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闹
匆忙赶回家,推开院门,见母亲早已等在门口,焦急不已:“呀,你这孩子咋才回来,要迟到了啊!”
杨咏晴忙将背上竹筐放下,取下脖子上的毛巾,从井里打上来一盆水,快速地刷牙、洗脸,还不忘用毛巾将身上怕打干净。
待看清竹筐里面的青草,杨母心疼地责怪,“咦,你这孩子,这么点时间还割啥草,回头我自己,咳……咳咳,能去干。”
“我割了省得你再跑一趟,妈,早饭我不在家吃了,我得赶紧走。”
“那也不能不吃早饭啊,来,把这两个馍装书包里走路上吃,还有这壶水也带上,咳,咳咳……天热学校里渴,别忘了喝。”
早晨忙了这么一大会儿,肚子确实饿了,杨咏晴揪下一块馒头就往嘴里塞,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扭头问:“妈,早晨我碰见咱村头医生隔壁家的代锦嫂子和谢萍妈吵架,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母亲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像是有些难为情,末了只说一句,“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去吧,快去上学。咳……”
可看样子她明明是知道的。
“那妈,为啥看样子代锦不敢跟谢萍妈吵呢?她怕什么呢?”
“怕什么,心虚呗。”
意识到说漏嘴,杨母忙转移话题,再次催促女儿,“快走,快走,咳,跑快点说不定还能追上杨芝,人家可足足等了你一早晨,实在等不及才走了。咳咳……”
听到这个,杨咏晴瞬间开心起来,杨芝是她最好的朋友,两人无话不谈,是最好的发小闺蜜,她们从来都是一起上学、放学,一起玩。
虽说都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可待遇却截然不同。
杨芝家境不错,父母还年轻,可以一心一意供女儿读书,很少让她做农活儿。
而杨咏晴家贫,娶新嫂子,几乎掏空了本就薄弱的家底。虽说上面有两个哥哥,可大哥身量小,为人却暴躁蛮横,唯有对嫂子言听计从。前段时间嫂子不小心滑一跤,伤到脚,大哥每每要陪她跑医院,二哥在外学艺,不能常回来,父母年迈,家里的活儿她不帮衬着干就没人帮父母分担。
每次杨芝都会来家里等她一起上学,可她总有干不完的活儿,有好几次,杨芝都落了空,渐渐地,两人上学的时候就不一起去了,但她们约定好,放学的时候必须一起走。
现在正值夏收,杨咏晴每天要早早起床下地干会儿活儿才去学校,她让杨芝别再等自己。
没想到,今天杨芝又来等她了,杨咏晴很开心,她寻思要是自己走得够快,应该是来得及追上杨芝的。
这么一想,杨咏晴拽紧书包带子,没命地往前冲,一口气跑到村后大路上。临拐弯时也不舍得减速,不期然迎面撞上来一个人,那人也似她一般,没命地疯跑,两人头对头,结结实实撞个正着。
杨咏晴眼冒金星,她双手捂住头,痛苦地弯下腰去,好半天眼前的眩晕感消散,终于慢慢缓过劲儿来。
她不敢再乱跑,只得慢慢往前走,又担心走得慢了,追不上好友,因此脚步有些踉跄凌乱。
隐约听见身后撞自己的人叫,“哎,哎,你的馒头……”
低头见是书包里母亲给自己准备的早餐掉了,杨咏晴不想再回头捡,她朝后面摆摆手,继续赶路,连头也没回。没想到却反被那人从身后拉住衣袖,急声问:“喂,小姑娘,哪里可以躲一下?”
