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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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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语惊人!

    江绘伊讶然地睁大了眼睛,连她旁边的司机也愣住了。

    “您照的?”司机惊讶道,“您和段董那么早就认识了?”

    吕大爷点点头,不住地看着那张照片:“是啊。哎哟,没想到啊,这张照片都二十多年了吧?段董居然还留着……”

    江绘伊感到自己的喉头已经被某种东西哽住了:“二十多年前?会不会是您记错了?”

    “哪能啊!”吕大爷得意道,“我记性可是很好的,这张照片我印象很深,拍完之后,段大老板还夸我拍得好看呢!”

    江绘伊:“。”

    司机:“。”

    这张照片,好看?

    好吧,照片上的段鸿迹确实是好看的,在如此炸裂的构图和审美下,年轻版段鸿迹那种锐利无匹的英俊仍然十分有攻击性。但段鸿迹看起来并不是这么自恋的人,应该不会为了这张脸,就忽略这张照片一塌糊涂的拍摄技术吧?

    司机凑上前,很感兴趣道:“您能给我讲讲当年的事情吗?”

    大爷看着照片,眯起眼睛,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

    江绘伊暗忖,这大爷年纪这么大了,说的是真的假的还是未知数呢,问他这个真的有用吗?

    大爷眯着眼——这个动作让他多了几分人味儿,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了。他缓缓道:“让我想想啊……”

    “当年,这个公园还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这里人人都能进……”

    大爷许是年纪大了,说起话来絮絮叨叨的,一不小心就扯到了天外天。好在江绘伊心事重重,而司机看起来也对当年的事情颇感兴趣,竟也没有人打断他。

    “那时候,这里人人都能进。

    我当时是个无业游民,那会儿国内经济腾飞,人人手里有点小钱,我这个无业游民也不至于饿死。我在这家公园里给人拍照——那时候的海城经济刚刚起飞,好多外来户涌进来。那人真多啊!当然比起现在来也不算什么。

    那时候海城没什么景点,这个破公园,就是最光辉新奇的旅游景点啦。每天都有很多人来。那时候智能手机不流行,拍照得找专人拍。我在这园子里给人拍照,也能糊口,弄一碗饭吃。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天仿佛黑得比现在晚些,但也快下班了,园子里没什么人了。我打算收工回家,就在这时候……”

    大爷啧啧两声,露出一副怀念的神色来。

    “就是那时候,段老板和他的夫人来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们俩穿着一对丑衣服,一个赛一个的丑!我知道那衣服准是在公园旁边买的,那里的店专门糊弄这些年轻人。

    他们俩穿着一对丑衣服,手牵着手,像一对儿报喜鸟似的,往公园里来。穷开心!——段老板现在倒是体面多了,再也不穿那样的丑衣服了,也不再笑得那么不值钱了。这才有个老板样子嘛。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段夫人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好像是叫阿夏。段老板这么叫她,因为当时正好是夏天,所以我记住了。阿夏叫段老板阿迹,忒肉麻!

    阿夏和段老板在园子里闲逛,段老板给她买了一块玉佩,阿夏给段老板买了个戒指。俩人抠抠搜搜讲了半天的价,才从没收摊的小贩那里买到了卖剩下的货!

    小贩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保平安啦,保富贵啦。阿夏和段老板还真信了,两个年轻人比我这老头子还迷信。

    都是假货,玉佩是玻璃染色的,戴久了还掉色呢。戒指看上去好像是银的,其实不知道是用什么便宜材料做的,上面镶了个蓝色破石头,那东西倒是不掉色。玉佩比戒指还贵一百块钱呢,两个傻瓜冤大头。

    我天天在这拍照,我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假货吗?可是大家都是这园子里混饭吃的,我总不能当场戳穿人家卖货的。等卖货的收摊了,我悄悄上去跟他们说了。段老板脸都气绿啦,阿夏嘲笑他,大家同样被骗,段老板比她多亏了一百。阿夏说,从这里就能看出来。段老板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哎哟!段老板现在生意做这么大,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受骗了。现在要是受骗,可就不是只亏一百啦。

    段老板反驳阿夏,说他本来也不想做生意,他想当个摄影师。

    那时候还没有摄影穷三代这句话,我跟着凑热闹,说段老板长得帅,干这行准能把我的饭碗抢走。

    阿夏就不高兴了,问段老板既然想当摄影师,干嘛还要跟她创业?两人就吵起来了。”

    没想到段鸿迹和那女人第一次来这里,居然还吵了架?

