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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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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安宁转身带着王平几人快步离开了林府,策马往府衙去。

    上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府衙算不上远,用不了一刻钟就能到,但叶安宁却心焦得厉害,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京兆府。

    她使劲挥动手里的鞭子,握着缰绳的手有些微微出汗,马蹄声回荡在青石板路上,两旁的房屋飞快地自眼角疾驰而过。

    路上行人稀少,宽阔的街道上一片清冷的寂然。

    突然,从一条小巷中缓缓驶出了一辆马车,拦在了路中间,叶安宁迅速勒马。

    枣红马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不安地甩动着头,叶安宁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安抚。

    方平见状,立刻打马上前。

    “算了,”叶安宁出声阻止。

    这马车装饰不俗,非平常人家用得起的,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她不想节外生枝。

    那车夫见马儿不走了,也慌了神,待看清面前的人,立刻吓得脸色煞白,连声告罪,“郡主饶命,小的不是有意的。”

    “还不快走,”叶安宁心中越发焦急。

    车夫急忙答应着驱马离开。

    马车离开露出了侧面一条小巷,青砖窄路,融雪将地面染成了深褐色,显得小巷冷清湿重,一个青衫青年正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青年步伐不稳,脸色陀红似有醉态,身上衣襟有些松散,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些许脂粉香。

    叶安宁下了马,在离青年稍远的地方站定,拧眉问道,“林昭,婚书呢?”

    这醉态青年正是叶安宁前世的夫君,林昭。

    看到林昭从这个方向走来,叶安宁一颗心凉了半截,这是从京兆府回林府的路,所以她还是来晚了一步吗?

    一口气堵在胸口,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林昭看见叶安宁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即很快镇定了下来,正色朝叶安宁拱了拱手,又是一副真君子做派,“郡主,我本是要拿着婚书去府衙的,半路遇上一个多日未见的同窗就同他多喝了几杯,婚书我让我的长随拿着去府衙了,现在多半已经过了明路了,郡主可以放心。”

    林昭不知叶安宁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是为何,但两人下个月就要成婚了,他觉得应当不是冲他来的。

    叶安宁拧着秀眉,一颗心似沉到了谷底,重得厉害。

    似有一团火堵在她的胸腔里,燃烧着她的理智。

    对着王来和叶红英的时候她尚且还有余力控制自己,也懒得多花功夫跟他们纠缠,但面对林昭的时候不一样,心里多少是有恨的。

    若不是他的默许,贱奴王来如何敢那样欺辱她,若不是他的不作为,柳红月又怎会一次次的找她的麻烦,叶家有权有势的时候他尚能以礼相待,叶家一倒他就将人弃如敝履,世人都道他是端方君子,可叶安宁知道,这人的芯子是烂的。

    就像现在,这巷子连着秦楼楚馆,看他这衣襟散乱的模样,不用说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却硬说是跟同窗喝酒,真是笑话。

    这扯谎的本是还是跟记忆里一样,一点都惊喜都没有。

    都说林家家风清正,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原来早在他们成婚之前,林昭就已经是这副让人作呕的伪君子的模样,只恨她当初瞎了眼,看上了这么一个东西。

    说起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跟和静公主争才看上林昭的,但其实她没有那么肤浅,就算再怎么任性,她也不会把自己的终生大事拿来和叶灵置气。

    眼前浮现那日,她扮了男装,偷偷溜出府去找陆英玩儿,好巧不巧被一倒塌的茶铺砸个正着,一时晕死了过去,当时街上人少,摊主大概以为将人砸死了,一时害怕跑了,模糊中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一阵皂角的香味传来,接着她在一阵颠簸中睡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在医馆,面前是林昭关切的脸。

    林昭没有认出她的身份,这件事儿从始至终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曾是某一段时间内她心里一点隐秘的快乐。

    如今再看,林昭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交付真心。

    时移世易,两人再见面,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一个是无权无势的探花,我为上他为下,我为刀俎他为鱼肉。

    区区林昭,不足为惧。

    就暂时放他一马,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们走,”叶安宁转身离开,骑马直奔京兆府。

    既然都走到这里了,总要见到婚书才能死心。

    京兆府门前冷冷清清,寻常百姓没事儿是不敢往这儿凑的,门口的两个衙役打着哈欠,望着东北方向的馄饨摊子流口水。

    这都快午时了,肚子早就叫起来了。

    摊子上好像有两个人吵起来了,可惜什么也听不见。

    忽然几匹马一阵儿风似得卷了过来,两人立马站直了身体,待看清了来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了。

    上京城里的小霸王又来了。

    叶安宁目不斜视快步走了进去,京兆府是一个两进的院子,她进了前院不由分说抓住一个路过的差役就问,“林家的人呢?”

    差役看清来人吓了一跳,随即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什么林家?”

    说完他才想起来,郡主下个月要和林探花成婚了,这是在问林昭?

    “林家的人今日来合婚书,”叶安宁重重咬着字,眼神凶得像是要吃人,“我问你,人呢?”

    “合婚书?”差役被叶安宁要杀人的眼神看得两股战战,他回忆了一下,“今日没人来合婚书啊,郡主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这合婚书是喜事儿,怎么瞧着咬牙切齿的?

