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坠楼一颜惊鸿眼
前街上,红袖飘舞,碎金扬天,正是狂欢节点,人鬼两群纷纷涌入,道路可谓是人满为患。前往千流城的人大多数只是来涨涨见识,有幸目睹目睹千流城的绝景,或是在花楼中闲逛一番。
寻游的鬼们,自是趁着时间,去花楼中,一头扎进去,群魔乱舞个三两天。说到底,就是玩的。
花楼,是千流城最有盛名的娱乐场地,连红鸦楼主的百芳楼都要拘它一格,更何况,花楼将在今日举行一年一次的“艳歌会”,据说,不仅仅楼中各个鬼女、郎都会亮面,连楼主也会出面。
这可让不少鬼们心动不已,原因无它,只因,想目睹目睹传说中的紫雀楼主,这位紫雀楼主十分神秘,常常跟在千流城主身后,不像红鸦楼主一样出面,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
花楼前,聚集一大批一大批的鬼们,不少些个鬼望着紧闭的大门,大叫大唤。
“这么回事,怎么花楼还被包了场呢?!”
“是啊!真烦人,我特意备了钱,就想为清辛女鬼,一掷千金!”
“我还想看看紫雀楼主呢!”
“唉唉,大伙,别嚷嚷了,得罪里面的人一一你们想一想,能把花楼包场的,在城中能找出几个?”
此时,大门缓缓开出一条缝,走出一个貌美的女子,她抬手,意示众鬼安静下来,“城主光临大驾,不方便迎接其它!”
城主二字刚脱出口,周遭瞬间安静,众鬼噤若寒蝉,分别飘向它处,那速度快得生怕有大术道士用狱火来收它们。大术道士和狱火都是令鬼吓破胆子的。
女子见楼前无闹,便准备退身,又忽听街道上一阵惊呼声,“哇!这是哪里来的,长得真得牛掰。”
“要我说,还得是后面的,前面的戴面具,保不齐是个丑八怪!”
只见,街道上,突然冒出一架轿子,不对,是两架轿子!那绎红色的轿子,由八鬼抬起,一步步有力而又颤嘚嘚,帐帘随风绡动,一抺紫色露出,轿中的人儿隐隐约约。
但露过纱帘,可以看见一个被渡上粉色的紫影,斜坐在轿上,手肘正搭在某个类似于扶手的东西上,随着轿身的颤动,身子也在微晃。
“落!”
轿子缓缓而落,停在花楼前。一只鬼伸出脏兮兮的手,将纱帘拢起一一轿中的人果真斜坐在椅上,面戴金玉具,脚踩赤绒毯,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怜,像是硬生生被撕扯了一大半,毫无美感,好在他的身材以及气质,会让人自动忽略那些细节。
轿中的宋拂虚感受到许多鬼物的注视,心中有些怪怪,坦露在外的胳膊被风吹得起鸡皮疙瘩,手不自觉握紧,掌心硌痛,手微微放松,瞥见掌中的彩石。
‘白袍道士,倘若你有危险或者有情况,一定要捏碎彩石,这样,我可以知道,也能好作打算,救你出来。’
宋拂虚不动声色将彩石藏起,徐徐走出帘外,由于赤着足,他便立在轿子的一块薄板上,居高临下道:“怎么花楼还不开门,我……本少爷今日就是特意来此,赶紧开门!”
“抱歉,今日花楼不对外开放。”
不对外开放,看来猜得没错。宋拂虚抬脚,望了一下地面又收了回去,“我告诉你,我们千里迢迢来这,今日不开放也要开放!”
“这小子怎么这么狂?”
“看好戏喽!”
女子皱眉,冷声道:“这位客人大抵不是千流城的,有些规矩还不懂,但你……”
话未说完,一道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从楼中传来,“请上来吧!”
“……是。”女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起轿吧。”
“等一下,轿子不能进花楼中,得你自己走进去。”
闻言,宋拂虚皱眉,低下头望了一眼地面,地上还有一滩呕吐物,各种脏东西,感觉再用水冲一遍,也掩盖不住恶心。垂下的手握紧几分,面色犹豫。
此时,班嘉已经下轿,他穿了鞋子,躲开那些散发恶心气息的东西,走到跟前略微干净的地方,满脸戏谑,“要我抱你进去吗?”
