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他山攻错(3)
八岁那年,父母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他送离没有未来的家乡。p> 污染、重病,家乡里的人越来越少,爸爸和妈妈带着他,用尽家里所有积蓄,只为了翻越国界。p> 他们一开始坐的是一艘淘汰的小船,上面搭着简易的篷布,夜晚的时候,船在风浪中颠簸得很厉害,雨水和海水全都灌到他领子里,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时的冷。p> 他很怕冷。p> 海上真的很冷,也很黑,才不是庇涅课本里那么平静欢快的模样。p> 后来在庇涅读到课本,插画里头大海平静,天空湛蓝,人们躺在沙滩上,小孩又闹又跳。p> 他看到的大海根本就不是这样的——那日夜奔腾不息的海面就像噬人的巨兽,只会毫不留情地带走所有人的生命。p> 一视同仁的黑暗笼盖万物,大海的颠簸中谁倒在了夜里,也没有人会发现。p> 白天清晨的时候,几个水手把冰冷冷的尸体卷起来,推进海里。p> 妈妈抱着他的脑袋,用胳膊捂着他的眼睛。p> 他听到妈妈模糊而压抑的哭声。p> 他脑袋冰凉凉的,迷茫地抱紧妈妈的身体,脑子里才蹦出来一个念头:爸爸呢?p> 他们说,爸爸在夜晚的浪潮里撞在了船艏折了一半的桅杆上,撞破了脑袋,风浪声那么大,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轻松把他痛苦的呻吟湮没。p> 第二天早上,他们把一动不动的男人翻过来,才发现这个总是满脸愁苦的小个子中年男人,已经断气很久了。p> 他浑浑噩噩,感觉好像在做一场噩梦,妈妈的抽泣像是变成了针尖在往他心里扎,脚步轻飘飘地,和妈妈爬上岸,两个人带着几天的廉价干粮,还要穿越将近几十里的无人区。p> 未经军区开发的地方,几乎全是悬崖峭壁,像他们一样为了逃离平邑而铤而走险的还有很多人。p> 一路上走来,从二十多个人,再到十几个,最后又只剩下几个。p> 水喝完了,干粮吃完了,他们只能喝地上的脏水,但很快,莲凪就发现肚子开始疼痛难忍,作为小孩,他原本只是干瘦,短短两天,已经皮肤凹陷,脸色蜡黄到不成人形。p> 有经验的人知道他这是患了虫病,到处和其他人说:他死了,肚子里的虫就会爬出来,钻到别人身体里。p> 妈妈和他被抛下了。p> 食物被拿走了。p> 他的记忆从患病起就开始模糊,妈妈把他背在背上走了很久,可他模糊的视线里,妈妈的脸色为什么也那么蜡黄,那么枯瘦?p> 他再次睁开眼时,干净的墙壁、干净的病床,一对穿着得体的夫妻坐在他的病床前,其中的男人告诉他,他是爸爸的表亲,以后可以照顾他。p> 他问妈妈呢,男人说女人带着他走到了新地,终于联系上他们,但还没到医院就去世了。p> 或者说,他的母亲能活到那一刻已经是奇迹,因为这么多天,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粮食。p> 饥饿的母亲带着昏迷的孩子,到庇涅时,已经和两具尸体没有什么区别。p> 新地没有什么正规医院,人们生病都去教堂喝圣水嚼草药,能活能死只看老天的心情,有几个混混看不下去,借给了女人终端让她给所谓的亲戚打电话。p> 这对夫妻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不久前刚刚病逝,还没有来得及销户。p> 莲凪对他们来说是个棘手的麻烦,远到十万八千的亲戚过来投奔,还是个偷渡来的平邑人,就算留在平邑,以后也只能待在新地那种黑户遍地的地方。p> 女人死前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哀求地抓着他们的手,同样为人父母,他们不可能不明白女人的意思。p> 本就痛失爱子,他们被女人死前凄惨的模样动容,决定给莲凪一个活下来的机会,让他代替了他们儿子的身份。