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丝马迹
惜沅当场被这消息定在原地，铺子也不开了，拉着阿通混在人堆里，听了半天总算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是那西街豆腐铺的老板娘夜里忘了熄火，火盆里的火星子迸溅出来，待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不过这火也邪乎，端端把豆腐铺给烧了，周围挨着的铺子半点事也没有。
那豆腐铺的老板娘这会儿正趴在铺子门前哭诉，说定是有人恶意放火，几个火星子不可能会引来如此大火。
“可有报官？”惜沅插嘴问道。
人堆里有人回道：“今早起来就报官了，官府的人查过后也说是火盆子引起的。”
……
回到铺子里，惜沅坐在木椅上一脸唏嘘，她昨日还在头疼怎么应对西街豆腐铺，谁知道今日西街豆腐铺就叫一场大火烧没了。
田苗在一旁磕着瓜子，幸灾乐祸道：“让他们背地里使绊子，这下遭报应了吧。”
惜沅托着下巴，闻言下意识点头，她觉得阿姐这句话说的半点毛病也无。
果然，多行不义必自毙呐。
不过，惜沅眉微微皱起，她总觉得这事没有面上这么简单。
“阿通，你说什么样的大火才能不殃及周遭铺子，独独烧一家？”
阿通一直站在惜沅身后，闻言沉默片刻，回道：“人为便可。”
惜沅眼睛一亮，扭身仰头看着他，悄声道：“你也觉得此事有蹊跷对吧？”
阿通看着她点头。
“人家官府都说是意外失火，你比官府还有能耐呢？”田苗抱着手站在一旁，莫名觉得自己被这两人排除在外，于是主动插话道。
“田娘子说的在理。”有人接过话，随着脚步声愈近，几人看清了来人身份。
段瞳手里捏着把折扇，一摇一晃地走过来。他方才过来的路上也知晓了这事，心情大好，当场赏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银子。
他这会儿过来乃是想告知田二娘子这个好消息，让她也高兴高兴。
谁知还是晚了半步，田二娘子已经从别处知晓此事：“定是老天看不过眼有人作恶，故降下此劫。”
惜沅看了眼面前的段少爷，默默把某些荒唐的念头压下去。她真是疯了，方才竟有过一瞬念头，猜测是段瞳所为。
“段少爷可要买豆腐？”阿通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问道。
“你！”段瞳怒视阿通，一双眼瞪的和铜铃一般，“你当小爷还会同昨日一样被你气走吗？”
阿通垂眸：“段少爷误会了。”
眼看着场面又要不可控，惜沅连忙出来当和事佬，好说歹说算是劝住了段小少爷。
段少爷毕竟对自己有恩，惜沅差阿通搬来桌椅，自己又亲自去对面茶馆端来茶水。
将一切安置妥当后，方才请段少爷上座。
段瞳轻哼一声，施施然坐下，还不忘挤兑阿通一句：“有些人，也就配给本少爷抬桌搬椅。”
阿通转身进屋，余光瞥见惜沅跟在自己身后，还未出声，便察觉一道温热落在自己手腕。
他诧异抬眸，惜沅笑的眉眼弯弯，牵过阿通的手，将一块酥糖轻轻放在他的手心。
“段少爷说话不过脑，你别放在心上。”惜沅压着声音，软声哄道，“这糖可是我的珍藏，很甜的！”
“嗯。”阿通目光落在她熠熠生辉的眸底，掌心收拢将那颗酥糖藏匿。
惜沅见他面色虽未变，周身的低落气息却已消散，不由轻舒一口气。
这么几日的相处，她也算对阿通多了几分了解。他这人有什么情绪都憋在心里，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出来，只会自己找个角落默默承受。
惜沅看不得他这种小可怜样，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关注在他身上，才能在方才发现他情绪不对劲。
思及此，惜沅看了眼在角落品茶赏景的段少爷。一向被人捧在手心的公子哥，哪里会顾忌旁人感受如何。
许是段少爷亲自坐镇的缘故，不少观望的男子蠢蠢欲动。
段少爷本人都亲自到豆腐铺了，想必前些日子那句话不过是句戏言。
有男子腆着脸上前问好：“段少爷今日怎么有雅兴到这里来？”
段瞳喝着田二娘子亲自端的茶，眼皮微掀，哪里看不出这些人的心思：“不买豆腐就滚远点，碍眼得很。”
当下那人便懂了，段少爷恐怕早把自己那日放的狠话忘了个干净。
“田二娘子，来五块豆腐！”男子朗声说道，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惜沅。
惜沅应声，手里的油纸却被一只大手接过去。阿通默不作声地把豆腐打包好，单手递过去。
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伸手接豆腐，一脸警惕：“你谁啊？我要田二娘子替我打包。”
田苗正巧从里屋出来，闻言瞄了一眼男子，啧啧叹道：“哟，稀客呀。怎么前几日不见你来买豆腐？”
自段少爷放话后，她可再没见过这人。如今见段少爷坐镇，又眼巴巴跑过来，姿态属实难看。
男子遭了挤兑脸上挂不住，灰溜溜拎着豆腐离开，临走前还不忘辩解两句。
“田二娘子，我……我前几日有要事在身，今日才寻得片刻清闲。”
惜沅头也不抬，不轻不淡地应了声。浅浅一声，却让男子露出痴迷的神态。
阿通凤眸微眯，将这画面尽收眼底，搭在木架上的手指微动，发出咔嚓的轻响。
“二娘子，这人是？”他轻声询问。
