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蔡嬷嬷的前半生
蔡嬷嬷将卷耳搂在怀里，开始回想起她的前半生。
她姓蔡，小字芸娘。十三岁之前，她生活在一个父慈母爱，平凡且幸福的家庭里。
父亲虽然只是他们乡里的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但因着家里除了父亲的束修外还有几亩良田，人口又简单，所以生活过的也是很富足。
但那一年，天下大旱。几个月一滴雨都不曾下过。地里的庄稼开始枯萎，河道也越来越窄。
他们靠着以前的存粮，勉强的度过了这一年。
原以为熬过这一年，日子就会变好。没曾想，后两年比第一年旱的还严重。他们的家乡渐渐开始闹起了饥荒。
短短两年内，族里人病的病死，饿的饿死，连她爹娘也没能幸免，最后只剩了她一个人。
她为了活着，被逼无奈的与同乡们一同逃了出来。因着她从小就受父亲的教导，所以她虽狼狈，但腰板依然挺的笔直。
那年是真的惨啊，这一路上同她一起出来的人，还未走到地方，就先死了一半。一部分是饿死的，一部分是吃观音土胀死的，还有一部分是抢食物被打死的。
剩下的一半中，有的投奔了远方的亲戚。有的签了卖身契把自己卖到了大户人家做工。
还有一个同村的小姐妹，眼瞅着就到长安了，但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便随便找了个庄稼汉子，就这么把自己嫁了。
等走到长安城下的时候，就只剩她和老丁几人了。
那时长安城下挤满了其他地方来的难民。城门一直关闭着。十一月份的长安，冷的人连骨头缝都是凉的。
在城门下聚集了两日后，一些城中的大户人家，便开始在城外搭草棚子施粥。
在这些棚子中，除了皇家的施粥棚外，燕王府和左都御史田家的棚子搭的是最大的。而且除了施粥外，还请了几个大夫给病重的人施药救命。
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何去何从，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像其他的人一样，只等着施舍。
于是她和老丁商量了一下后，就围在粥棚和医棚外打着下手。
最开始的时候燕王府和田家的家丁还防着他们，怕偷东西。后来发现他们真的就是在帮忙。对他们的态度也和蔼了很多。
大概就这么过了七、八天。朝中给了安置难民方法。要将所有人谴回原籍，并且会在沿路的各县郡设置施粥棚。
朝廷也会拨赈灾粮，同时灾区会免除两年的赋役。
于是，大批的难民开始返乡了。
但她却不知道该不该回去了。
家里人都死了。为了给父亲治病，她将家里仅有的几亩地和房子也都卖了。
她的家没了，
她回去又能投靠谁呢？
老丁幼时曾受过她父亲几年的教导。曾是父亲的最喜爱的学生之一，虽然学识不是那么优秀，但为人善良，老实。
事实证明，父亲看人确实很准。老丁见她似乎是不想回乡了，实在是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自己留在这儿。就决定陪她一起留下来，也算有个照应。
几日后，城门口的难民都走的差不多了。门外的粥棚也开始拆除了。她和老丁手脚麻利的分别帮着王府和田家拆着棚子。
田家的嬷嬷见她手脚麻利，又识文断字，便询问她是否想要留下来，在府中做事。
她开心的立马答应了下来。
她正准备询问嬷嬷，是否也能接纳老丁的同时，老丁也跑来告诉她，王府同意他进府当小厮了。
就这样，两个人就分开了。起初两个人还有联系。
但她进府三年后，宫里开始了选秀了。左御史家的姑娘被选中做了贵人。就这样她随着田姑娘进了宫，与老丁也就断了联系。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田姑娘入宫后整日的郁郁寡欢，没过几年她就去世了。
只剩下她在宫里谨慎低微，从来不敢做出头的事。
就这样的又平稳的度过了几年，她也换了几个主子。虽然为人不出色，没有什么建树。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十七年前，上一任皇帝五十整寿，普天同庆！
皇宫里大摆宴席，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也都要一起出席宴会。
那一天宫里的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她那日被分到的职责就是给贵人们引路。
她那天见了许多的夫人和小姐，都很雍容华贵。但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太子太傅之女，元曦月。
这位元姑娘，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长的好。明眸皓齿，仪态万方。
而且不是那种花瓶的美，亦不是那种柔弱的美。