    多余的他也不敢说,更不敢问。

    “真的?”叶安宁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敢太松。

    “当然是真的,小的骗谁也不敢骗您啊,”差役伸出三根手指做指天发誓状。

    看起来不像在说谎,况且都知道她安宁郡主在上京城里的做派,确实也没必要在这件事儿上对她说谎,代价太大。

    叶安宁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留了两个人在府衙等着,一旦林家的人来合婚书立即将人拦下,把婚书带回叶府交给她。

    方平虽不明白她此举的用意,但也没说什么。

    安排好后,出了府衙,正要往回走时,一声尖利的喊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左前方馄饨摊上围了一群人,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那儿围了那么多人,在干什么?”叶安宁问门口的两个衙役。

    如今她心情好,看到热闹也乐得问一句。

    其中一个衙役往前探身,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盯着看了半天了,好像是谁家府里的下人要来府衙办什么事儿,被一个泼皮无赖讹上了,好半天了脱不开身。”

    府里的下人来府衙办事儿?

    叶安宁心中一动,将红袖交给方平,走向了那个馄饨摊子。

    里面似乎有人在吵架。

    “这位大人,明明是您故意撞到我身上的,怎么就不让我走了呢?”

    “你怎么说话呢?我家少爷怎么可能平白冤枉你,分明是你撞到了我家少爷,还将滚烫的馄饨汤泼在了少爷身上。”

    “我都解释了很多遍了,是他故意撞我的,我还赶着去府衙办事儿呢,您二位就行行好让我走吧。”

    “咳咳你就这么走了,怕是不合适吧。”

    这声音,有点耳熟?

    拨开人群,叶安宁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谢然?

    日后权侵朝野、手段狠辣的宰相谢然?

    谢然怎么说也是顺业十八年的一甲进士,皇上钦点的状元郎。

    如今怎么会坐在地上,因为一碗馄饨汤跟一个奴才较劲?

    这副场景实在是怪异,叶安宁看楞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安宁一身红衣飒爽英姿,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一脸愁苦的林府家丁很快认出了她,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过来诉苦,“郡主,您来了太好了,我好好的走路,这人非说我撞到了他还不让我走,少爷让我到府衙送婚书,可不能耽误时辰啊,您快管管吧。”

    这么说婚书还未入府衙。

    “婚书呢?”叶安宁朝他伸出了手。

    家丁不疑有他,从怀中掏出了婚书,双手递给了叶安宁,随后冷笑着看向地上的主仆二人,暗想这下有好戏看了。

    叶安宁接过,打开后快速朝右下角扫去,没加盖官府的印章,那这婚书就不算数。

    心中卸下了千斤的重担,轻的仿佛要飘飞起来。

    她微微垂眸朝地上的人看去,谢然着一身黑色的长袍,五官精致且淡,一张书卷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只手撑在地上。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眸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使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脆弱。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不染一丝烟尘,似乎屏蔽了外界的喧闹,周遭的议论声半分落不进他耳中。

    叶安宁忽然想到了上辈子的谢然,短短几年时间从微末一直升到宰相高位,得皇上器重,朝中大事必先问他的意见。

    传闻他手段狠辣,任用酷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恶名在外,可止小儿夜啼。

    她曾偶然间远远看过一眼,那人一身重色官袍,一双清冷摄人的眼,朝人看过去的时候带着空寂的冷意。

    寒若清霜,暗似冷夜。

    而如今的谢然,少了那一身的气势,多了几分柔软的脆弱感,她怎么看都无法跟那个传闻中的狠角色联系起来。

    不过,他终归是谢然,此时倒是一个交好未来宰相的好机会。

    叶安宁啪的一声合上了册子,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家丁斥责道,“你这刁奴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朝廷命官,皇上钦点的状元,又如何会污蔑你一个狗奴才,还不快跪下磕头赔罪。”

    家丁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凝在了脸上,因为过于惊讶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听见了什么?刁奴?狗奴才?郡主怎么还帮着一个外人呢?这翻脸速度真是让人惊叹。

    “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我说的吗?”叶安宁说着抖开了手里的鞭子。

    家丁没片刻迟疑扑通一声跪下,利索的磕头赔罪,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分迟疑,看呆了一众围观群众。

    这上京城里谁不知道,惹了安宁郡主是要挨鞭子的,那滋味可不好受,磕头认错也不会少二两肉。

    周围瞬间响起了一阵压抑的笑声。

    “这是个能屈能伸的。”

    “这一看就是做惯了的,熟能生巧。”

    “该跪就得跪,动作要快,磕头要帅。”

    叶安宁满意的拍了拍手转身要走。

    "等一下,"谢然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朝叶安宁一拱手,说道,“多谢安宁郡主解围。”

    等人从地上站起来,叶安宁才发现,谢然看着挺拔,身形却消瘦的厉害,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吹倒了,身上的衣衫看着也很单薄,如今这样的天气怕是不够御寒的。

    那一拱手一道谢,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姿态不卑不亢,瞧着比林昭那惺惺作态的样子顺眼多了。

    “小事一桩,谢大人不必客气。”叶安宁现下心情好,朝他笑笑,又嘱咐了一句,“大人还是尽快回府吧,今日风大,该回去多添件衣服才是。”

    说完,叶安宁正要走,跪在地上的家丁突然朝她喊道,“郡主,婚书。”

    他是来这儿去官府合婚书的,这事情没办成怎么回去交差。

    经他这么一提醒,叶安宁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儿没做。

    她把手里的婚书打开,从中间一撕两半,再把两半叠起来撕开,一直撕到不能再撕为止,一扬手,碎纸片似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一阵风扫了过来,红白相间的纸片像一只只展翅的蝴蝶,打着璇儿的朝着远处飞走了。

    叶安宁这撕婚书的奇异举动看傻了围观群众,好好的婚书怎么就撕了?

    今日不是要合婚书的么,怎么突然就撕了?

    家丁一脸绝望地瘫坐在了地上,这都什么事儿啊?

    叶安宁把目光从飞走的纸片上收回来,眼神凌厉,嘴角却似带着一抹笑意,“回去告诉林家的人,这亲事是结不成了,过几日王府会派人去退亲,让他们安心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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