    听着吕大爷这些话的时候,江绘伊的心里如同堵了一块泡了醋的棉花,又酸又胀,密不透风。直到听到这番争执的内情,她的眼睛才微微亮了亮。

    司机替江绘伊把话问出了口:“他们怎么吵的?”

    “还能怎么吵?就那么吵呗。阿夏说了一大堆话,最后跟段老板说,她不希望段老板为了她勉强自己。段老板要是不愿意,就滚蛋。

    段老板的脾气爆着呢,当时就说滚就滚,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走了?”江绘伊愕然地睁大了眼睛。那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但与此同时,她又有些窃喜。原来段鸿迹并不仅仅是对她如此冷酷无情,对那女人也是一样!

    然而,吕大爷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江绘伊的窃喜。

    “哪儿能啊!打脸打得啪啪响!”

    吕大爷眉飞色舞道:“段老板转身走了,阿夏就在那生闷气,说什么不用段老板,她靠自己就能成为世界首富。还骂段老板是倔驴,还说什么以后再也不理他了。

    阿夏转身就想走,我就劝她,公园有门票钱,怎么也得逛够了本吧?

    阿夏听我说这话,就没再走,在原地转圈。

    过了一会儿,段老板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花环。阿夏就阴阳怪气,说有些人没素质,乱摘公园的花。

    段老板说,这花是公园自己卖的,花环是他自己学着编的。

    阿夏笑话段老板,说这花满大街都是,他被人骗了一次还不够,还要被人骗第二次——你猜段老板说什么?”

    江绘伊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她旁边的司机用那种轻慢而冰冷的语气问道:“他说了什么?”

    吕大爷哈哈大笑:“他说,‘我看见这些花开了,但是你不在。为了这个,受骗也甘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小子,哪有这么给人道歉的?”

    吕大爷笑得很欢,仿佛回到了年轻岁月。可惜两个听众完全没受到他的感染,顶着两张如丧考妣的脸,默默地注视着他。

    吕大爷笑够了,继续兴致勃勃道:“阿夏瞪了段老板一眼,说‘如果你把它顶在头上我就原谅你。’结果——”

    “结果?”司机挑了挑眉。

    “还能怎么样?段老板就真顶上了呗!他虽然长得俊,也架不住这么个玩意儿顶在头顶。看着真是笑死人喽!我和阿夏都笑了,过路人也笑了。这事儿就算揭过去啦。

    段老板顶着花环,很严肃地跟阿夏说,‘我不是为了你才做生意的。而是我自己甘愿。但是未来的世界首富女士,等你成为了首富,我就要回去做我的摄影师了。’

    阿夏噗嗤一声笑了,说‘你会不会哄女人开心?你应该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才对。’

    段老板那时候真倔啊,一点都不肯改口,顶嘴还是一套一套的。

    他说:‘我读书的时候,看到有人说“将来无论我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只是为了你才肯成为那样子”,我觉得这话不对。何必给你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呢?现在跟着你做事,我打从心底甘愿;等你达成了你的愿望,我再回去做摄影师,也是我甘愿。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你少自作多情了!’

    阿夏又问他:‘气死我了,你跟别人也是这么说话的吗?’”

    说到这里,吕大爷卖了个关子:“你们猜猜段老板是怎么回答的?”

