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口干舌燥的霍宵可算是找着一条小溪，蹲在溪边喝了个水饱后握着讯玉抗议，“驮洲图太大了，咱们跑了七天都还没到看到边，甚至连三分之一还不到。这么找下去，等找到人，黄花菜都凉了。”
话说完，讯玉毫无动静。
霍宵似乎也习惯了，等了等便接着说道：“或者谁跟我换一下？我想换个风景看看。”
“你们说摘星阁阁主真的拉小喧进驮洲图了吗？会不会又去了别的地方或是虚晃一枪？或许只是假装进来，其实早逃回他们的老巢了？”
“你们都在干什么啊？还活着吗？”
“也不知道其他师兄师姐们怎么样了，会不会遇到麻烦……”
“应该不会，毕竟这地方半点人影儿见不着。”
还是没人理他，霍宵忽然十分烦躁。他熄了讯玉，找着个凉快的大石头躺了上去。
这秘境其实还挺适合消暑的，要不是着急救人，他倒挺想在这里待几年。
“啵。”
昏昏欲睡之际，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异常的灵力。
短暂又微小，像一颗小石头从海里被弹出来。
霍宵睁开眼，架在膝盖上的脚停止了悠闲的抖动。
因着修炼功法的原因，他对灵力变化的敏感度要比其他人高不少。
“有人，你们小心点。”他状若无事地坐起来伸懒腰，借着动作悄悄打开讯玉给另外四人传消息。
然后翻身站起。
巨石一面临水一面靠岸，霍宵站在石头上四面看了看，又从怀里掏出地图展开仔细研究。
磨蹭半天后，他又坐了下来。
本以为敌人会耐不住性子先出手，看来是他想错了。
也不是不能和他兜圈子陪他玩，但是那样就太浪费时间。
现在时间对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
树林里起了薄雾。
霍宵架在膝盖上的手支着头，沉着心捕捉那一丝异样的灵力：“来都来了，阁下不如现身一叙。”
话音落下，溪水自远而近泛起阵阵涟漪，好似有人踏水而来，却不见人影。
霍宵看着点水涟漪不急不缓地朝自己过来。
最后一步走完，他眼前的水面上，出现一个娉婷袅娜的女子。
此女着一身五彩鳞衣，阳光一照，光华流转。
而相比她婀娜的身材和夺目的华服，一双略显空洞呆板的眼睛就显得有些美中不足了。
霍宵皱眉。
有点难办。
那女子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笑容，向着他盈盈一拜：“小公子，奴家浅徉，这厢有礼了。”
霍宵摸不清她的态度，暂且看来没太大敌意。
礼尚往来，他坐直身体低头行礼：“浅徉姑娘，在下霍宵。”
浅徉点了下头，然后扫了眼四周，客气地说道：“奴家不知为何如此安排，但照目前情况来看，你我打起来除了浪费彼此力气，没有任何好处。奴家善烹茶，若公子不介意，我们不妨一同谈茶论道，消遣时光。”
她这话说的直白，霍宵一下就明白对方的意图——拖住他们。
于是他从石头上跳下，足尖点水，站在浅徉对面，笑道：“多谢浅徉姑娘好意。虽然我也不喜欢费力不讨好的事，但不巧，我们赶时间。”
浅徉倒也不觉意外，于是向对面执剑之人浅浅一福身，从善如流道：“奴家明白了。”
两人都是水灵根，没有属性克制，纯拼灵力。
霍宵自认身法灵动，但看着眼前飘逸似游燕的人，不得不自叹弗如。
剑尖划开水面，随着水面上长剑的动作，水面下的影子也似乎有了实体。
霍宵踏水而去，水下的剑从一把、两把，渐渐变成五把、十把。
最后随着他的动作，十二把剑从水下立起，和他手里的剑一同斩向浅徉。
浅徉立刻点水飞身，同时袖中甩出白绫拢住那几把水凝成的利剑。以身为轴旋了三四圈，利落地绞碎了它们。
