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暗河阴冷潮湿,"哗哗"水声更加突现了诡异的阒静。
黑暗,像一张巨大的网,无边无际,不知道哪里是终点。是以小舟发出淡淡的微光,身后划过长长的水波,尚能感知到它以稳定的速度前行。
只是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到了哪里?
慕小闲稍一回忆先前发生的事情,便发觉凤钰其人果真经不起推敲。就像面前这条漫长的暗河,或许能称之为避人耳目通向青丘的捷径,但,一定还有更加安全舒适的途径。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已经上了贼船,没有退后的余地。
暗河不停地向前延伸,不知前方是何方。
慕小闲抱着手臂蜷缩在小舟里浑浑噩噩,眼皮沉得快合上又不敢睡着。
过了许久,小舟靠在水中浮起的石墙边,沿着墙缓缓地滑行。墙另一侧透过来缥缈如纱的亮光,约莫快到目的地了。
那一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静默几秒,突然从高空跃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咚”地一声砸在小舟的另一头,把慕小闲翘起老高。
慕小闲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在她犹豫了一秒后,猛地扑过去推开那人,低头摸了摸船板,检查小舟有没有被砸出个窟窿。
“来人呐!抓刺客!”墙那头传来一声惊天尖叫。慕小闲望着黑衣人愣了,半晌,她指了指自己,摆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刺客是在说她吗?
黑衣人果断摇了摇头。慕小闲恍然大悟,跳到另一头,神情笃定地指向黑衣人。
黑衣人没有理她,冷沉的目光落在石墙上,静静听了一会儿墙对面的动静,突然踩上船沿,跃入水中。他“咕咚”一声沉了下去,幽黑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漪,继而恢复了平静。
搞什么?这样就逃了?
等等……他逃跑了……
慕小闲看着漫过墙沿的火光,意识到大事不好!
“快!抓住它!”
岸边围满了举着火把的侍卫,慕小闲被五花大绑推上岸。
“我不是刺客。你看我这手无寸铁的样子像是个刺客吗?”慕小闲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一身鲜艳的裙衫,无半点缚鸡之力,哪里像是刺客。
侍卫虽也觉得不对,但这女子没有既没仙气又没妖气,还独身一人出现在暗川中,委实可疑。
“此事非同小可,等见了殿下,由她定夺。”几名侍卫不顾慕小闲的挣扎,蒙住她的眼睛将她带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停了下来。
“启禀殿下,刺客行踪诡异,属下赶到时他已水遁。但是在附近发现了这个可疑人。”侍卫的声音沉闷地在慕小闲耳边响起。
不多时,头上的遮盖物被扯开,慕小闲被人推搡向前,眯着眼睛一看。
昏暗的大殿被几只烛台点亮,在大殿之上摆着一张流光四溢的长椅,扶手与椅背上雕刻的非龙非凤,而是某种大型动物。
女子柔软的身姿半倚在长椅上,及地黑裙尾部盛放着栩栩如生的鸢尾花,娇艳得像要渗出血一般。
垂散的黑发顺着白皙的肩头滑下,挡住了半边娇小的脸,在脸侧、肩颈落下了一片旖旎的暗影。
她微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微煽动,红唇紧抿,白皙透亮的脸颊泛着不寻常的红晕。
慕小闲辨析了好一会儿才恍然确定,这个女子,居然是白瑶?
在天庭时,她如出水芙蓉,纯洁无瑕,春桃宴上无人能超越她的光辉。而此时,她慵懒中带着一点阴郁与颓废,眼角居然染上了一丝邪气,依旧美得动人心魄。
她缓缓睁开狭长的媚眼,幽幽看了眼慕小闲,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毫无干系的陌生人,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擅闯青丘,杖责五十大板,打入水牢。”声音也不似之前清亮,而是细若游丝,勾人魂魄。
又不太像白瑶。
侍卫听令要将慕小闲带下去行刑,慕小闲见状大叫:“白瑶!你是白瑶吗?我是慕小闲啊!我们在天庭的春桃宴见过的!”
侍卫一听春桃宴,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白瑶的目光平淡地落在慕小闲身上,默了几秒,眼神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冷冷地说:“不认识。”
五十大板这是要她死啊!
侍卫拖着慕小闲往殿外去,她不停地挣扎道:“白瑶,你再仔细想想!我认识华尧上神!我是华尧上神的仙侍!”
