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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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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栾芝坐在余枷的斜后方,只能看见余枷的后背和右手,余枷在排线,手速很快,夹着笔的手指柔软松弛,但手腕动作干脆利落,排出的线条干净匀称。

    画室内的光线渐渐染上暖色,是窗外的夕阳。

    “好了。”

    栾芝坐到余枷身边。上次画中的女人又出现了,是余枷的母亲,旁边坐着一个漂亮的少女,余枷。两人身边又坐着一个老人,那老妇人也是极其有气质,慈眉善目。三人的背后站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余枷并没有给这男人画上脸,但结合余枷给这男人的衣着和仪态,他的相貌一定不差。

    栾芝猜测图上都是余枷的家人。

    “你们一家人都长得好看。”

    “这男的可不是我的爸爸,”余枷顿了一下,“但是我妈妈应当配这样的男人。”

    其实整个画面看上去并不是很协调,造型和结构上都有一些瑕疵,不像余枷平时的水平。

    “我没有办法去精准地想象出那种场景。”余枷的声音失落,显然对自己的画作不满意。

    栾芝神情认真,直视余枷。

    “但是我们是无法去完全抓住瞬间的。

    “你知道公孙龙的’离坚白’吗?

    “一块坚硬的白石头,用眼看不会看出它是否坚硬,只能看到它是白色的,用手摸不能感觉到它是白色的,只能感觉到其坚硬,所以世界上只有白石和坚石,没有坚白石。”

    余枷显然没有听明白栾芝想要表达什么,她抬起手,指向放在教室侧边的石膏像。“那就是坚硬的白石头。”

    “是的,可以把那个作为例子,你可以试着撇开它原有的定义。在一个瞬间,我们会意识到它是白色,在另一个瞬间,我们会意识到它是坚硬的,但是我们无法做到在同一个瞬间意识到它既坚硬又白。之所以我们一看到那石膏像就会认为它既坚硬又白,是因为在这之前的无数个瞬间反复告诉我们,这石膏,是白的,是坚硬的。”

    栾芝停了下来,似乎想确认余枷是否听懂,看到余枷表情没有异样,继续说下去。

    “白,坚硬,其实是人为的概念,是我们人类在思维世界下的定义,或许在物质世界它们并不叫做’白’,或者’坚硬’。当我们说一块石头白且坚硬时,我们人类正在连接物质世界和思维世界,在我们的思维世界将物质世界里的这些瞬间整合成为瞬间流,然后对它下一个定义,成为我们对一个物体的整体印象。”

    “明白。”余枷听得入神。

    “但是物质世界和思维世界是永恒平行的,因为物质世界永远不能直接得出思维世界那样概括性的结论,思维世界也永远无法得出物质世界那样具体的现象。”

    “所以人们发明文字。”余枷说到。

    栾芝显然很惊喜。“对!我正要说这个。文字和图画,都是人们试图捕捉定格瞬间的产物。但是事实上,人是无法完全抓住瞬间的,因为当人在抓住’这瞬间’时,人也就处于下一个瞬间了。”

    人类的所有事业中,艺术和写作在这方面的体现尤为明显,艺术家和作家总是想要以图画或者文字作为桥梁,去联系物质世界和未来世界,尽管这两个世界是永远无法真正相连的。艺术家和作家,永恒地,痛苦而执着地,从事这样的事业。

    “栾芝,我有一点想他们。”余枷把贴住画边缘的粗胶带撕掉,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没有发给任何人,和之前的画一起潦草地放在一边。

    栾芝并不知道余枷口中的“他们”具体指谁,或许指画中人,或许另有所指。

    被课程、考试、复习塞满的日子过得格外快。

    期末考后,班主任在讲台上宣讲放假时长和假期任务,下面的同学在分发作为寒假作业的试卷,多如牛毛。

    “放假时间是从明天,也就是2月2号,到2月22号,一共二十天。别和我说短啊,你们只有一个高三,我希望你们只有一个高三啊,都给我自觉点。放假只是换一个地方学习,我建了个群,群号在黑板上了,每个人回去之后做假期计划,发在群里,然后每天打卡。何孜桥,别在下面做小动作,快放假了,我不想搞得大家难看。不要觉得任务重,作业多,这是作为高三学生该有的觉悟。”

    班主任双手撑着讲台,扫视着学生们,看到调皮捣蛋的就瞪上两眼。“还有啊,明年你们回来了,马上三月就是百日誓师,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厉害,就知道着急了”

