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村隔世在野,一座座茅草屋错落无章,桃林十里环伺,再外便是连绵墨翠,一眼看不到边。
若有村民需要赶集,会用牛车拉上大批的货物,至少晌午出发,才可以在天黑前到达距村最近的落脚点,半月方归。
刚穿越那几天,时汨想过去村外看看,却如同鬼打墙一般,不论如何也走不出村外那片环伺的桃林,每每走着走着就会重新回到村子里。
再后来,她尝试偷偷跟着赶集的牛车,方才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牛车行驶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就会突然从她的视线之中消失,连泥土上深陷的车轮印与脚印也一并戛然而止。
当她追过去一路往前,便会再次回到村子里。
而这一切的谜团,都在隔壁王婶叫出她的名字时有了眉目。
从那位王婶的口中,她不仅得知了自己的名字叫做时汨,还有身世。
原来她不是孤家寡人,父母在半月前一同出村赶集去了,估摸着这几日就会回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穿到了曾经被某损友大力推荐的一本小说之中。
虽然这本小说她是跳着看完的,不记得什么细节,但重要情节都有印象。
就目前而言,不论是从她的名字身世还是这村里的情况,都可以与书中的一位炮灰女配对上。
只要再验证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原文中,时汨诞生于桃林,被一对夫妇捡回村子当了自家的孩子养,而后奉天之命成为此地山神,负责看守某个被封印镇压于此的反派不得离开。
直到有一天,反派趁封印减弱之机屠村弑神,将整个村子都夷为平地后扬长而去。
可以说是作用不大,结局凄惨。
综上所述,如果她当真是此地山神,就还应该有一个被封印的反派才对,不论如何,这么个定时炸弹都要尽早确认,不然她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于是乎,在同王婶一顿交流过后,时汨根据原文所述,寻找到反派所在具体位置的当晚,就挽上一捆足够长的麻绳,提着灵灯,拿上了耕地用的锄头当做防身武器,来到了村西这口荒废已久的枯井边上。
白天确认井口时,里面什么都没有,她便猜测着井底可能另有乾坤,但附近有三四户人家,还有小孩子嬉戏时不时路过,如果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进到井里,实在有些引人注目,不得已,只能半夜前来。
时汨深呼吸一口气,提起粗布裙摆就一脚踩上了井口边沿。
把灵灯和锄头放置到一旁后,将带来的麻绳一头绑上井轱辘,再将另一头绑上了锄头,先把锄头顺着麻绳一路慢慢地送了下去。
感受到锄头落地的动静后,时汨的另一只脚也赶忙踩上了井沿,她是真的很心急,担心有人夜起看到她不好解释。
拾起灵灯用牙咬住上端,双手抓住绳子扯了扯,确定没问题后,整个人就都钻到了井里,顺着绳子一路往下缓慢挪动。
夜很静,灵灯的火光不是很强,特别是在这种狭窄的环境中,最多只能将她的周身照个清楚,无法照到更远,目所能及便是破旧井壁上一块连着一块的斑驳青苔。
耳畔除了烛火燃烧时的轻微声响,就是心脏的跳动声,以及她那越来越急促,却又格外小心的喘息声,唯恐惊扰到什么。
虽然很累,但大半夜爬枯井,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恐怖片这种东西真的是又怕又爱看,看了又后悔,后悔完了还要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过度心理暗示,下到一定距离的时候,一股森冷的寒意莫名就涌上了心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突然,漆黑的底部传来一声轻响,时汨的动作当即停止,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回事,这和她白天确认的情况不一样啊,难道井底多了什么东西?
等了片刻,一阵寂静什么都没发生,时汨也就大着胆子继续往下,然而刚刚挪了一段,那声响便再次传来。
虽然只有一声,但她这次神经紧绷听的清楚,是地面被什么给轻轻敲击的动静。
时汨咽了咽口水,有些欲哭无泪,如果是根据那本小说的设定,这是个仙侠世界,要说有鬼,好像也不是没可能,难道真就给她撞上了?
等等,要真是那本小说,她高低也是个山神啊,山神难道就不是神了吗?神还能怕鬼不成?
这么一想,她的底气又足了些,开始继续往下。
就在时汨又挪了一段后,还是那轻轻一声响,却重重敲醒了她沉睡的心灵,钩着麻绳的双腿用力摇了摇,果然,那声响紧跟着便传了过来。
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虚惊一场,是她往下的动静晃着麻绳,带动了绑在上面的锄头。
虽然目前还不足以让火光照到井底,但也无所谓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心底的恐惧自然散去,就连接下来的下移速度都快了不少。
听着锄头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声响越来越近的同时,下方被火光照到的面积也在扩散,应该是快要到底了。
时汨停下低头看了看。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就在井底,她的麻绳边上坐了一个人,那人正对着她的锄头也不知在捣鼓什么。
由于她是从上往下看的视角,只能看到那人的黑长直,与弯曲在身前的双膝,而第一个在她脑海中出现的字眼,就是贞子。
瞳孔逐渐缩小,嘴巴微张想要尖叫,但很快就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赶紧收声。
然而她完全忘了那盏灵灯还在牙上咬着,反应过来的时候,灵灯已经砸了下去,就那么直直地砸到那人的天灵盖上,发出一声结实的脆响。
紧接着滴溜溜滚落在地,点燃了外面的壳子开始燃烧。
能被砸出声,就说明这是个实体,也就是人,可即便如此,她的警戒心仍然没有放下。
毕竟哪个正常人,会大半夜悄无声息地呆在一口枯井的井底?
