第 34 章
千渔镇坐落于东渊与南湟界线上，半边属东渊半边属南湟，因此有些规矩就变得十分模糊。
得借于此，千渔镇靠贸易沟通成为方圆数百里最大的村镇，甚至比临近的会稽城还要繁华些。
镇子里来往商客多如牛毛，客栈酒肆不计其数。
谁也不会注意到这嘈杂闹市里那一扇小得可怜的门脸店面。
酒悬间三个大字明晃晃地写在店面门头高高挂起的幡布上，把本就不宽敞的大门衬得更显局促。
门脸虽寒酸，店家也尽量打扫得体面。店小二把已经磨出弧边的台阶扫干净，一撩衣摆坐上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吆喝着：“今日住店享八折优惠，欢迎各位客官打尖住店！”
“还有几间房，我们全包了。”
没等小二反应过来，怀里就多出一颗金铢，十多个人呼啦啦从他身边经过，进入店内。
他在这家店干了二十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豪爽的客人。
“来人，看茶。”
直到店里传来传唤声，小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忙收好金铢，跑去拎壶倒茶。
他边倒茶边偷偷观察这些客人，绝大多数都是很常见的修仙人，三两个坐在一桌聊着天。只有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男子，独自一人坐一桌，闭目养神。
离开天衍宗已经二十多天了，霍宵心中的杂念越来越多。
他高估了自己，以为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有那些念想。
“客官？”小二见这位年轻的修仙人双目紧闭，额上细细密密布满了汗珠，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一双眼应声睁开，垂目看着他。
小二对上他的眼，感觉一瞬间被吸入深渊，一股寒气自脚底窜到头顶，剔骨般的疼痛顷刻间蔓延全身。
“仙……仙人？”
小二冻得浑身哆嗦，水壶哐啷一声掉到地上，人也手忙脚乱地跪下讨饶求生。
其他人被这一动静打断交谈，目光聚集于此。
“霍宵。”百里暄妍手放在霍宵肩膀上，暗中释放灵力，试图唤醒他。
手掌下的肩膀抖了一下，然后是霍宵平静的声音：“师姐。”
冷静下来了。
百里暄妍松了口气，用灵力扶起跪伏在地的小二，“下去吧。”
小二忙不迭捡起壶就要退下，转身之际，外面忽然传来打雷声。
声音之大，恍若劈山开海。
霍宵蹭得一下站起来。
眨眼之间，天上的阴云里又闪过数十道蓝紫光，半息后，又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响彻四方。
“去哪？”百里暄妍一把拉住霍宵。
“我得去看看。”霍宵回视着她的眼睛，目露恳求。
“不可能，这里离宗门数百里，不可能是小喧。”百里暄妍拦着霍宵不让他走，沈燕安也走到他们这边，劝道：“明顷，冷静些。暄妍师妹说的有道理，此地距宗门甚远，这雷声只是巧合、或者是哪位道友招了雷，不会是小喧师妹的。”
霍宵敛眸，目光落在百里暄妍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片刻后，嘴角提起一抹笑，如往常般抬头朗声应道：“我知道了。那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吧，毕竟这么大动静，不像是一般人能搞出来的。”
百里暄妍开口就要拒绝。
“让明顷师弟去看看吧，他的潜行能力是我等一行人中最好的。我们一路追踪至此，想来也快追上那帮行窃之人了，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是不是他们搞出的动静。”坐在中间桌子前的人开口，看起来是带队的弟子，手边放着一根箫，气质飘逸出尘。
百里暄妍和沈燕安对视一眼，低头的时候偷偷瘪了瘪嘴，双掌并立推身行礼道：“是，连江师兄。”
起身，百里暄妍拍拍霍宵的肩膀，叮嘱道：“去吧，快去快回。”
霍宵略略点了下头作为回应后，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盛云听的腰被一只胳膊圈住，整个人被拦腰拎着在树林间快速移动。
跳跃起伏间，胸口一戳一戳的疼。
“咳……这位英雄……咳咳，咱们能不能在地上走？”盛云听被颠得意识涣散，说话间，她看见咳出来的血珠向上飞去，然后额头上感觉到一点濡湿。
抱着她的人停下脚步，真的从树枝上跳下去，落在地上。
松开盛云听后，那人才注意到她脸上的血，错愕了一下，歉然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伤了，我打你那一下没使劲的。”
盛云听摆摆手，开口的语气颇为习以为常，“你们修仙的下手没个轻重，我已经习惯了。”
只求赶紧离开这里，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我们修仙的？”那人似乎对她这个说法十分感兴趣，“你不也是修仙人吗？天衍宗弟子，雷灵根，不知天高地厚引了天雷过来，把南湟境结界劈出了个洞。”
语气越说越森冷，给盛云听听得冷汗涔涔。
没办法，只得装傻道：“啥？啥天雷？哪位姐姐？”
那人没搭理她的装傻，语气一转，十分奇怪道：“不过我试探你时，却又没逼出你释放灵力。而且你灵力如此低微，就算是雷灵根，之前引出那般阵势的雷霆也该劈死你了。”
这话盛云听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强笑着擦了下额上渗出的冷汗。
“休息好了的话，就赶紧起来赶路吧。”这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盛云听，说道。
“赶路？”盛云听心中立刻提起警惕，脸上却挂出来天真的笑问道：“这位姐姐，咱们赶去哪啊？”