    临走前,余枷跑到栾芝的班级,找到栾芝,将一个小纸条塞到她的手里。“我妈妈还在校门口等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栾芝把纸条打开,是一只小猫,画得很漂亮,憨态可掬。“这是kitty,恭喜你被幸运k砸中,你的整个寒假都会非常开心!kitty提前祝你新年快乐!记得和她说:谢谢kitty!”栾芝抿嘴笑了,郑重地把纸条重新叠好,放进书包最里的夹层。

    两天前,汉正医院。余枷的主治医师叫住路过的薛珍妮。“余枷刚刚来拿药了,没看见你,叫我给你带一句,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如此,寒假开始了。

    华宁和余枷下了飞机,回到了华宁的家。

    燕京地理位置偏北,刚刚下过大雪,积雪被人和车反复碾压,地面湿滑,无论驾车走路都很费劲。

    汉正到燕京的路程并不短,余枷已经有些疲惫了,但华宁好像精力充沛,整理完余枷的行李就去做饭了。

    这是很时兴的单身公寓——小loft。陈设简单而有格调,很多地方都有小巧思,不难看出华宁的艺术情怀。

    余枷走到华宁的工作台前,一眼看到立在一角的相框,是华秀文、华宁和余枷祖孙三人的合影,或者说是四人,但最右边的那人已经被撕掉。相片中的外婆和妈妈,简直可以说是神采飞扬,余枷自己也是,被抱在妈妈怀中,对着镜头咬手大笑,口水沾满小手。

    轻轻把相片从相框中取出,余枷看见相片背后的字:小宝今天一岁啦!1227!

    原来自己朝思暮想的场景真的出现过,包括被华宁撕掉的那部分,也正合余枷的心意,她从来没有把余卫言放在父亲的位置上过。

    余枷拿出手机,将这张照片拍下之后放回原位。

    “枷枷,过来吃饭。”

    很遗憾,看似什么事情都能做好,学习能力极强的华宁,也有她的短板,这顿饭只是达到“能往下咽”的水平。

    华宁悻悻地笑了,试图转移话题来吸引余枷的注意力。“我下班的时间不是那么稳定,以后如果饿了的话就先点外卖,但是我会尽力早点回来的。明天请了假,带你去这后面的公园,不能把你扔在家里。”

    第二天,两人如期到来公园。

    南湖公园是综合性公园,来游玩的人很多,但并不至于拥挤。老人、小孩、中青年,一派其乐融融。

    华宁买来一小包饲料,递给余枷。“枷枷,去喂喂鸽子。”

    还没打开饲料,几只鸽子就已经立在余枷手臂上,打开后,鸽子们扑面而来,翅膀扇动的风甚至撩起余枷的头发。余枷并不感到突然和害怕,她是很喜欢这类动物的,这种体验也让她新奇。

    不过几分钟,鸽子们就吃完了余枷手里的食物,四散开了,但仍有一只站在她的肩头,不肯离开。

    “你很受小动物们的喜欢,”华宁走过来,给余枷看手机,“刚刚给你拍了些照。”

    两人经过游乐设施,华宁鼓励余枷去玩一玩,余枷拒绝了。

    “那我们合个影吧,这也怪好看的。”

    在路人的热情帮助下,这对母女合了不下40张。

    路人对母女俩赞不绝口。“你们两个,真是一顶一的好看,怎么拍怎么好看。”

    这是余枷长大后第一次和妈妈如此亲密,也是长大后第一次和妈妈合照。

    后面几天,华宁照常上班,下班后回到家,母女俩亲近、自然地相处。华宁很享受这种生活状态,母女两人也算半个同行,余枷的艺术觉悟很高,两人经常能就一些作品和技法谈论半天,这样的日子让华宁感到酣畅淋漓,死而无憾。

    华宁很喜欢这个女儿,上班时想起余枷,脸上的喜色都会多几分。华宁的个性随和,又藏不住秘密,总爱和同事朋友分享日常。

    “枷枷,和你商量个事情。”华宁看上去有些难为情。

    “说吧。”

    “我只是问一下你的意见,没有一定说要你同意啊,你可不要误解妈妈了。”

    “说。”余枷有一点不耐烦。

    “妈妈在公司交了一些好朋友,最近和他们提到你,他们想明天下班了来家里做客,顺便见见你。”说完,华宁移开视线,不敢看余枷,她知道余枷怕见生人,更怕吵闹。

    余枷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没有给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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