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老谢啊
“更进一步，我们可以设定傀儡的个性，让外人看了只觉真实如此，即使你想杀了对方，可你的人偶反应出来的只有真诚和喜爱，怎么搜魂索魄都是如此。道友，你说，这是否一种天道之力？”
乾坤子不得不承认：“确实，至少是其中一部分的体现。或可称为天道之下的小天道了……阁下之意莫非让我转修傀儡术？”
“非也非也。”碧蛇尊者笑道：“道友也说了，这只是天道之下的一环，是我们略窥其力的途径，但取代不了它。”
乾坤子颔首道：“你果然想的是取代，而不是撕开……我知道了，你要捉此人，为的是吞噬他，借此更进一步地窥探天道之力？”
“吞噬……我也想啊。”碧蛇尊者眼里闪过热切，却又是一声叹息：“但这一步太过激进，难免引发天道警觉，所以我还是只打算拘禁，取其毛发血液研究，或是更进一步炼化为傀儡……只要我彻底掌握了此人，是否与天平齐？”
草……齐天啊这是。乾坤子都有点服气，这人还真有点格局，自己和云暮雪的挣脱天道和此人相比那可太小儿科了。
但是这人除了错信了自己之外，另有一个最致命的错误。
他并没有像自己和云暮雪那样出去看过，也就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到底是怎么回事。以此世的格局去脑补，以为天道是一个斩三尸的强大修士，这个世界是无上法力所演化的乾坤。
从这个角度分析，那大家无非都是修士，自然可以钻研对方的创世之能、造化之力，夺为己有。低则能与天平齐，不受拘束；高则可以掌控天道，无所不能。
然而事实上压根不是，他想岔了。
从根本上的分析错误，意味着此人绝对翻不了天，即使没有自己，他也逃不过那个写书狗天道的一笔修改。
所以站队很明显。
乾坤子不动声色地问：“所以阁下找我合作，是想我能做些什么？我又能得到什么？”
碧蛇尊者笑道：“阁下得到了龙骨花，我得到了此人，岂不已经完成了交易？”
乾坤子冷笑：“少来这套，你若没有其他事让我做，就不会跟我详细解释这么多。”
“玩笑玩笑。”碧蛇尊者神色一肃：“夺天之路，事关重大，我虽然想独吃，却也没疯，心知肚明单人独力是做不到的。不说别的，单是云暮雪为了弟子的失踪疯狂搜寻，阁下若是把我交待出去，我连云暮雪都应付不了。”
乾坤子点了点头：“你让我帮你扛着此世的麻烦，方便你暗中躲起来把此人炼成傀儡……那我能得到什么？”
碧蛇尊者斩钉截铁地道：“在下有任何所得，愿与道友分享。道友手握我的秘密，也不怕我有所欺瞒，否则往外一捅，我会很麻烦，对不对？”
乾坤子似笑非笑地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道：“好像很对。”
“而道友不修巫蛊傀儡之术，便是甩开我自己研究此人，也没什么作用。所以你我合作当是天作之合，若是道友信不过，你我可以结拜为兄弟……”
话音未落，一直委顿在地上的楚清峭忽然忍不住插话了：“你们本来就是兄弟啊，儿子。”
碧蛇尊者还没反应过来，乾坤子却像得到了信号，骤然出手！
净化一切的华光无声无息地印在了碧蛇尊者的胸膛：“你还真当老道我是个白痴？老道连你真身是谁都不知道，往外捅给谁听？想忽悠老道给你打白工？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变起突然，碧蛇尊者情急之下祭出一具傀儡替死，急促就要遁走。
地底的幽暗空间里，影影绰绰，尽是剑芒。
云暮雪万剑之牢！
“呼”的一声，傀儡哪里挡得住乾坤子？无声在华光之中湮灭。
碧蛇尊者喷出一口鲜血，骇然道：“云暮雪！你如何会在此处！”
云暮雪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这是我婆婆教我老公的空间隐身之术哒。
