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人
杨咏晴下班后,快速吃饭、洗澡、换衣服,然后站在男宿前面等代佳炜。
自从谢萍心意转变后,代佳炜人也跟着蔫蔫的,夜校也不怎么去了。
前几次她都是等在大门口,然而左灯右等,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也没瞧见他人,今天她索性直接来宿舍门口等,守株待“炜”,还不信他不回宿舍了。
“妹子,等谁啊?是不是等哥哥我呢?咋地,想哥哥了……”
突然,有人从后面朝他屁股上飞踹一脚,说话男子顿时“哎哟”一声,跪倒在地。
他怒不可遏地大声嚷叫:“他妈的,是谁踹老子?”
待回头看清来人后,他立刻笑起来,“呀,是远哥呢,您消消气,消消气,我跟你晴妹开玩笑呢。哈哈,你们聊,我走,我赶紧走。”
然后一股烟儿似的从几人面前消失。
“他妈的,这人跟王二赖有得一拼,都是癞蛤蟆嘴脸,恶心!下次咱们见一次揍一次。”
周远愤然说道,回头立刻朝树下的杨咏晴走来,“小晴,你又来等大炜了?他还没出来吗?”
最近谢萍心意转变,代佳炜伤心失落,人也跟着蔫起来。
突然,周远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他不自觉多嗅几下,顿时小腹一股暖流淌过,同时心尖痒痒的,似乎有人正拿根羽毛在轻轻地挠,很抓人。
他这才注意到面前的晴妹已洗过澡换过衣服,头发半干,松散扎在脑后。
令他惊愕的是,面前的杨咏晴有些陌生,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她肤色白皙,被热水浇过的肌肤红润,还带着微微的潮意,灵动的大眼睛上,睫毛浓密得像排小扇子,正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尤其她的嘴唇是莹润的粉红色,像夏日枝头上成熟已久的桃子,仿佛只要含在嘴里轻轻吸吮,便会有甘甜的果汁喷涌而出。
想到这里,周远忽然不自觉舔了下嘴唇,感到口渴得紧。
“远哥,周远哥,你在想什么呀?我说话你听见了吗?”
杨咏晴抓住周远的胳膊,使劲晃动。
“啊?我……”
周远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他使劲晃动脑袋,心中懊悔不迭,“天哪,我都想了什么啊,怎么会对她产生那样的想法?她是……她是我妹啊?”
他立刻转过身,不敢再面对杨咏晴。
“远哥,你怎么了?”
杨咏晴不明就里,仍拉住他的胳膊问。
“没,没什么……我,我去帮你叫大炜出来。”
说完,周远立刻跑开,有一种仓惶逃窜的感觉,甚至一度差点绊倒自己。
“我不……”
“你不去不行,我晴妹在外等你半天了。”
周远不由分说,将代佳炜连拉带拽拖出宿舍门口,然后往杨咏晴面前一推,催促道,“你俩赶紧的,走快点,兴许还能不迟到。”
说完,扭头走了,连一眼都没看杨咏晴。
“小晴,我……”
“你先前不是答应过我,要有始有终,一定会把夜校上完的吗?”
“对不……”
“我才不要听你说‘对不起’呢,”
杨咏晴拉住代佳炜跑起来,“走快点,咱们一定能赶得及上课。”
路上,她不厌其烦,反复陈述,要代佳炜一定要好好把握当下,好好待自己,绝不可太钻牛角尖,“有些事情有些人,还是看开些的好,我们左右不了别人,只能决定自己。”
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多少,整个人闷闷的,不太爱讲话。
最后杨咏晴亲眼看着代佳炜走进教室,临进门时他回头看一眼,露出微笑的表情,示意她不要太担心。
她紧悬的一颗心终于慢慢放下,接着收敛心绪,以满分精力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之中。
放学后,乌泱泱的人潮从教室里涌出,杨咏晴在他们日常约定好的地方左灯右等,一直也不见代佳炜从里面出来。她踮起脚尖透过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只见有零星几个人在收拾画架,打扫卫生。
杨咏晴顾不得其他,赶紧走进去拦住其中一个人问:“同学,你好,请问有一个高高的男生,十七八岁,叫代佳炜的,他怎么没在教室,他去哪儿了?”
“哦,你是?”
“我是他朋友。”
这时,一个正搬凳子的男生扭头问:“你是不是叫杨什么晴来着?”
“对,我叫杨咏晴。你怎么知道的?”
杨咏晴立刻跑过去,期待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代佳炜走的时候,留了张小纸条给你。呶,在这里。”
杨咏晴迫不及待地打开纸条,上面只有简单一句话,“小晴,我先走了,你放学后早点回去,勿念。”
“他有没有说别的什么?还有他为什么会提前离开,你知道吗?”