p> 家里的设施一动未动,他像克隆人一般,毫无异议地接受了那个孩子的所有爱憎,任由新的父母把他当成替代品。p> 只有掀起窗帘一角的时候,看见窗外那透亮湛蓝的天空,看见那刺目金黄的阳光,他才想流下泪水。p> 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p> 平邑的天空上笼罩着大量污染后的尘霾,厚厚的污染颗粒像一个罩子,看不见太阳的影子,却把热量留在了每一寸土地上。p> 种不了地、养不活牲畜,他们只能去捕捞那些变异的海鱼和觉得新奇的国家做贸易,无可奈何地消费着自己的苦难。p> 他的妈妈皮肤原来是很白皙的,可他最后的记忆里,却全是皮肉凹陷下去的枯瘦黄疸模样。p> 他想记住妈妈最漂亮的模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那一幕回忆。p> 大气被破坏,平邑的紫外线格外强烈,爸爸在外做生意,每次回来都给妈妈买很多瓶防晒乳。p> 妈妈总是念叨:“要是真的太阳,我就不擦这些东西了,好好晒一场日光浴。”p> 原来太阳那么耀眼。p> 妈妈来到新地时,看到真正的太阳了吗?p> 养父养母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他,为了不让莲凪暴露,他们烧掉了所有亲生孩子的照片和影像。p> 或许觉得这么做对死去的孩子心中有愧,养父养母在他上学后就很少回家,常常留言在外加班,交流冷淡。p> 越是长大,莲凪便越觉得迷茫,越觉得格格不入,法律给予他庇涅人的身份,但他永远也忘不掉八岁之前的记忆。p> 他不是在庇涅的乌托邦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他憎恶别人这份被社会和父母娇惯的天真,身上的血统是他最大的秘密,他怀着这个沉重的秘密,一个字都不敢和别人说,更遑论深交。p> 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每一天都让他觉得愧对父母用鲜血为他铺出来的道路,他不能再这样继续走下去。p> 这样的平淡,结束在了他觉醒异能的这一天。p> 养父神色严肃,让他将异能加以修改润色上报,『神经连接』的异能十分特殊,如果被官方注意到,彻查他的信息,保不齐会露馅。p> 这么多字里,他只听到两个字——特殊。p> 他的迷茫被特殊驱散,异能的觉醒给了他不断涌出空泛的内心一个答案。p> 长久以来的孤独,因为这个答案而感到些许宽慰。p> 因为他是平邑人。p> “我要为了所有人……”p> 留在平邑的人、留在海上的人、留在他记忆的人。p> 为了那片荒芜的土地。p> 为了他的父母。p> “向庇涅政府复仇。”p> 莲凪停下声音,屋子里安静得像一座坟场,他使劲地喘息着,将猛烈的抽泣压抑下来,说出来,心上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轻松了一些。p> 他身上这个大秘密被他吐露得一干二净,这可是会连累他养父母一起被庇涅除籍的事。p> 舒凝妙微微阖上眼,听到他若有若无的抽泣声,心想【臣服】的效果也太快了,她以后还是少用比较好。p> 刚刚收起杀意的同时,她就对莲凪使用了【色欲】状态,没什么可犹豫的。p> 【色欲】的主要作用是把她身上的一个状态转移给另一个人使用。p> 正面的状态一般法。p>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臣服】不过是【色欲】的副作用而已。p> 而她把状态反过来使用,对莲凪使用,也不是不可以。p> 甚至不用害怕莲凪得到她身上的异能之后做什么,因为她现在手上握着的【嫉妒】状态,偷取的就是莲凪的异能。p> 她把【嫉妒】状态转移给莲凪,就是把『神经连接』这个异能转移给他,相当于于没转,只不过莲凪身上多了一个【臣服】的状态。p> 要维持【色欲】的转移,她就不能再使用【嫉妒】的状态,但她相信没有【嫉妒】也可以应付大部分场面,最近也是时候给体术训练加量了。