“你们居然会合作在一起……”碧蛇尊者不可思议地喃喃说着：“这怎么可能呢？”
简直颠覆了人生观世界观，太夸张了……
这天上地下，谁能在这两个人的联手之中逃命啊！
要命的是，这地底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不是用来囚禁楚清峭的，是自入瓮中！如今纵有千般妙法，也逃不出去了……
他眼里闪过疯狂的狞意，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们道这是瓮中捉鳖？却忘了这位天道之子只是区区结丹！我死了，他也别想活！”
随着话音，血色闪烁整个幽暗的空间，显然要自爆。
楚清峭叹了口气：“鸡汤来咯……拜拜。”
然后消失了。
碧蛇尊者：“？？？”
云暮雪叹了口气：“你欲夺天，却连天道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过元神投射，想回去自然就回去了……”
碧蛇尊者的自爆已经启动，根本无法停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爆裂，留下最后的狠话：“蛊神会替我报仇的！”
“轰！”空间爆裂，秋无际炎千烈没了楚清峭这个累赘，自然轻松抵御，毫发无损地看着空气中消失的金色虫子。
云暮雪撇了撇嘴：“喂，你突然出声示意我们出手，是已经确定对方是谁了？如此冒失。”
乾坤子摸着胡须笑着说道：“不是蛊神吧？”
楚清峭重新降临回来，叹息地看着虫子化作的点点金光：“当然啦，蛊神从头到尾啥事都不知道，就是他设计用来背锅的，还会为了龙骨花和龙骨被偷而找上坤坤的门，到时候互相乱咬，有人躲在背后默默旁观。你说对吗？与天平齐的……登天门谢门主？”
九霄之外，通天之崖。
有人神色大变地睁开了眼睛。
谢九霄五柳长须，永远一派谦谦君子的形象，直到此刻都没失措。
他怔忡地呆了几秒，铁青着脸色慢慢从盘膝中站起，忽然传音：“云儿。”
过不多时，密室之外传来女儿的声音：“怎么了爹爹？”
“你立刻离开等天门，前往北海之外，去见楚紫夜……”
“你在说什么啊父亲，好端端的……”
“来不及了，快……算了。”谢九霄忽然叹了口气：“来得真快……你去闭关吧，别出来。”
“？”
谢九霄沉默片刻，慢慢道：“大开南天门，迎接贵客。”
“爹，什么客人来了？”
“天。”
而此时的云暮雪和乾坤子再度认知到了父神的bug。
楚清峭左右拉着两人，随意一晃，就已经到了不知多少万里之遥的登天门外。
云暮雪：“？”
楚清峭：“……”
“你为什么能瞬移这么远？”
“……我是天道，无所不在，爱降临哪里就降临哪里。”
“所以你坐在我的剑背后抱着……”云暮雪说了一半住了口，偷偷瞥了乾坤子一眼。
乾坤子嗤声一笑，眼含鄙视，老道我可是清修之人。
吞半句话干嘛，当我不知道你们狗男女多不要脸？都住一间屋了还装模作样。
云暮雪气得跺脚：“楚清峭，你坏我风评，纳命来！”
楚清峭拔腿就跑，小俩口一追一逃，直奔登天门入口。
乾坤子无语地笼着袖子跟在后面，在想咱们来干嘛的……好像是来杀人灭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个管家跟着少爷小姐出来踏青呢，去你奶奶地。
但他也知道对方跑都没法跑了。
因为楚清峭是他无法理解的生物，整个世界都在天道的俯瞰之下，只要你还是这个世界的人，要怎么才能跑得掉？还不如躲在自家宗门借着主场之利背水一战呢。
可是背水一战也没用啊，不管它登天门多么龙潭虎穴，里面多少机关密布阵法重重，狗天道写一笔就没了……之前折腾这么久无非为了确定是谁，既然确定了，那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碾压。