她撤身收回白绫，又立刻朝霍宵甩去。
两条白绫像蛇行水中，迅疾地追逐着猎物。
霍宵举剑去砍，白绫随着他的动作泄劲。
又执剑去刺，却直接被白绫包住蛇行而上，眼见就要绞住他的手。
霍宵立刻抽手，身体向后一仰一拧，从两条白绫的绞杀中钻了出去。
站定后一抬眼，便见浅徉站在那颗巨石上，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笑着看他。
霍宵退了两步，回到地面上。
白绫缩回到浅徉身边，无风自动，似鱼儿在水中曼丽的长尾。
几息之间的交手，两人便对彼此的实力有了数。
“霍公子，你不是奴家的对手。”浅徉双眼半阖，目光便落在了霍宵脸上。
霍宵自己也点头，然后指着她的白绫问道：“这是你的尾巴吗？”
浅徉轻笑了一声，这人甚至连自己的本体都分辨不出，又有何惧？
“不是，只是普通白绫罢了。”她觉得扫兴，说话间带了点心不在焉。
霍宵哦了一声，笑道：“那就好。”
“嗯？你说什么？”浅徉略有些分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刻，碎石如冰雹般铺天盖地袭来。
浅徉赶紧牵着白绫抵挡。
一番猛烈攻击过后，浮空而游的白绫已陷落在泥泞地里，挣脱不得。
原来霍宵甩过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碎石，而是沙土和成的泥。
这还是当年和沈燕安交手时吃过的亏——一瓢水泼过去，一堆泥飞回来。
要是再小加个禁锢阵，那直接就被压住动也动不了了。
浅徉嫌恶地甩掉身上的泥点，然后扔掉手里的白绫，飞身跃入水中。
一尾巨大的白色鱼尾从水中拔然而起，阳光摔在上面，碎成七彩色。
鱼尾带起来的水珠飞向两岸，好似下了场小雨。
一把扇尾微微弯垂，露出浅徉的脸。
“既然公子想要速战速决，那奴家便随了公子的愿。”鱼尾一使劲，她人便站了起来，看上去足有两三丈高。可怕的是，还有大半截尾巴伏在水里。
只见她双手一甩，长袖和胳膊融为一体，变成了鳍形的刀。
“只是霍公子，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奴家就不保证你能活着走出这秘境了。”
说着，她举刀俯冲向霍宵。
霍宵赶忙举剑去挡。
浅徉攻击速度极快，呼吸间至少十次攻击。
霍宵暂且能跟上她的速度，但时间一长，必被拆吞入腹。
他只能边战边往林子里退，借地形之势躲避一些对方的攻击。
“公子如何想的奴家大抵知晓，劝公子莫做无用功。”霍宵并未可以隐瞒自己的策略，因此浅徉便也一眼知晓。
“冒昧问一句，浅徉姑娘芳龄几许？”霍宵从一棵树上跳开，下一刻他踩过的地方就被锋利的鳍刀削断。
浅徉没回答，只是阴魂不散地追着他，遇到挡路的树直接砍断。
霍宵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自答：“看样子，姑娘应该化形很久了，那想必一定知道这句老话……”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已经有很多豁口和裂纹的剑，倏然停步转身，把剑冲着后方穷追不舍的浅徉掷过去。
“磨刀不误砍柴工。”
剑裂开成一模一样的十来把，纵使立刻就被浅徉打飞，但争取到的时间也足以让霍宵躲起来。
霍宵轻轻吐出胸中的气，抬手抹掉额上的汗。
金丹七阶，虽然阶级相差不大，但无奈对方是妖修，身体天然强于人修百倍不止。最显而易见的就是霍宵对她的鳍刀束手无策，而她却能把他的剑砍到几乎寸寸尽断。
霍宵整个右臂已经没有知觉了，要不是能看见在微微颤抖，他自己没有任何感觉。