迟疑了片刻,时汨低声询问道:“谁在那里?”
随着灵灯的外壳被燃烧,火光渐大,整个井底都一览无余。
两侧的青苔不知是从哪里开始消失了,她之前由于太过紧张那声响而没有注意,下面的环境除了石壁有些裂痕外,干净无比。
那人也在她的询问之下缓缓仰起了脑袋,一时间四目相对。
想象中的两个血窟窿并没有出现,有的只是一双呆滞的双眸,以及一副脏兮兮的面容。
确定是个五官正常的人以后,时汨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往下挪了最后一段路,便松开绳子轻轻地落了地。
而那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落地一起,将仰起的脑袋低下了一些,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
时汨也开始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人,衣服又脏又破,似乎还大了一号,正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除了脸太脏看不清,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一名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时汨蹲下身来,让少年与她平视。
良久,莫约是灵灯外面的壳子已经被烧完了,火光重新恢复成一支蜡烛的正常亮度,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少年的嘴巴却动了动。
时汨重新拾起了耐心,强调道:“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是来救你的。”
哪怕这名少年就是她要找的反派,这话她也必须要说,先留个好印象总没错,至于救不救,还要看具体情况。
因为原文中的反派就是个失控的疯子,屠村的时候简直杀人不眨眼,如果让她觉得已然疯得太狠,刷好感保命这条路行不通,她就要考虑其他的活路了。
而她之所以敢跑到反派的面前来亲自确认,则是因为原文中,关于反派被封印的描述。
简单来说就是,反派被围绕着村子的十里桃林镇压,修为全失,不仅如此,还不能再起任何歹心,哪怕一丝都会痛苦无比。
只要桃林还在,不论是她还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就全都是安全的。
虽然还不能确认,但也八九不离十了,毕竟天底下哪儿来的这么多巧合。
便见,那双紧紧注视着她的呆滞双眸开始逐渐焕发出神采,长而浓密的眼睫眨了又眨,生硬而嘶哑的嗓音断续传出:“我叫……寒……言息。”
此时此刻,时汨方才发现了这双眼睛的奇异,无神时如蒙尘的明珠,一旦焕发了神采,便如同璀璨的星河般夺目到让人失神。
“救……救我……”寒言息的声音再度传来,唤回了时汨的心神。
果然是那本书,寒言息这个名字一出,可以直接百分百实锤了,寒言息是被封印的反派,而时汨就是看守反派的山神。
“你为何会在这里?”时汨会这么问,其实是想测试寒言息的反应,这个问题应该可以勾起他被封印前的记忆,最大程度地测出如今疯度几何。
“我……不知……道……想不……起来……”寒言息时断时续地说着,时汨则是认真地听着,末了,眉头微微蹙起。
失忆了?真的假的?
“那你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时汨又问。
“脑子……里……有人……一直……在叫我……”寒言息张合着惨白的唇,努力回应。
“谁?”时汨突然觉得,她就仿佛是在和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童交流。
“不知……道……”
接下来,时汨又问了些有的没的,也就是一些原文中,与反派被封印前有关的事情。
得到的答案除了不知道还是不知道,就是这个不知道从一开始的断断续续,截止到目前为止,已然流畅无阻。
如果不是那双眸神采依旧,却毫无情绪波动,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在演戏了。
“还有力气吗?”察觉到火光越来越微弱,应该是那根蜡烛将要燃尽,时汨站起身来抓住了麻绳。
只见寒言息双手撑地试着起身,却是双臂微颤,纹丝不动,最后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
时汨眼疾手快,趁着还有亮度,将锄头从麻绳上解下来,再将麻绳绑到了寒言息的腰上,提醒道:“我先上去,一会儿拉你。”
在她看来,封印既然是围绕着村子的桃林,那就没必要让寒言息继续呆在这口枯井里,不然她的小命迟早跟着原文一起玩完。
反正她也没办法离开,倒不如赌一把,趁着寒言息失忆,让他明白这个世界的美好。
至于寒言息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被村里的其他人发现,她之前下井时,已是有了猜测。
在这口枯井的中段,似乎存在着一道无形的屏障,这道屏障将井底的声音还有画面与外界完全隔绝。
在外面不仅是看不到井底真正的模样,她也是下到一定距离,才可以听到井底锄头敲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