比起让出去一个状态的麻烦,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莲凪想法,收益显然更大。p> 首先,莲凪不死,他的话在普罗米修斯那里的可信度会更高。p> 舒凝妙原本设想的是依靠科尔努诺斯现在的封闭性,和她偷取的异能伪装出莲凪还活着的样子,在普罗米修斯那边制造出延后的死亡时间。p> 他要是活着当然更好。舒凝妙现在满脑子都是能利用他能做什么,堪比一朝中了几个亿cin彩票的穷人,想象力已经快溢出来了。p> 门口响起沙沙的扫地声,舒凝妙收起尚在游离中的神思,微微蹲下,轻轻叹息一声,抓住莲凪的胳膊,咔嚓一声接回了他脱臼的胳膊。p> 她不会治愈,莲凪腿断了,还得去一趟医务室。p> 舒凝妙伸出手,慢慢地扶住他的肩膀,带着他站起来:“我带你去医务室。”p> 莲凪仰起头,失了魂般看着她,渗出血丝的眼睛盯着她,无声摇了摇头,又不敢松开手。p> 他潜意识里觉得她是敌人,又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温柔和体贴而感到不安。p> 舒凝妙恢复平常那副社交模样时的脸真的太有欺骗性了。p> 他明明刚被她踩断腿、用刀抵在头上威胁,她现在又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p> 心口下意识闪现的恐惧,和不断升起的羞赧混合在一起,他低下头,鬼使神差地居然生不起什么抗拒的感觉,顿时一阵悚然。p> “我从:“我的异能真的是掠夺,现在扯平了。”p> 舒凝妙觉得这个开场非常真诚。p> 虽然有状态加持,她也没有就此直接乱来。p> 她的目的不是用状态完全控制他——那太扯了。p> 先不说异能是否有这么强大的、改变人心的力量,她以后肯定还要使用【嫉妒】状态,到时候莲凪清醒了又是个隐患。p> 她想做的,是利用这个状态,让莲凪在混乱中相信她的话,在他的潜意识里植入“信任”这个概念。p> 只要他相信了她的鬼话,之后就算【臣服】状态失效也没关系。p> 这算什么扯平。p> 莲凪别过头,不轻不重地咬着唇。p> “我带你去治好腿,所有事就当作没发生过。”舒凝妙慢慢道,一只手指尖轻悬在唇边:“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p> 屋内微弱的反光照在她柔美的侧影上,剪出她纤的睫毛,和刚刚冷漠的模样大相径庭,仿佛踩断他腿的人是另一个人:“好吗?”p> 她又说那样的话。p> 莲凪心跳霎时停摆一瞬,顿时回忆起刀尖抵在他太阳穴时刺骨的寒意。p> 跳动得不太正常的心脏,让他头脑充血到有些发昏,舒凝妙充斥着他的思绪,心理暗示加上状态的叠加,让他一时间没办法思考其他事情,少女冷漠的脸和温和的脸混乱地叠加在一起,就像童年记忆里的那片海,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惊涛骇浪,但最后都要将他全部吞噬。p> 胸口微微痉挛着,有股又释然又难受的感觉。p> 刚刚他破罐子破摔,将过去一口气说出时,她就一直沉默着。p> 到现在,舒凝妙也没有对他说任何安慰的话。p> 她只是轻柔地扶着他,让他稳稳地站了起来,舒凝妙手腕纤细,却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那只手能轻松捏断他的胫骨,也能像母亲一样,那么坚定地支撑起他的身体。p> 因为她一贯的残忍和冷淡,这普通的动作,也显得如同温情的照拂。p> 莲凪的眼泪啪嗒一声落在沾满灰尘的衣服上。p> 这一刻,他居然想要相信她的话。p> “知道了。”他闭上眼睛:“我以后,也不会让他们来找你的。”p> 靠近到如此相近的距离,那细微的香气才飘入鼻端,莲凪心尖轻颤,莫名生出些恛惶无措。