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清明时节雨纷纷，庆市的清明……
顾盼抬起头，看这乌云压顶的架势，这雨只怕是瓢泼大雨。
眼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杵着一根拐棍，但中气十足，正在教训自己面前西装革履，腋窝夹公文包的孙子：“才几年没回来，连自己亲爹的坟都能上错了？”
就在刚刚，顾立远为了赶时间回去开会，一边夹着公文包，一边提溜着孝敬祖宗和自己爹妈的东西，先她和老太太一步来到了坟前，把挂坟幡挂到了碑前，炮仗围着坟围了一圈，就着烟头的火点了火炮。
那炮仗有三千响，噼里啪啦地响完了之后，顾盼和老太太才到。
地上满是红色的纸屑和空火药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地火药味儿。
透过还未散去的烟雾，顾盼看到了碑面上正中央写着：先考王君沈木生之墓。
碑面右边写着死者生于一九八一年，于二零一三年农历四月二十二日入水救人，英勇牺牲，享年32岁。
落款是不孝儿沈归立。
沈归……
顾盼微微挑了挑眉梢，不用等她出声，老太太的拐杖先打到了不孝子顾立远身上。
他上错坟了。
这根本不是顾立远他爹的坟，这是别人爹的坟，他给别人爹炸了三千响的火炮。
顾盼见状，颇有些幸灾乐祸在旁边煽风点火：“啧啧啧，生男娃可真好，死了连坟都给你上错。”
顾立远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话，朝着她瞪了一眼：“你少那里阴阳怪气，带你来上一次坟，让你来认一下你爷爷的坟，你说你在那后面磨叽磨叽什么？”
这乡下的坟墓都讲究风水，都是根据死去的人的生辰八字来进行测算的，按照顾立远爹娘生辰八字测算出来的墓地，就在这山坳处，车行至大路后，还需要走好长一段泥巴小土路才到。
她这身边跟着个八十几岁的老太太，顾立远为了赶时间，那两条腿跑的溜快，他们能跟上才怪。
不过这些，顾盼是不会讲的，她梗着脖子同他道：“他们也不见得乐意我来。”
这活着的时候，老头老太太因为她姓徐，不姓顾，就不太喜欢她，现在就算她已经姓了他老顾家的姓，但是她又改不了性，变不成男孩儿，这老两口也不见得会喜欢她。
“你还有理了。”顾立远听着她这话，就来气。
但是顾盼跟他斗挺久了，这个时候丝毫不在怕的，继续添油加醋道：“是没有某人连自己亲爹的坟都上错了有理。”
顾立远这火气瞬间被她挑起，他把公文包夹在腋窝，抬起巴掌就要揍人。
顾盼仰着脸儿，就打算应这一巴掌。
但是顾立远并没有把这一巴掌打下来，倒不是他这个时候开始念起父女情谊了，而是有人来了。
顾家二老埋的这地儿，确实是块儿风水宝地，所以周边还有不少坟头给他们作伴。
今天又是清明节，来祭拜的人自然不少。
只是没想到，有人会拜错爹。
“归哥，谁给叔炸了这么多火炮啊？你爹不会在外还有个私生子吧？”
沈归听见沈潇这话，拧着眉头扫了他一眼。
但是沈潇这个人从小就缺根筋，根本就没有领悟到他归哥这一眼的意思。他还兀自猜测道：“这以前都没有来过，可能是最近才晓得自己的身份？”
沈归：“……”
无可救药。
他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看旁边。
旁边不远处，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还有一个啤酒肚，腋下还夹着公文包的大叔，和一个……个性少女。
个性少女在这大冷天，穿着短袖短裤，衣服和裤子上都是金属，大长腿的肌肤露在外面，原本白嫩的皮肤冻的发红。
看着就冷。
“诶，归哥，这有个小美女。”
沈归：“……”
沈归终于忍无可忍，出声：“闭嘴。”
顾盼闻着声儿，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缺心眼身边的那位叫归哥的人身上。
这人比缺心眼高不少，身上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这白色挺少有男生能驾驭的，稍微黑一点，就能把人给衬成黑炭。
但是这人的肤色挺白，再穿一身白……得亏不是一身汉服，不然她以为这得是个下凡的仙人。