    江绘伊嗫嚅了一下。

    她感到莫大的讽刺,连眼前的世界都开始摇晃起来。她甚至没法再吐出一个字,因为每个字都是对她心灵的凌迟。

    司机笑了一声:“他说了什么?”

    吕大爷笑道:“他说‘当然不是,跟别人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场面窒息般地安静了一瞬。

    吕大爷摇了摇头:“听听!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会说话的人!亏他还能娶到老婆!”

    “段老板说话直来直去,差点把阿夏气死。阿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没走?’段老板就说,‘你一向抠门,舍不得没逛回本就走。’

    阿夏更生气了,故意为难他:‘如果我走了怎么办呢?’

    段老板说:‘这有什么要紧。我追上去就好了。’

    阿夏问:‘你不怕你的花蔫了?’

    段老板说:‘那我就买一串不会凋谢的花,带着它追上去。’”

    吕大爷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年轻人就爱说胡话,这世上哪有不会凋谢的花?”

    江绘伊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情感,轻声道:“然后,你就给他们拍了照片?”

    “波折着呐!——阿夏一听就笑了,说什么段鸿迹每天就爱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段老板顺着她的话自我反省了一下,最后承诺,除了不会凋谢的花,还要给她再买一块货真价实的玉佩,当然作为回报,女首富得给他买一枚货真价实的戒指。”

    说完这句,吕大爷又嘲笑道:“段老板嘴很硬,膝盖却软软,反省得比谁都快。”

    司机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后来呢?”

    “后来嘛,后来他们就和好去拍照了呗。”吕大爷摇头晃脑道,“阿夏和段老板来得晚了,公园里拍照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我一个,他们就让我给他们拍。”

    他们。

    江绘伊努力忽略了这个刺耳的字眼,思索道,看来那些抽象的双人照,都是吕大爷拍的。

    吕大爷得意道:“我们摄影师也是爱拍好看的人的,他们俩是我这么多年见过最好看的一对——虽然有点傻气。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啦。我拍了几张,段老板看了,没说话。阿夏看了,直夸我拍的好。

    段老板说,他想给阿夏单独拍几张。阿夏就笑话他,说他想过摄影师的瘾了。

    我当然不会不同意,段老板给得太多了。段老板咔嚓咔嚓给阿夏照了好多张照片。哼,那些照片,我看也一般,比我照的差远了。

    给阿夏拍了很多张之后,阿夏又催着段老板自己拍个单人照。段老板说‘一个人拍照有什么意思’,阿夏就说‘你刚刚给我一个人拍的时候不也挺有意思的吗?’,段老板只好同意了。

    然后,我就给段老板拍了这张照片。”

    吕大爷将照片对着冬日的阳光看了又看,啧啧道:“现在看,这照片拍得还是很不错。段老板当时看到照片的时候,惊艳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阿夏戳了他半天,他才想起了夸我拍得好!”

    江绘伊沉默不语。

    司机也沉默不语。

    在这片熟悉的沉默之中,吕大爷不住地欣赏着那张蹩脚的照片,回忆着过往的岁月。

    “唉,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一对年轻人,可惜那照片是拍立得照的,没有底片,只能打印一次,我也没能留下来存档。幸好我的脑子记住了他们。

    “不过话又说回来,”吕大爷忽然想起了什么,“段老板本来不想用拍立得照的,他原本看中的是另一位用胶片相机的同行。胶片相机有底片,拍出来之后冲洗多少张都行,备份起来很方便。可惜他和阿夏吵架啦,等他俩和好的时候,那位用胶片相机的同行已经下班了,便宜了我。嘿嘿。”

    “就为这个,段老板走的时候不住地遗憾。阿夏就劝他说,我们还年轻,留那么多照片备份和存档做什么?又不是明天就死。大不了以后再来拍嘛。他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段老板一听这话也对,就揣着那几张照片离开了。走的时候还笑嘻嘻的,对阿夏说‘如果你明天死,那我后天就死’。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嘻嘻哈哈,高兴地离开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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