“你……”
突然,感到什么东西缠上腰间,迅速低头,是鞭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其扯去。
空中,划过一抺紫光!在黑夜中犹为注目,众鬼纷纷仰头,“哇!”,班嘉一言不发,走进楼中。
暗处,几个人正悄然注视,将一切揽入眼底。
“这能行吗,若是他们遇到危险该怎么办,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太过冒现了?”
“行动已经开始,没有回头箭,静观奇变。”
二楼间,宋拂虚退至栏杆边,下意识眼神躲闲,可觉得不太对,在短暂的几秒内,瞬间变得紧张兮兮,干巴巴道:“你……你们谁啊?”
栏杆正对着二楼的小内闼,内闼敞开,陈设简单却奢华,偏后处,有一张纯金色榻椅,一个男子正斜坐在榻椅之上,白发垂落,西装着身。
“不归,把他面具摘下。”
不行,这个不归鸟应该见过他!紫雀面无表情地走来,伸出手就要摘下面具,不过,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宋拂虚躲开,“有事好商量,摘我面具干什么。”
那人转过头,一双红色眸子盯着他,“你真是来花楼玩的?”
糟糕!
“当然,听说花楼中的都是美得各有千秋……”
“都是鬼,那些都是皮囊,你要上演一段人鬼情吗。”
“……当然。”
男人笑而不语,手指轻勾,意示让他过去,宋拂虚面露犹豫,挣扎了一分钟,从他缓缓移过。
“干什么?一一啊!”
疼。
宋拂虚感到背上又凉又硌疼,往后一摸,大概又是栏杆,不过这人到底要干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放大的脸,怒声道:“你有病啊。”
装得像是受惊奓毛的猫,对他张牙伸爪的。
“没病。”
“不过,下一秒,你就应该感谢我了。”
话毕,身子忽然被托起,耳朵刮过一阵风,那人的脸渐渐变小,能看清整个房间的样子,耳旁的风声越大。
重心不断往下降,衣袖在空中拖成长长的钩子,未攀高楼而先坠。
“啊!!”
楼下的曲骤停,台上表演的人儿连滚带跌地下台,台下聚在一起的碧玉、郎君,大惊失色,纷纷往后退步,人过于挤,反应慢的摔了个跟头,殃及身后。
班嘉知道空中的人是谁,但不能上去去救,直勾勾的盯着空中的人,心不由揪住。
砰!一一
他并未给出反应,选择顺从,直直砸在台上!
三分钟后,班嘉上台抚起他,在他耳畔道:“需要我用……”
“不能,这样做会瞬间暴露的。”宋拂虚是攻修之人,坠楼也无大碍,仅仅面色泛白,他靠在他怀中,“等会配合我一下……”
“喂!你们怎么进来的?”
台下的鬼们将台子全部围住,一幅不说给你们刀了的表情。
“咳!”
只见,空中划出一道老长的鲜血,鲜血喷得到处都是,小鬼们住上嘴,虽然他们是鬼,可都是老实本分的小鬼,只想在这里赚钱,想过正常人一样过着,这种情况他们也是少见。
“唉呀,小侄子,你怎么了,可别死了!”
宋拂虚手一顿,望向班嘉,目光将要化成实质性的刀子,将他一刀刀分割成108块!班嘉还在不停地说,像是哭丧似的。
“唉,话说,谁把你扔下来?”
“目、标、对、象。”
“为什么?”
“不知。”
忽然,楼上又响起那人的声音,语气中杂着几分恶趣,“怎么样,一入百鬼芳颜见,可有喜欢的?”
“……他的脑回路不是正常人。”宋拂虚拭去嘴角的血迹,轻描淡写地揭过。
嗯?怎么不走了。宋拂虚侧过头望着他,只见,他愣住,握住胳膊的手松开,抬头正望着什么,顺着视线望去,恰好对上那双似蒙上红烟的眸子。
“钟眠?”
“若筳?”
栏杆处,那人背手颀立,肩未移,臂未举,似乎什么也没动过。但就在这时,却像是一只燕子,飞落到跟前。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班嘉望着他,心头涌上难以言表的情绪,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仗义的若筵大哥会是……
“这是你侄子?”