p> 作者有话要说p> 八岁那年,父母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他送离没有未来的家乡。p> 污染、重病,家乡里的人越来越少,爸爸和妈妈带着他,用尽家里所有积蓄,只为了翻越国界。p> 他们一开始坐的是一艘淘汰的小船,上面搭着简易的篷布,夜晚的时候,船在风浪中颠簸得很厉害,雨水和海水全都灌到他领子里,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时的冷。p> 他很怕冷。p> 海上真的很冷,也很黑,才不是庇涅课本里那么平静欢快的模样。p> 后来在庇涅读到课本,插画里头大海平静,天空湛蓝,人们躺在沙滩上,小孩又闹又跳。p> 他看到的大海根本就不是这样的——那日夜奔腾不息的海面就像噬人的巨兽,只会毫不留情地带走所有人的生命。p> 一视同仁的黑暗笼盖万物,大海的颠簸中谁倒在了夜里,也没有人会发现。p> 白天清晨的时候,几个水手把冰冷冷的尸体卷起来,推进海里。p> 妈妈抱着他的脑袋,用胳膊捂着他的眼睛。p> 他听到妈妈模糊而压抑的哭声。p> 他脑袋冰凉凉的,迷茫地抱紧妈妈的身体,脑子里才蹦出来一个念头:爸爸呢?p> 他们说,爸爸在夜晚的浪潮里撞在了船艏折了一半的桅杆上,撞破了脑袋,风浪声那么大,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轻松把他痛苦的呻吟湮没。p> 第二天早上,他们把一动不动的男人翻过来,才发现这个总是满脸愁苦的小个子中年男人,已经断气很久了。p> 他浑浑噩噩,感觉好像在做一场噩梦,妈妈的抽泣像是变成了针尖在往他心里扎,脚步轻飘飘地,和妈妈爬上岸,两个人带着几天的廉价干粮,还要穿越将近几十里的无人区。p> 未经军区开发的地方,几乎全是悬崖峭壁,像他们一样为了逃离平邑而铤而走险的还有很多人。p> 一路上走来,从二十多个人,再到十几个,最后又只剩下几个。p> 水喝完了,干粮吃完了,他们只能喝地上的脏水,但很快,莲凪就发现肚子开始疼痛难忍,作为小孩,他原本只是干瘦,短短两天,已经皮肤凹陷,脸色蜡黄到不成人形。p> 有经验的人知道他这是患了虫病,到处和其他人说:他死了,肚子里的虫就会爬出来,钻到别人身体里。p> 妈妈和他被抛下了。p> 食物被拿走了。p> 他的记忆从患病起就开始模糊,妈妈把他背在背上走了很久,可他模糊的视线里,妈妈的脸色为什么也那么蜡黄,那么枯瘦?p> 他再次睁开眼时,干净的墙壁、干净的病床,一对穿着得体的夫妻坐在他的病床前,其中的男人告诉他,他是爸爸的表亲,以后可以照顾他。p> 他问妈妈呢,男人说女人带着他走到了新地,终于联系上他们,但还没到医院就去世了。p> 或者说,他的母亲能活到那一刻已经是奇迹,因为这么多天,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粮食。p> 饥饿的母亲带着昏迷的孩子,到庇涅时,已经和两具尸体没有什么区别。p> 新地没有什么正规医院,人们生病都去教堂喝圣水嚼草药,能活能死只看老天的心情,有几个混混看不下去,借给了女人终端让她给所谓的亲戚打电话。p> 这对夫妻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不久前刚刚病逝,还没有来得及销户。p> 莲凪对他们来说是个棘手的麻烦,远到十万八千的亲戚过来投奔,还是个偷渡来的平邑人,就算留在平邑,以后也只能待在新地那种黑户遍地的地方。p> 女人死前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哀求地抓着他们的手,同样为人父母,他们不可能不明白女人的意思。p> 本就痛失爱子,他们被女人死前凄惨的模样动容,决定给莲凪一个活下来的机会,让他代替了他们儿子的身份。p> 家里的设施一动未动,他像克隆人一般,毫无异议地接受了那个孩子的所有爱憎,任由新的父母把他当成替代品。