那人皱眉，似是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回她道：“去见天榕大人。”
说着，就拉着她的胳膊要把她从地上拎起来。
盛云听顺势抱住对方的胳膊，抬头继续问：“姐姐，见天榕大人做什么？”
“你破坏南湟结界，让敌人得以趁虚而入，需向天榕大人请罪受罚。”
“啊？”盛云听一脸痴呆地被从地上拎起来。
这剧情……好像在哪经历过？
眼见着又要被拉着腾云驾雾，盛云听赶紧往地上一坐，“这位姐姐，咱们打个商量可好？”
对方看着她，歪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
“是这样，我需要去一趟东渊境的凌云宗，去办些事情。我想跟您商量一下，可否容我去过凌云宗之后，再去向天榕大人领罪？”
盛云听本想着对方会拒绝，然后她再和她讨价还价一番，做些个约定抵押什么的，证明自己一定能遵守诺言回来领罪。
然而对方的反应却不似她预料那般。
只见她一脸莫名：“南湟境已于一月前封锁，全境进出无门。我们也已将通知发给三境各门派及上京城，但听你所言，却像不知道此消息？”
盛云听一愣，讷讷道：“我们掌门长老还叫你们一起去道无上开会呢？大概二十多天前说的，听说邀请函都发出来了。”
此话一出，面前人脸色登时变得肃穆。
“耽误不得了，此多事必须让天榕大人定夺。”
“那天榕大人能打开结界让我出去吗？”
“可以。”
迅速盘了遍眼前的情况后，盛云听果断从地上站起来，“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走吧！”
拉着那个人走了两步，盛云听发现不对劲。
她胡撸着自己的胸膛，困惑地自言自语：“诶？怎么回事？好了？”
那人看了她一眼，“嗯，为了补偿出手伤你的错误，刚刚给你治好了。”
盛云听睁大眼睛，“啥时候治的？”
“你坐在地上的时候，一直在接受木灵力的滋养。”
盛云听吸收木灵力的速度很快，治疗效果也异常的好，以至于她都怀疑盛云听是不是木灵根了，要不然怎么会有如此优异的吸收转化。
“哇，还能这样啊。”盛云听一副没见识的样子。实际也确实没啥见识。
那个人带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解释道：“其他地方自然不行，但这里是南湟境。南湟境内，天榕大人无处不在，大人不会让无辜之人枉死。”
“既然无处不在，那咱们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这里是边境，大人神识浅淡。而且根据律法规定，罪人要押解到独木台才能审判。”
盛云听无意吐槽道：“规矩挺多。”
“天榕大人说，无规矩不成方圆。”
“倒也是这么个理。”盛云听又点头同意她的话。
走了一会儿后，盛云听终于忍不住问道：“咱们不飞吗？就这么纯走路？你不是着急吗？”
“天榕大人已经知晓此事了，我现在只要把你带回去就行。”
“啥？”盛云听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他啥时候知道的？”
“刚刚，我汇报给大人了。”
“啊？”
“我说过的，南湟境内，天榕大人无处不在。”
前面的人转身，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盛云听脚步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知何时，周围变得鬼气森森。
银钩入云海，萤虫伏草间。
安静得诡异。
眼前这个小树人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她往后退了一小步，下意识想逃走。
“别动。”小树人身体僵直如枯树，一双眼失去了光泽。
“你身后有人。”她没张嘴，用传音告诉盛云听，“别回头，看到他眼睛就动不了了。”
盛云听后背发寒、四肢发软，勉强撑着一口气让自己站稳，用眼神询问小树人该怎么办。
“好像没什么办法。我恢复行动最快还需要十息时间，你肯定顶不了这么长时间。”
“没关系，被抓走了我也能找到你。”
听听这话说的，多像个反派！
既然前后都不是好人，盛云听低下头……
趁两边的人不注意，她突然拔腿向前跑去，跑了五六步后一跃而起。
只见一道黑烟裹着她，消失在树冠深处。
盛云听让小黑在树冠里面跑，尽量借用复杂的地形躲避后面追着自己的人，或者什么东西。
寂静如影随形，前方喧嚣聒噪，身后沉沉死寂。
盛云听精神极度集中，一点不敢松懈，只怕自己一松懈就丢掉小命。
以至于她都没注意到眼前出现的零星碎光。
等她察觉的时候，点点碎光已经连城一条短线，扭动着，像一条条小虫子。
她以为是身后的坏蛋放出来的什么东西，吓得猛催小黑跑。
小黑跑的越来越快，隐约带起风雷之声。
追她的人似乎没想到她能利用雷电之力加速。
眼见就要被她逃掉，立刻双手结印打出去。
后背好像被狠狠抽了一鞭。
盛云听从树上掉下去的时候小黑化作一道黑烟钻回乾坤袋。
她抱头摔向地面，滚半圈后顺势站起来，片刻不停地继续往前跑。
没跑几步，就被人从身后追上，一把擒住双手。
来人两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往起一抬。
盛云听感觉有气打在自己脸上。
“呵，黄毛丫头还挺机灵。”
是个男的，比自己高。
盛云听咽了口唾沫，边暗暗使劲往后仰头边小心问道：“不知大侠为何追着小女子不放啊？”
这人又笑了一声，“你连我为什么追你都不知道，还跑那么快？”
盛云听身体绷直，语气却放轻松了不少，“您这杀气腾腾地追过来，正常人都得跑。”
“倒也是。”
下巴被松开，来人往后退了一步，用绳子把她的手绑住。
“我也没什么恶意。”他一扯，盛云听往前踉跄迈了一步，“只不过出不去了，所以想借小友你的灵力，炸个洞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