而这般躲藏下去也不是办法，一定会被发现，早晚而已。
因着在林中疾驰，漂亮的鱼尾已变得泥泞不堪。
霍宵藏在他自己做出来的浓雾里，四面都是他的气息，迷惑性极强，雾中人很难找到他具体踪迹。
浅徉随心所欲地挥着刀，虽然表情还很平静，但越来越狂躁的尾巴表现出她内心的烦躁。
“霍公子，你很强，这般年纪便能尽数接下奴家的鳞冲斩。”
浅徉一面捕捉霍宵的灵力，一面暴躁地扫荡着。
忽然，她停下拍打尾巴，目光落在一处，提气轻声道：“但还不够强，因为奴家可以轻易杀死你。”
捕食者找到了它的猎物。
霍宵背靠树深吸一口气，握着一把匕首横在右肩头。
他屏气凝神，等待对方出手的那个瞬间。
“欻——”
一棵五人合抱的巨木被拦腰砍断。
两道血线在空中交汇。
霍宵嘴里叼着带血的匕首，双手快速结印，同时返身向溪边奔逃。
“呵，想回去吗？可惜，晚了呢。”纵使霍宵跑得再快，浅徉的声音也近若附耳低喃。
周围雾气渐浓，水汽蒸腾弥漫，以至于竟分不清凝在额上的究竟是汗还是水。
浅徉抬手，轻轻搭在了霍宵的肩上。
下一刻，另一只化成鳞刀的手，从下至上。
将人劈成两半。
意料之中的喷血没有出现。
拔地而起的数十道水龙化作绳索缠绕住高大华丽的半人鱼，拽着她，狠狠砸向地面。
怀里的人影消散，霍宵出现在她面前，脚踩住她的胸膛向下压去。
一拽一压，巨大冲力下，地面被砸出一道深坑。
霍宵踮脚蹲在浅徉身上，左手拿着匕首抵在她脖子上，淡淡道：“我是你的话，此时不会再轻易动作。”
他示意浅徉去看缠着自己的水绳。
只见两指宽的水绳中，细细碎碎卷着些什么。
“你把你的剑卷进来了。”她看得清楚，那些细碎如沙砾的东西，正是被自己砍断的霍宵的配剑。若此时奋力挣扎，这些碎片就会划破皮肤。只要一点小口，它们就能进入身体，随血液流向各处。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局？”
“你砍出第一道豁口的时候。”霍宵歪头，疲懒地回她：“毕竟你我都是水灵根，再加上你妖修的身份，不想点办法的话，我很难赢。”
“那你觉得这样就能赢吗？就凭这碎剑？”浅徉懒得再装规矩，嗤笑了一声，语气十分不屑。
霍宵看着她的眼睛，左手轻轻一划，一串血珠便从她的脖颈冒出，慢慢流到地上。
然后他举起右手，却见整个衣袖已被鲜血浸透，垂落的袖摆滴着血。
他看着血顺着袖摆流入自己的衣摆中，松了口气。
弯起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用拇指扣住后翻手下压。
登时，树林里光芒四起。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浅徉身下，金光渐盛。
“当然不能，所以准备了这个给你。”
“锁心阵。”
霍宵咧嘴朝她笑了一下，然后翩然飞离。
承蒙那位不知名的为情所伤的老前辈，钻研出了这锁心阵。
阵法简单不说，只需要一滴心头血，就能让阵外人进不来，阵中人出不去，直到堪破情爱、断情绝欲，阵法才会解开。
霍宵引着她自己画了阵，又取了她的血，想来能困住她一段时间。
而为了避免她永远困于此地，他特地没用心头血。
霍宵站在阵外，左手捂着汩汩冒血的胸膛平静地看着她。
只差一点，就划开他的心脏。
对方也收起鱼尾，恢复了人身，一双眼看死人一样看着他。
两人对视，却谁也不说话。
片刻后，霍宵转身离去。
浅徉也收回目光，抬头去看风吹树动。
弥漫在林中的雾气渐渐褪去。
夕阳如血，染红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