天不可欺。
那又咋的，还不是给老子踹了好几脚哈哈哈哈！
云暮雪追着楚清峭到了登天门的南天门口，守卫正要问话，城内就传来谢九霄的声音：“贵客莅临，幸何如之……进来坐坐？”
有彩云从城中蔓延而出，直扑到城门口，形成美轮美奂的迎宾毯。
楚清峭颇感有趣地带着云暮雪站了上去，彩云开始收回，带着两人往城主府一路悠然而去。
乾坤子：“？”
“草！”他飞掠到彩云上大骂：“谢九霄，狗眼不认人？”
谢九霄的声音悠悠传来：“乾坤子道友的演技，坑得我苦，多少有点情绪。还有……道友，你破戒了……”
乾坤子便乐了起来：“，破不破戒又如何？不过真是你啊，承认得这么爽快。”
“天道之下，无所遁形，嘴硬徒惹人笑。”谢九霄叹气道：“其实道友演技也就算了，楚清峭竟然真愿意被踢狗似的踢了又踢，绑得还相当之艺术如同在看某类春宫图……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巍巍上苍，一点面子都不要的吗？”
“老谢你见识还挺多啊？什么好图给老道也康康？”
“……”
楚清峭抽抽鼻子：“我很敬业的，演戏也是，码字也是。还有！乾坤子你可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士！”
谢九霄依然没听懂码字这词儿，便开始沉默。
过不多时，彩云送着三人到了门主大殿。
中门大开，殿内无人，连个仆役都没有。
谢九霄独自一人坐在大堂之中摆酒待客，平静地看着前来的三人组合。
这是能湮灭世上任何宗门的恐怖组合，一个天下第一剑，一个道门万世师祖，加上……天道。
仿佛这三人组合，就已经代表了天道之下，尽皆俯首。
“创世请坐，云城主请。”谢九霄平静地斟酒：“自从当初联手除魔，我也好久没见云城主了。”
乾坤子：“？”
“哦，乾坤道友也坐。”谢九霄叹了口气：“不是故意，实话心中还是别扭，没把尊驾当一路人看待，至今如在梦里。”
乾坤子道：“所以你一口一个道友，还结拜的，肚子里当老道是可糊弄的老者呗？”
谢九霄笑了一下：“以为道友只在意修行，不在意其他，不意如此心思，所以也活该被道友反骗吧。”
乾坤子撇撇嘴大咧咧地坐下，又道：“你一肚子鬼蜮魍魉，设计对付云暮雪，现在待客却又觉得自己和她是一路人了？你也有失魂症？”
谢九霄沉默片刻，低声道：“大约只能是千载惯性吧，看着云城主还觉得她是我的……”
楚清峭忽然疑惑起来，为啥这人说话说半句？
乾坤子忽然笑道：“是了，是了。本座记起当年听闻的小道消息，谢门主一直是暗恋云暮雪的？”
云暮雪面色古怪，她为啥不知道……
楚清峭脸色更古怪……我没写过啊！
说到这里谢九霄笑了笑，举杯团团示意：“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诸位来此，也是登天门蓬荜生辉，谢某敬诸位一杯。”
完似乎怕被反驳拒绝似的，自己先自顾自地饮尽了，也不在乎别人喝不喝。
却见云暮雪微微一笑，举杯示意了一下，一口饮尽。
楚清峭见她喝了，也随之端起酒杯喝完。
云暮雪放下酒杯，终于开口笑道：“好酒。这是登天门的天琼云酿，据说材料难得，每百年才能酿十坛，以前找谢门主讨几杯都吝啬得很，这次可是掏了血本。”
谢九霄眼里闪过异色，你……在天道举杯之前，自己擅自喝了？天道居然一点意见都没有，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谢九霄甚至能感受到，云暮雪是刻意抢先，为了给自己面子不至于敬酒没人喝而尴尬，而天道尊重她的意见。
刚刚觉得你们的师徒关系只是做戏，本质是天下英豪俯首于天道之下，怎么现在又看不懂了呢？