只有掀起窗帘一角的时候,看见窗外那透亮湛蓝的天空,看见那刺目金黄的阳光,他才想流下泪水。p> 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p> 平邑的天空上笼罩着大量污染后的尘霾,厚厚的污染颗粒像一个罩子,看不见太阳的影子,却把热量留在了每一寸土地上。p> 种不了地、养不活牲畜,他们只能去捕捞那些变异的海鱼和觉得新奇的国家做贸易,无可奈何地消费着自己的苦难。p> 他的妈妈皮肤原来是很白皙的,可他最后的记忆里,却全是皮肉凹陷下去的枯瘦黄疸模样。p> 他想记住妈妈最漂亮的模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那一幕回忆。p> 大气被破坏,平邑的紫外线格外强烈,爸爸在外做生意,每次回来都给妈妈买很多瓶防晒乳。p> 妈妈总是念叨:“要是真的太阳,我就不擦这些东西了,好好晒一场日光浴。”p> 原来太阳那么耀眼。p> 妈妈来到新地时,看到真正的太阳了吗?p> 养父养母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他,为了不让莲凪暴露,他们烧掉了所有亲生孩子的照片和影像。p> 或许觉得这么做对死去的孩子心中有愧,养父养母在他上学后就很少回家,常常留言在外加班,交流冷淡。p> 越是长大,莲凪便越觉得迷茫,越觉得格格不入,法律给予他庇涅人的身份,但他永远也忘不掉八岁之前的记忆。p> 他不是在庇涅的乌托邦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他憎恶别人这份被社会和父母娇惯的天真,身上的血统是他最大的秘密,他怀着这个沉重的秘密,一个字都不敢和别人说,更遑论深交。p> 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每一天都让他觉得愧对父母用鲜血为他铺出来的道路,他不能再这样继续走下去。p> 这样的平淡,结束在了他觉醒异能的这一天。p> 养父神色严肃,让他将异能加以修改润色上报,『神经连接』的异能十分特殊,如果被官方注意到,彻查他的信息,保不齐会露馅。p> 这么多字里,他只听到两个字——特殊。p> 他的迷茫被特殊驱散,异能的觉醒给了他不断涌出空泛的内心一个答案。p> 长久以来的孤独,因为这个答案而感到些许宽慰。p> 因为他是平邑人。p> “我要为了所有人……”p> 留在平邑的人、留在海上的人、留在他记忆的人。p> 为了那片荒芜的土地。p> 为了他的父母。p> “向庇涅政府复仇。”p> 莲凪停下声音,屋子里安静得像一座坟场,他使劲地喘息着,将猛烈的抽泣压抑下来,说出来,心上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轻松了一些。p> 他身上这个大秘密被他吐露得一干二净,这可是会连累他养父母一起被庇涅除籍的事。p> 舒凝妙微微阖上眼,听到他若有若无的抽泣声,心想【臣服】的效果也太快了,她以后还是少用比较好。p> 刚刚收起杀意的同时,她就对莲凪使用了【色欲】状态,没什么可犹豫的。p> 【色欲】的主要作用是把她身上的一个状态转移给另一个人使用。p> 正面的状态一般法。p>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臣服】不过是【色欲】的副作用而已。p> 而她把状态反过来使用,对莲凪使用,也不是不可以。p> 甚至不用害怕莲凪得到她身上的异能之后做什么,因为她现在手上握着的【嫉妒】状态,偷取的就是莲凪的异能。p> 她把【嫉妒】状态转移给莲凪,就是把『神经连接』这个异能转移给他,相当于于没转,只不过莲凪身上多了一个【臣服】的状态。p> 要维持【色欲】的转移,她就不能再使用【嫉妒】的状态,但她相信没有【嫉妒】也可以应付大部分场面,最近也是时候给体术训练加量了。