杨咏晴抓住那人袖子,一脸焦急,弄得那男生也有些慌张。
“哦,没,没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先走,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人在窗外叫他。天太黑了,外面看不清,我也不知道叫他的是什么人。”
男生一股脑儿倒出许多,生怕杨咏晴不明白再问。
杨咏晴不知道叫走代佳炜的是何人,她左思右想,觉得除了谢萍,应该没别人。
“可不应该啊,谢萍又不上夜校,好好的在厂子里,她怎么会出来到这里?”
“可若不是她,还能有谁呢?”
……
杨咏晴自言自语,一个人走在回厂子的路上,这条路很僻静,先前一起报名上夜校的10个人,现在除了她,几乎没人能坚持下来。
今晚月色明亮,接近整圆,恍惚间,她又想起几年前在杨庄村的那个夜晚,她和代佳炜一起将疯女人送走后,回来时,也有这样一轮满月。
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代佳炜和谢萍之间的情意,她一心爱慕代佳炜,满怀喜悦与期待。
“然而,如今……”
杨咏晴轻叹一声,抬头看见面前不远处的灯光,水泥厂就在眼前,她大可以跑到男宿外面,等着代佳炜出现,一问究竟,然而又有何意?
她悲哀地想要承认代佳炜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然而,却总有那么一丝不甘心。她不想放弃这段感情,隐隐期待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越临近大门口,杨咏晴的脚步越迟滞,反而没了最初迫不及待跑回来的热切,仿佛一腔热血已慢慢冷却,她拖着两条沉重的腿慢慢往前挪步,一颗心无着无落。
然而在离厂几百米远的地方,她忽然停下脚步,因为她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顺着酒味来源,杨咏晴看见路旁有一个干草垛。
她下意识地想:“会不会是代佳炜喝醉了躺在这里?”
边想边立刻往前跑去,然而没跑两步便停下来,“我真是昏头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代佳炜不喜饮酒,也没有四处躺卧的习惯,她只碰到过一个人会这样,那就是厂长刘致和。
杨咏晴站定,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看一下。
最终还是决定去看一眼,她总忍不住地想:“万一是代佳炜呢?”
杨咏晴小心翼翼地往稻草垛前挪,好在这里离厂门口很近,万一有什么意外,只需喊一嗓子,厂子的保安就能听见。在确保自己安全无虞后,杨咏晴慢慢来到稻草垛旁,见里面果然睡着一个人,他一只胳膊搭在脑袋上,看不清脸。
不过当看见他身上的白衬衣后,杨咏晴心中一喜,她清楚记得今晚代佳炜穿的就是件白衬衣,忙跑上前将那人的头抱在怀里,扶坐起来。
然而那人露出脸后,杨咏晴失望至极,抱在怀里的人并不是他一心牵挂的代佳炜,而是厂长刘致和。
两人身高体型差不多,唯一区别是刘致和略精壮些,而代佳炜羸弱些,月色朦胧,不小心就认错了人。
杨咏晴尴尬不已,她唯恐人醒来看见这一幕,便想将他悄悄地重新放回地上。
怀里的人睡得很安稳,整个上半身被抱起也没有惊醒,他似乎闻见了熟悉的味道,不自觉嗅了嗅,嘴里呢喃:“对不起,妈,我没照顾好小妹,都怪我不好。”
边说边无意识地抬手将杨咏晴紧紧箍在自己面前,嘴巴刚好抵在她胸口上,吓得杨咏晴的慌忙将人扔掉,接连后退几步。
脑袋被重重磕在地上,刘致和悠悠转醒,他深深吸一口气,似乎极为留恋上一刻怀抱里的温暖。
紧接着他双手撑地,艰难从地上坐起来,额头似乎很痛,他伸手按压太阳穴,看向杨咏晴,嗓音凝滞,“刚才是你?”
“啊,我,我刚才……认,认错人了。”
杨咏晴慌张无措,她极力想要解释刚才自己唐突的举动,然而笨嘴拙舌,是说不清了。
好在这时,周远从厂子里出来,他一眼看见草垛旁的杨咏晴,立刻跑上前去,紧张地问:“小晴,你怎么在这儿?咦,这是……刘厂长吗?他怎么在这儿?”
“噢,我……我不小心碰到的……我认,认错人了。”
杨咏晴心虚得很,刚才是她主动跑上前将人家搂在怀里,也是她狠心将人家扔回到地上。此刻她躲在周远身后,压根不敢回头看刘致和。
刘致和从地上缓缓站起身,将衬衣领口扣子解开,清了清嗓子,“喝大了……走吧,回去。”
他身体轻晃,脚步飘忽,然而却制止了周远要扶搀他的举动,轻轻笑道:“没醉,我没醉。”
说这话时,他不经意瞥了杨咏晴一眼,哪知杨咏晴看到他的眼神后,立刻如临大敌,将头低下。
嘴角一抹若有似无自嘲的笑意,与厂门口硕大的白炽灯光芒融为一体,谁也瞧不真切。
三人身后的影子越拉越长,也越来越虚,终于他们走进厂里,背影也消失不见。
“小晴,刚才咋回事儿?”
刘致和一离开,周远立即将杨咏晴拉到花坛旁大树下的隐蔽处,关切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