杨咏晴手捂脑袋,这才顶着满眼泪花回头看一眼,只见那人鼻青脸肿,一脸胡子拉碴,也看不出多大年纪。她着急追赶好友,不想多浪费时间,伸出一只手往不远处一座沟渠上的水泥板桥下面指了指,“那里有个涵洞。”
说完不等那人再问什么,便拔脚往前冲,她着急赶路,也没细想青天白日下,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为啥要藏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快到学校时,她看见杨芝背影,忙挥手大喊“杨芝,杨芝~”
立刻加快脚步往前跑,直到杨芝跟前才停下来喘气,两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彼此傻笑。
“哎呀,我的天哪,你可总算赶过来了。嗯(你)看,现在都啥时候了,他们早拨(跑)远了……”
杨芝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和杨咏晴同岁,是个急性子,一说话嘴巴就跟饭烫了似的,“嘚啵嘚啵”含混不清。
杨咏晴憨憨笑着,等气喘匀了才直起身子,“早晨割……一筐猪草,没想到时间就晚了。”
“哎呀,你呀你呀,总也忘不了干活儿。看你这头发上,还粘了根草呢。咦,这额头怎么了,肿这么大个包?”
帮杨咏晴取下头上草叶,听说她早晨和人撞头的遭遇后,杨芝笑嘻嘻地打趣,“听说碰过头的人以后要结为夫妻的哟,哈哈哈……”
被杨咏晴追着喊打,非要她收回刚才的话不可。
玩闹过后,两人边走边聊:“哎,你知道咱村有个叫代锦的吗?住村头医生家隔壁,长得挺好看的,她和谢萍妈两个人有什么过节吗?为啥一见面就吵架呢?”
“还有,我问我妈这个问题,可她明明看起来像是知道的,就是不肯说。”
“嗨,还能为啥呗?因为谢萍妈说闲话被人当场抓包,她说代锦‘男人的大腿不知道摸过多少遍’……”
杨芝一向快人快语,话出口半天后才意识到什么,忽然低头,杨咏晴也羞得不行,两人好半天才抬起头,面面相觑,脸面涨的通红,这种浑话哪是她们小姑娘家家能说出口的。
“咳,咳,你……你刚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杨芝悔的不行,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传到她妈耳朵里,她少不了得挨一顿“竹笋炒肉”。
“我什么也没听到。”
杨咏晴语气平静,佯装镇定。
“那……那我什么也没说。”
“嗯,咱们快些赶路吧,不然真的要迟到了。”
杨咏晴一句话轻轻揭过。
——
中学在乡里,离杨庄村有6里路,满村没有几户人家有自行车,上学的孩子平时都腿儿着去,好在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一个小时的路程,说说笑笑,很快就能走完。
“糟了,快看,他们已经走远了。”
刚才两人只顾着说话聊天,竟没注意到前面小伙伴已经走远,两人抬腿奋力追赶,离前面一排人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才停下脚步。
“还好还好,赶上了。”
杨芝用手扇风歇气,“这回该是不能迟到了吧?”
相隔不远,前面众人嘻嘻哈哈的说话声不时传到耳朵里,杨咏晴望过去,正中间穿黄底红花衣服的女孩子娇俏可人,她就是谢萍,说她是杨庄村的村花,一点也不过分,浓眉大眼,皮肤白皙,身材丰腴。
比起杨芝这种大大咧咧不甚注重外在的女孩儿,以及杨咏晴这种身材干瘦,还未发育完全的女孩儿,生活富足、不缺零嘴的谢萍早已发育的身材凹凸有致,再加上她穿衣打扮时髦,因此身边总能吸引很多年轻人。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叮铃铃”的铃声响彻半空,要上课啦。
离教室还有几百米的距离,一行人撒开脚丫子没命往前冲,寄希望于铃落前跑进教室,好不被责罚。
杨咏晴落在最后面,她刚一只脚迈进教室,还没来得及庆幸,铃声却戛然而落。
班主任正坐在讲台前,面朝门口,怒目而视。