惜沅对这人没什么印象，摇头表示不知。田苗热心肠地凑过来，把这人的来历说的清清楚楚。
镇上的人她大多都认识，那男子是屠户家的小儿子，名叫郑成。成日在镇上游手好闲的，本事没多少眼光却高的很，因此二十好几了还讨不到媳妇。
自从惜沅在田家铺子帮忙后，这人便一日不落地跑过来买豆腐，次次只买五块，也不怪田苗能在一堆男子里记住他。
“这人胆小怕事的很，那日段少爷放完狠话属他跑的最快！”田苗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讥刺道。
阿通点了点头，一脸若有所思。
翌日。
几个婶子在豆腐铺前八卦，惜沅在一旁听了一嘴，得知昨日夜里有人摔在街角处，把腿给摔断了。
“我方才瞧见那石板缝还有血呢，吓人的很。”婶子叹道，“那郑家小子也是倒霉。”
惜沅面色微变，耐不住好奇多嘴问道：“婶子，你说摔断腿的那人可是屠户家的小儿子，郑成？”
婶子一面付钱一面点头道：“是啊，听说两条腿都断了。”
人走后，惜沅仍在想这件事，皱眉道：“我记着街尾的石板路很是平滑，怎得还能把两条腿都摔断了？”
阿通：“许是撞邪了。”
惜沅一愣，继而弯眉浅浅笑着：“原来阿通你还信鬼神之说的。”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邪。”阿通唇角微勾，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惜沅再次被逗笑，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笑罢，惜沅估摸着时辰探头往外四处张望了一番，没瞧见熟悉的身影，不由纳闷。
昨日，段瞳千叮咛万嘱咐说自己今日还有过来，可如今茶水她都摆好了，人却迟迟未来。
惜沅正欲收回视线，便见福贵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田二娘子！”
福贵先是看向桌椅处，没瞧见人后神色慌张，惨白着脸问道：“可有瞧见我家少爷？”
惜沅摇头：“未曾瞧见。”
完了。福贵双眼通红，瞧着就快要哭出来，苦着脸道：“我家少爷说是要来找您的，怎么会没见着呢？”
“许是去了别处吧，你要不再找找？”惜沅出言安慰道。
“不可能的！少爷一心想着娘子，怎会去其他地方？”福贵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块玉佩，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这玉佩乃少爷的祖父所赠，他向来玉不离身的。”
这下惜沅也意识到不对劲，可在这镇上又有谁会敢谋害段瞳？
毫无缘由的，惜沅想到了昨夜摔断腿的郑成。这段少爷该不会也撞邪了吧？
惜沅给福贵出主意，道：“这偌大个镇子，光靠你一人是不行的，你快些回府将此事禀告你家老爷，”
“不行！”福贵拼命摇头，带着哭腔道：“少爷被老爷禁足三日，今日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让老爷知道此事，我和少爷不死也要掉层皮的。”
闻言，惜沅面露难色，却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
阿通低头瞧见惜沅紧皱的眉心，抿唇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在何处捡到你家少爷的玉佩？”
福贵伸手朝指了一个方向。
“你带我过去。”阿通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放在一旁，拿过帕子擦净手上的灰尘，“我帮你一起找。”
两人没走几步，叫惜沅半道喊住。
惜沅匆匆追上来，伸手扯了扯阿通衣袖：“我也过去吧。”
阿通张了张口，还未说话便被惜沅一句话堵回去。
“我不放心你一人。”
福贵捡到玉佩的地方离豆腐铺不远，是一条昏暗的巷子，玉佩便是落在墙角处。
这道巷子是从段府到田家豆腐铺的必经之路。昨日夜里下过雨，石板路上蓄了不少水坑。
阿通缓步走进巷子，视线落在拐角的一处水坑上，那里的水明显比其他水坑混浊。
水坑旁遍布凌乱的脚印，其中一个沾着草木灰的脚印格外显眼。
“阿通，你可有发现什么？”惜沅凑到阿通身侧，询问道。
阿通点头，伸手指了指右侧的小道。
三人顺着这条小道一路直行，尽头是一座朴素不起眼的宅院，大门紧闭，摸不清围墙之内是何情况。
惜沅仰头看向身侧的阿通：“段瞳会在这里面吗？”
“八九不离十。”阿通视线落在悬挂于门上的铜锁上，上头裹了一层厚重的草木灰。
阿通走到墙角处，转身看着惜沅说道：“二娘子，你想在这里稍作等待还是与我一起同上去？”
惜沅看了看高耸的围墙，又瞅了瞅阿通朝自己伸过来的手，眼睛一亮：“阿通，你会武功？好厉害！”
阿通面色平静地点头，垂在身侧的右手却不自觉紧握成拳，耳垂也染上淡淡红意。
“二娘子，冒犯了。”阿通将惜沅伸过来的手握在掌心，另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脚下一蹬，转瞬就落在院内的屋顶处。
眨眼的功夫，福贵就发现原地只剩自己一人，顿时傻眼。他不会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