这人的声音挺冷淡，表情也很冷淡。
他朝着顾立远看了过来，跟他点了下头，只扫了一眼顾盼，但是并未在顾盼身上多停留。
他们来的时候，空气中的火药味还没有散，在不远处站着的这三位老老少少的，手里什么都没有，坟前干干净净。
今天是清明节，他们总不能是来坟前唠嗑的。
所以，八成就是这一家人上错了坟。
虽然挺离谱。
但是，沈归也不怎么意外。
自打他爸埋这里后，也没怎么见旁边的坟有人来祭拜，找错坟这事儿……
好像也不稀奇。
沈归没言语。
这个时候上前，只能是让人尴尬。
他跟沈潇示意了一下，让他把挂坟幡取下来，换上他买的。
但是沈潇缺根筋的毛病又犯了。
他屁颠屁颠取下别人挂错的挂坟幡之后，问沈归：“这个还是新的，怎么处理啊？”
沈归：“……”
顾盼觉得这缺心眼子很有趣。
她主动出声：“能给我吗？”
小美女主动出声，沈潇乐了，跟人出声道：“你们是来祭拜没有带东西吗？”
顾盼看着那谪仙少年已经不看他了。
显然，已经放弃治疗了。
顾盼忍住笑，继续跟这缺心眼子聊：“嗯，双手空空来的。”
顾盼这话，又引来顾立远一瞪。
他刚刚也想把那挂坟幡给撤回来来着，但是没来得及。
现在听到顾盼这阴阳怪气的话，当真是要气死他。
但是都是小孩儿，他又拉不下那个脸出声，出声就代表他承认自己上错了坟，所以只偷偷地瞪顾盼。
顾盼接收到顾立远这一眼，然后对着旁边这位谪仙少年出声：“小帅哥，能卖我点那个吗？”
少年的手里拎着一个红袋子，红袋子里面装的是两挂炮仗。
乡下还没有禁炮仗，按照庆市这边的规矩，要在清明节给故去的人放炮仗，不过他们这边的方言叫火炮，说是放的越多，对后人越好。
顾盼不知道这三千多响炮仗放给了别人爹，是对别人的后人好，还是对顾立远好，但是顾立远的炮仗已经被放完了，他爹坟头那里还干干净净的。
顾盼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死顾立远。
只不过，这少年并不配合她，冷冷淡淡地跟她说了两个字：“不卖。”
虽然他不配合，但是顾盼还是演的很认真。
她故意道：“我看你买的也挺多的，你……父亲这里，有人也给他放了不少，应该不缺了。”
沈归听见这话，对上她的眼睛。
她打扮的挺花里胡哨的，但是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此时此刻，眸子里充满狡黠。
很显然，她买炮仗是假，跟她爹闹别扭才是真。
果不其然，她爹处理完手机里的业务后，便立马怒气冲冲道：“顾盼，给我回来。”
顾立远实在是受不住顾盼再三提起这个事情，赶紧叫了一声她，让她回去。
“我帮你买炮仗呢。”顾盼人未动，嘴先动。
“能的你，这炮仗暂时就不放了，我这还有事儿，你先扶着你太奶奶回去。”
顾立远挺忙的。
他的公司从南市迁到了庆市，有许多业务要忙。
这清明节来祭拜，是老太太强硬要求的，他本就是来敷衍一下，但是谁知道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来。
现在时间也过去了，再让顾盼在这里找别人买炮仗，他丢不起那脸。
见女儿慢条斯理地走了回去，他嘴上快速吩咐着她：“学校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你清明节假后就给我去学校，在学校给我老实点，还有，你太奶奶年纪大了，你要是把她气出好歹来，我饶不了你。”
这些话，她早就听过八百遍了。
从南市回庆市的时候，他就在说这些了。
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其实没有什么新意。
顾立远手机又响了，他也顾不得教育这个叛逆女儿了，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警告地看了一眼顾盼，然后接起手机，脸上挂着笑，叫那边“王总”。
脸色变得那叫一个快。
顾盼朝着天翻了个白眼。
白眼刚翻完，就看到那个不卖她炮仗的少年在看她。
正好就看到顾盼翻白眼的样子了。
顾盼倒是一点都没有尴尬的样子，她挑眉道：“活动一下眼睛，没见过呀？”
沈归：“……”
那句你美瞳翻出来了的话，在他喉头滚了滚，最后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