他只能笑道：“既是三位来了，便是要掏我整个登天门也是没话可的，何况区区一坛酒。云城主喜欢的话，库存还剩九来坛，便都带了去吧。”
云暮雪喜道：“你说的啊，我也不要你九来坛，给我三坛，对我徒弟修行有益。”
谢九霄：“？”
你徒弟……
不是，天道要什么没有，还用你精打细算找别人讨酒？
呃也不是，你们找上门来，我人都要死了，什么都是你的了，还三坛？
谢九霄彻底迷茫了，低头自斟自饮了一杯，半晌不知道什么才好。
怎么感觉这伙人比自己还怪……
却听楚清峭咂咂嘴，仿佛在回味酒香似的，忽然开口问：“老谢啊，有个事问你。”
谢九霄肃然拱手：“创……嗯，阁下请。”
“你用傀儡陆绍同去接近我师父，是借用陆绍同心中对我师父的爱慕之心来设定行为、规避我师父的神魂探查呢，还是你自己对我师父有意思想通过这种手段得手？”
谢九霄眼珠子都差点鼓了出来。
天道上门问罪，问的是这个？
瞧云暮雪坐在一旁羞恼的模样，谢九霄如坠梦里，老夫也不知道你俩到底该算是父女还是算师徒，不管哪种都……
算了。
这就叫天意从来高难问吗？
他半晌才面无表情地道：“自然是前者。陆绍同疯狂爱慕云城主，我的傀儡设定可以非常真实，无论云城主怎么探查，也只会感觉到他的真诚。如果真能更进一步地接触，渐渐地我就可以尝试影响修改云城主的意识，成为我夺天之助力……我自己要她干嘛，我自有道侣，举案齐眉，此生如一。那传言只不过是年少仰慕天下第一天骄的风采……”
楚清峭咧嘴一笑：“你命有了。”
谢九霄：“？”
楚清峭自来熟地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和云暮雪添上了酒，口中悠悠道：“如果你能好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修改对方意识的，那么登天门依然是登天门。”
谢九霄对楚清峭的态度很吃惊。
本以为必死无疑，结果这个天道好像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反叛和挑衅，甚至取而代之的野望？
在意的只是“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他想了想，慢慢道：“如果……我不呢？”
楚清峭奇道：“为什么？都这样了……”
“我说了，导致你填补了破绽之后，世上再也无人能挣脱。”谢九霄淡淡道：“连云暮雪乾坤子都成了座下之狗，这世界是绝望的，我好歹要给后来人留一线希望。”
“砰砰”！
两声拍案同时响起：“你说谁是狗！”
这狗币，还真是给你脸了！
楚清峭摆了摆手：“先坐，正题呢。”
乾坤子不吱声了。
云暮雪瞪了楚清峭一眼，脸却有点小红，也不吱声了。
狗和狗是不一样的，羞辱程度不一样，死楚清峭回头再教训你。
谢九霄面无表情：“就是这样。此非我心中的云暮雪，也非我心中的乾坤子，这世界是绝望的。”
三人：“……”
楚清峭叹了口气：“老谢，何必呢？你不说，我们搜魂索魄，一样什么都知道。说白了我甚至有办法让你真跟狗一样把什么都告诉我，但我不想这么做，这是尊重。”
谢九霄眼眸微微一动，越发惊诧：“你尊重我？我不过是你创造的生灵，生死在你一念。”
“我尊重每一个我创造旳生灵。”楚清峭道：“你以为雪雪……云暮雪，乾坤子，是为了什么愿意和我混成一伙的，慑于天道之威而臣服？那真是云暮雪么？”
乾坤子有点想老子好像真是因为慑于淫威而屈服的……算了不。
云暮雪道：“谢兄觉得本座被人修改过么？”
谢九霄凝视她半晌，终于摇头：“没有。”
云暮雪眼中有了些怒意：“所以，我与谢兄千年交情，在谢兄心中我竟是个趋炎附势之徒？”
谢九霄怔了怔，想起刚才云暮雪抢先喝酒而天道无声的样子，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