p> 比起让出去一个状态的麻烦,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莲凪想法,收益显然更大。p> 首先,莲凪不死,他的话在普罗米修斯那里的可信度会更高。p> 舒凝妙原本设想的是依靠科尔努诺斯现在的封闭性,和她偷取的异能伪装出莲凪还活着的样子,在普罗米修斯那边制造出延后的死亡时间。p> 他要是活着当然更好。舒凝妙现在满脑子都是能利用他能做什么,堪比一朝中了几个亿cin彩票的穷人,想象力已经快溢出来了。p> 门口响起沙沙的扫地声,舒凝妙收起尚在游离中的神思,微微蹲下,轻轻叹息一声,抓住莲凪的胳膊,咔嚓一声接回了他脱臼的胳膊。p> 她不会治愈,莲凪腿断了,还得去一趟医务室。p> 舒凝妙伸出手,慢慢地扶住他的肩膀,带着他站起来:“我带你去医务室。”p> 莲凪仰起头,失了魂般看着她,渗出血丝的眼睛盯着她,无声摇了摇头,又不敢松开手。p> 他潜意识里觉得她是敌人,又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温柔和体贴而感到不安。p> 舒凝妙恢复平常那副社交模样时的脸真的太有欺骗性了。p> 他明明刚被她踩断腿、用刀抵在头上威胁,她现在又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p> 心口下意识闪现的恐惧,和不断升起的羞赧混合在一起,他低下头,鬼使神差地居然生不起什么抗拒的感觉,顿时一阵悚然。p> “我从:“我的异能真的是掠夺,现在扯平了。”p> 舒凝妙觉得这个开场非常真诚。p> 虽然有状态加持,她也没有就此直接乱来。p> 她的目的不是用状态完全控制他——那太扯了。p> 先不说异能是否有这么强大的、改变人心的力量,她以后肯定还要使用【嫉妒】状态,到时候莲凪清醒了又是个隐患。p> 她想做的,是利用这个状态,让莲凪在混乱中相信她的话,在他的潜意识里植入“信任”这个概念。p> 只要他相信了她的鬼话,之后就算【臣服】状态失效也没关系。p> 这算什么扯平。p> 莲凪别过头,不轻不重地咬着唇。p> “我带你去治好腿,所有事就当作没发生过。”舒凝妙慢慢道,一只手指尖轻悬在唇边:“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p> 屋内微弱的反光照在她柔美的侧影上,剪出她纤的睫毛,和刚刚冷漠的模样大相径庭,仿佛踩断他腿的人是另一个人:“好吗?”p> 她又说那样的话。p> 莲凪心跳霎时停摆一瞬,顿时回忆起刀尖抵在他太阳穴时刺骨的寒意。p> 跳动得不太正常的心脏,让他头脑充血到有些发昏,舒凝妙充斥着他的思绪,心理暗示加上状态的叠加,让他一时间没办法思考其他事情,少女冷漠的脸和温和的脸混乱地叠加在一起,就像童年记忆里的那片海,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惊涛骇浪,但最后都要将他全部吞噬。p> 胸口微微痉挛着,有股又释然又难受的感觉。p> 刚刚他破罐子破摔,将过去一口气说出时,她就一直沉默着。p> 到现在,舒凝妙也没有对他说任何安慰的话。p> 她只是轻柔地扶着他,让他稳稳地站了起来,舒凝妙手腕纤细,却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那只手能轻松捏断他的胫骨,也能像母亲一样,那么坚定地支撑起他的身体。p> 因为她一贯的残忍和冷淡,这普通的动作,也显得如同温情的照拂。p> 莲凪的眼泪啪嗒一声落在沾满灰尘的衣服上。p> 这一刻,他居然想要相信她的话。p> “知道了。”他闭上眼睛:“我以后,也不会让他们来找你的。”p> 靠近到如此相近的距离,那细微的香气才飘入鼻端,莲凪心尖轻颤,莫名生出些恛惶无措。p>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