“看你们这一个个儿的像什么样子,吊儿郎当,不思进取,成天的迟到早退,哪有一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前面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乌泱泱有七八个人,杨咏晴抬头,见一众人都低下头,认真挨批。
过了好一会儿,班主任才将人一一放进去,相应地给出迟到惩罚措施。
“某某,数学题做两页;某某某,语文古文背一篇……周远,30道数学计算题……”
听到这个名字,杨咏晴往左看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那个叫周远的男生高大壮实,肩上斜斜挎着一个书包,里面的书一个个龇牙咧嘴,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某某,背诵并默写40个成语;杨咏晴,嗯……”
听到自己名字,杨咏晴心一下子提起来,班主任看着她挠了挠头,沉吟道:“将‘戒骄戒躁’这四个字默写10遍。”
“哎,不公平啊,为啥她的惩罚那么轻啊?!我们不光要默写还要背诵,她咋只……”
周远抬腿朝那个嚷嚷不平的男生屁股上踢了一脚,“你他娘还好意思说,你要有像我妹这样拿得出手的好成绩,咱老班肯定连默写都不让你写了。”
他和杨咏晴并不是亲兄妹,不过是祖上有点儿沾亲带故,他又与杨咏晴二哥要好,自己没有妹妹,成天家的也跟着叫杨咏晴小妹。
周远学习差,小学升初中他留级两年都没考上,还是后来小他两岁的杨咏晴坐他同桌后,每天不厌其烦地讲解,他才勉强考上初中。
从小到大,他最佩服的人就是这个小妹,别看她人长得瘦瘦小小,却是个极聪明有主意的,尤其是数学,那天文学一样深奥难懂的题在她面前总能被轻轻松松地解决。
佩服加亲戚,周远理所应当要维护杨咏晴了。
底下众人哄堂大笑。
这周远一向有点虎气,学习一塌糊涂,为人却乐观爽朗,和谁都能玩得来,还常和班主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班主任冰山似的脸上有了一丝裂隙,嘴角噙抹笑意,挥挥手,大方地让门口挨罚众人都进来了。
他并不介意被学生嚷嚷“不公平”,谁让人杨咏晴成绩亮眼呢,搁哪儿都拿得出手。前段时间乡里联考,人家小姑娘以数学单科第一,总分第三的优异成绩在光荣榜上赫赫有名,搁哪个班主任身上不高兴,哪儿还舍得责罚?
“呜呜啦啦”的早读刚结束,班里瘫倒一片,大伙儿都趴在桌上补眠小憩,杨芝手拿本子从第一排走过来,“小晴,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解?我怎么总也想不出思路呢?”
原本俩人一直是同桌,可杨芝近视看不清,她只能坐第一排。
杨咏晴拿过本子一看,一目了然,于是手握笔,在草稿纸上“刷刷”写起来,边写边讲解,“拿到一道题,咱首先分析下它要考的内核是什么,你看这道应用题主要考的是对‘代数与方程式’的应用,咱们先……再……”
寥寥三五个步骤,得出一个答案。
杨芝瞬间气馁,望着旁边自己密密麻麻写了大半页草纸,花了大半节自习课时间得出的一个离谱数字,呜呼痛哉,“哎呀,小晴,你说我咋这么笨啊?怎么就不懂呢?你的脑袋是啥做的,能不能分我一半?哎呀,我爸妈天天耳提面命,让我好好学,好好学,将来考不上高中,也得考个职高,我这头都学大了,愣是学不会……”
像倒竹豆子似的,杨芝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后面越说越急,脸都皱到一起了。
“那当然不能分你了,我晴妹的成绩可不是吹的,你脑瓜子里说不定都是浆糊呢……”
和旁人打打闹闹的周远路过时冷不丁接了一句。
“哎,你个死周远,真讨厌。我成绩再不好,也比你强太多了,你还好意思笑话我呢。”
说着,杨芝手里抄起一个作业本扔了过去。
周远一侧身,撞到坐过道口窗户边的谢萍身上,她正对镜整理头发,不期然手里的小镜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大片。惹得谢萍嘟嘴蹙眉,可却没好意思张嘴骂人,她身旁的男生们不乐意了,纷纷抓住周远索赔。
几人打笑玩闹,上课铃声响起后,才各归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