白瑶的目光不太清明,她微微凝眉,好似对慕小闲的喊叫有些迟疑。
“等等”白瑶从长椅上直起身,拢了一下快要从肩头滑落的袍子,晃晃悠悠地从台阶上走下来,乌黑的长发落在她胸前。长裙在她身后拖着,随着她一路从台阶上滑下来。她没有穿鞋,白皙的小脚踩在大殿的红毯上,显得娇小可爱。
侍卫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她。她走到慕小闲跟前,伸出洁白如玉的手臂,掐住慕小闲的下巴,眸子里弥漫起一层朦胧的水雾。
慕小闲浑身冷汗直冒,眼前这个女人和那日在春桃宴见过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白瑶加大手劲儿,失了分寸,掐红了慕小闲的下巴。她细细打量慕小闲半晌,眼波微动,勾起唇角说:“啊,我记得你。”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酒气。
慕小闲眼前一亮,抓紧机会说:“你喝酒了?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我们之前见过的”
白瑶松开慕小闲的下巴,站起身示意侍卫放手:“你怎么来这儿了?华尧让你来的?他好点儿了吗?”
慕小闲站起身掂量了一下,白瑶与华尧有婚约,如果说是华尧让她来的,不知白瑶会不会给她三分薄面?不过他们既然已有婚约,自己又在华尧府上待了数日,总归是要避避嫌的。
“天庭的神官多看我不爽,觉得我一升天就到处惹事生非。华尧中毒后身体虚弱,无法给我保障,放我自行离去。天庭我是待不下去了,眼下只能来青丘碰碰运气。还望青丘之主多担待。”
白瑶歪着头,眼神迷离地看着她,似是酒醉未醒,不知听进去了几分。她迷蒙的眼神落在慕小闲的脸上,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退了半步四下望了望,眼里闪过一丝手足无措,无辜的神情像一只惊慌的兔子。
她这是喝了多少啊?怎么醉得连气质都变了?
白瑶蹙起眉头,左右张望,像在寻找什么人,眼里的水雾像随时要化作浅雨落下。
一旁的侍卫抱拳打断:“殿下可是在找苏先生?苏先生今日已经退下了,是否要召他过来?”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殿内回响,显得十分突兀。
白瑶的眼底被他的声音唤起了一丝清明,她迟疑地看向侍卫,有些好笑地问:“谁?”
侍卫有些尴尬:“是否要召苏先生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白瑶转过身,舞着衣袖朝着殿内游走了几步,不明所以地笑着,笑声从千回百转的娇媚渐渐变的清朗起来。
“不必。”她转回身摆摆手,眼里的水雾已然消散,目光带着思索落在慕小闲身上。
半晌,她朝慕小闲走进几步,拉起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你叫慕小闲是吗?今日状态不佳,让慕姑娘看笑话了。既然你从天庭来,就是青丘的客人。路途艰辛,你一定累了吧,先去休息,明日我设宴好好招待你。”
醉的荒唐,醒的突然。
此时白瑶看上去不像是个倨傲又矜持的女帝,倒有几分寻常女子的气质。
不要和喝醉的人一般见识,慕小闲在心里总结。
白瑶看了眼一旁的侍从,侍从走到慕小闲身侧,示意跟着他走。
慕小闲走出几步,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白瑶曼妙的身影静静立在殿内的昏暗处,阴影之下看不清神情,黑袍上的红花如同从幽暗深处渐渐生长出来,婀娜曼妙,晃人眼色。
慕小闲随着侍从在长乐宫绕弯,辗转几次,被领到了一间静谧的观园客邸。长乐宫依山而建,宫宇楼阁错落有致,依托着天然的山洞石窟,展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许是太久没有在床上睡觉,慕小闲一沾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她睡的极安稳,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她才被敲门声吵醒。
门外日光融融,鸟雀相鸣。
“慕姑娘,主上吩咐我来照料您的起居。您是否起身了?”门上投射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慕小闲揉揉眼睛推开门,光线猛的照射进来让她忍不住缩回了房内。
门外日光中站着一个与她身型相仿的女孩,身着绿色襦裙,腰间系着深色的腰带,梳着简单的垂桂髻,头上别了几支小巧的白色珠花。
慕小闲起身后的困倦立马全无。
“我叫竺予,是长乐宫的侍女,负责贴身侍奉您,就住在这间卧房隔壁,您有什么事儿可以直接叫我。”
竺予端来水盆与毛巾,进来招呼慕小闲梳洗,慕小闲还是第一次受人贴身照料,面红耳赤地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慕姑娘是客人。这些都是应该的。”小姑娘勤快得紧,拉着慕小闲一顿收拾,不一会儿衣服换了崭新的锦绣襦裙,头发也用白玉紫珠钗挽起。
竺予虽然殷勤,但口风却非常紧,慕小闲不问她就闭口不言,问了也只是避重就轻简易地回答。在慕小闲的旁敲侧击下,她了解到白瑶平日不喜出门交际,除了贴身侍奉的人,只有一位苏先生比较亲近。
至于晏离公子,压根儿没住在长乐宫。要问住在何处?不知,已经有上千年没人见过他的踪迹。
这可有点难办了。慕小闲看着铜镜里面焕然一新的自己,微微蹙起眉头。那日在春桃宴上,就连白瑶也说晏离深居简出,不知去哪儿了。她要如何才能找到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