就是那种端庄大气，气质高雅的美。而且她的气场很强大，强大到她在一群贵女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她一个小宫女都能注意得到这个美人儿，同样别人也会注意的到。
果不其然，她刚引着一个小姐去出恭时。就听到树林处传来了一对男女的声音。
凭着她在宫里生活了这些年，她听出了说话的人正是当时六皇子身边伺候的太监。
他好像在吩咐一个宫女将元小姐引出来，还让她偷一件元小姐的私人物品。
当时的元小姐已经指婚给当时的燕王世子了。只因年纪小，就等着年后年纪到了好嫁过去了。
如果在这场宴会上，稍稍露出一点关于元小姐的流言。怕是这场婚姻都不能再继续下去。
元家是当世大儒，元大人又是太子太傅。如果发生了这种事，元家的脸面以及燕王府的脸面就都没了。
因着老丁在燕王府做事，她对燕王府莫名的就有一种好感。
她送了之前那名贵女落座后。急忙向元小姐那边走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她眼看着那名宫女弄脏了元小姐的裙子，引着元小姐离了席。
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跟着她们。不出所料，那个宫女引元小姐去了一个偏僻的院子更衣，而后找了取衣服的借口走出了院子。
她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的进了屋子。把事先准备好的罗衫拿给了元小姐。
并告诉了元小姐可能有人要害她。出乎意料，元小姐并没有慌乱。
还淡定的询问她是谁，为什么要帮她。
她不敢说太多，又怕元小姐不信。就搬出了老丁在燕王府做事的理由。
元小姐点了点头，不慌不忙的换好了衣服，还劝她先离开，以免惹事上身。
她只好先溜出了院子，躲在远处观察这边的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她看见那个宫女手捧罗裙引着几位小姐朝着那个院子走了过去。
片刻后，意料中的慌乱并没有响起。那个院子好似没人一般。不！确切的说那个院子里确实是没有人。
她不知道元小姐是怎么离开的，但她知道，她，必须要离开了。
等她返回大殿时，六皇子正在向皇上祝寿。嘴里说着最吉祥的话，哄的皇上喜笑颜开的。
等他准备落座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一条绢帕不经意的落在了地上。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条绢帕上，一条明显是女子的绢帕上。
皇上喝了点酒，心情很好。还打趣的问着六皇子是否是有意中人了。
六皇子做出了纠结的样子。这时，旁边有人惊呼说道‘这好像是元小姐的帕子’。
多么粗糙的套路啊！不过，虽然粗糙但确实有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元夫人的宴几上，然而此时的元小姐刚好不在。
正待元夫人解释元小姐的去处时，外面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咦？宴席已经开始了吗？
我们难不成迟到了？”说话的是一个少年，星眉剑目，丰神俊朗。
这时，皇上左下的第一张宴几的男子开了口：“放肆，已经晚了，还不快点儿来行礼，我就是这般教你规矩的？”
说完从宴几后走了出来，向皇上抱拳鞠躬道：“臣教导无方，小子散漫惯了，请皇上恕罪。”
皇上一看来人哈哈一笑：“无妨，朕就是喜欢正则这自由无羁的性格。
不过，正则你可要说出你迟到的理由啊。否则皇伯伯可要罚你了。”
原来来人正是当时的燕王世子。
只见他故作害羞的走到皇上前面，身边还跟着一个姑娘。仔细一瞧，正是刚才风波中的主角，元小姐。
“皇伯伯，我刚去取您的生辰贺礼时，碰到了元姑娘。
您也知道，自从您给我们赐了婚。元姑娘一直恪守礼节。所以，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
今日难得我碰到她在花园里迷了路，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下，就顺便带她观赏了一下御花园。
希望皇伯伯可不要怪罪我们两个啊！”
“哈哈哈哈，少年慕艾。朕自然不会怪罪。且你们早已赐了婚，一起逛个园子也不算逾矩。
不怪不怪，你们快落座吧！
朕可等着看你的贺礼呢！”
燕王世子同元小姐一起行了礼，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处。
落座后，元小姐好似无意间掏出了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众人一看，竟与六皇子刚刚飘落的帕子极其相像，只是帕角处绣了一个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