“对!”班嘉被迫咧开笑容,一把揽过要比自己高近一个头的人,“我小侄子一一有一说一,现在的小孩长得真高。”
“你来千流城怎么没跟我说一声,我让我带你游玩一一你哥哥呢,他这次怎么没来。”
“哥哥啊……哥哥他有事。话说回来,若筵大哥好气派,将花楼一口气包下,我倒足好奇,若筵大哥……是做什么的?”说到最后,语气中似藏有一丝期待。
旁听的宋拂虚眉心微拧,心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认识‘千银’鬼王……他表情似乎不对劲,他到底认不认识。”很快,他便猜到些什么。
或许是认识也不认识。
“我啊,也就攀上一个贵人,说来也是运气。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嫌贫爱富、有虚荣心的人,对我失望了?”
“没有,攀上是你命中有福,人嘛,追求自己所渴望的,能有什么错?”
“你当真这么想?”
“当真,比金还真!”
楼中又恢复往日一片,戏子唱曲,舞姬扭腰,好生热闹。不过,唯独少了一群看客。
“钟眠,刚才我跟你侄子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看楼中看花了眼,碰巧,这栏杆处有一角坏了,这不,他才不小心掉下,对吗?”若筳托着腮,笑吟吟,与刚才的模样大相径庭,红色的眸子像是红宝石,在光线下,眸中藏星,“不过,你侄子的面具质量真是好,摔都摔不坏一一恕我冒昧,可否让我看看这面具,我倒也想买一个。”
你看得是面具吗?你看得是人家的脸!班嘉表面笑嘻嘻,实则心中疯狂吐糟,之前怎么不知道这家伙这么色?!
现在,不归鸟是不在他身边,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按好的来说,他乖乖摘下面具,让他看一看,也无妨。可他就不是那种人,刚才将他摔下楼的事,可是深深扎在心中。
“我相信,这么近应该够看清这面具了吧,除非……”他故意一顿,轻轻一笑,将这段带过。
“除非什么?”只见,一张俊脸突然放大,两人距离十分近,只隔了一张纸的距离。他愣住,没有想到这鬼如此大胆,不应该还要顾着他朋友的伤上,装得和煦温柔吗?一一“除非,我想看你,对吗?”
“……对。”
“那我想看你,你能摘面具吗?”
“就不怕我很丑?”
“虽然,一张金质面具,将你的眉眼在内大半张脸掩住,但是鼻端下,一张线条优美的薄唇,却不是假,身材也是,令人不自觉给你弥补一张绝世容颜。”他伸出一根手指,仅仅划过面具、脸旁、颈处……手指勾着胸口的领子。
宋拂虚抿唇,嘴角笑意变大,同样也伸出一根手指,手指抵在他额头,令他停住动作,“虽然这么说,但依旧不能动摇我的决定。”
语气轻柔,却能听出几分反感。孰不知,他藏在桌下的手其实早就攥紧,宋拂虚恨不能给他一拳,说一句,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痒得不是你!
“是吗,怕不是有什么秘密?”
他依旧笑着,可红色的眸子却变得有些不一样,像是平静海面下的漩涡。
“若筳哥,你不知道他的面具大有来头,不轻易摘的,算了算了,唉,这曲唱得真不错。”
可惜,就算班嘉撒了一个小谎,有意扯开话题,但并没有扯开,反而更加吸引他的注意,他将他勾到跟前,“这面具有什么来头?”
宋拂虚面具之下的眼睛,狠狠剜了班嘉一道,不会说就别说!一一而班嘉摸了摸鼻子,他也没想到……
“到底什么来头啊?”那人还在不停地追问。
“这…若筵哥……”忽然,灵光一现,他眨了眨眼,“是这样的,他之所以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因为……是因为,他……他家有家训,第一条就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这辈子都不能示人,那他们跟心爱之人做丨爱时,也要戴着?”他眉毛轻挑,眼中尽显调侃。
“当然不是。”
“那就是只有他心爱之人能看?”
“应……”‘该吧’两个字还未说出囗,只见,他直接上手,扯下宋拂虚的面具,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
周围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纵使宋拂虚脾性再好,性格沉稳,此时也恨不得把罪魁祸手,吊起来抽打一顿。
“可以将面具还我吗?”
“既然我摘下你面具,我就要负责……”
“等一下。”
“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不是……”
“不归!准备准备,我要与人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