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张花春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
窗外，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半边天空，细碎柔和的光影穿过玻璃，落在床前地板，少年的身上。
上一次见他睡着后的模样，还是元旦，第一次去他家里，第一次看到他与平常不同的表情。
以为是幻境，但确实还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她抬起手，试图拨开他额前垂着的几缕发丝，以便看清他睡着后的轮廓。
蓦地，少年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地惊醒，他警觉地转动眼珠，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目光落在了张花春的脸上。
短暂的疑惑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心安的笑。
“你醒了？”他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张花春微微点了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他会出现在这里。
“你在体育课上晕倒了，医生说是感冒发烧导致的。”温泽宇解释她出现在这里的缘由，“给你挂了水，现在烧已经退下去了。另外，这是给你开的药。”
温泽宇指了指床头，张花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上面放着一个药袋。
“回寝室后记得按时吃。”
“我……谢谢你。”
两人将近一个月没有交流，说话不自觉有些生分起来。
窗外，夕阳已经渐渐落下，病房里弥漫着一股宁静的氛围。
“我可以走了吗？”张花春问。
温泽宇：“嗯。”
张花春穿上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校服外套，准备离开，却被温泽宇叫住。
他笑着对她说：“我们去湖边走走，散散心吧。”
张花春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夜幕渐渐降临，湖边的景色宁静而美丽。夕阳的余晖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偶尔有几片花瓣飘落，荡漾一圈圈涟漪。
他们沿着湖边的小路漫步，一路寂静无言。
温泽宇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期中考试后，就要分科了。”
张花春提着路上的石子，“嗯”了一声。
“你想好学什么了吗？文科还是理科？”
“还没决定好。不过我政治历史的成绩一向比物理化学好。但是学理科，未来能挣的钱更多吧。”
温泽宇看着她的表情，含笑道，“不用那么纠结，根据自己的兴趣来选择就好。毕竟，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
张花春低头想了想，然后似乎变得更纠结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对什么有兴趣。就连读书考大学，也说不上是我的热爱或梦想，只是无论可走而已。”
温泽宇停下脚步，看着张花春，“既然这样，那就选未来能给你带来最大收益的。比如你想赚钱，但又不想与人打交道，那就去做技术，这样一来，方向就很明确了。”
听了温泽宇的分析，张花春心中顿时明朗起来，她问道：“做技术的话，就只能选理科了吧。”
她又问温泽宇，学理科大学能报什么专业，每个专业具体是做什么的。
“能学的专业很多，医学，土木，材料，建筑，化学。但要说适合你的，未来又最热门的，那应该是计算机。”
“更适合我？”
“对，适合你。”
温泽宇解释原因有两点：其一，计算机专业的发展空间广阔，毕业就业需求大，起薪高。其二，如果她毕业后不想去企业工作，去参加考公考编，能选择的岗位也会比其他专业要多
“那我就报计算机专业吧。”
“就这么轻易决定了吗？”
“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吧。”张花春看着温泽宇，他的笑容里似乎藏着些什么，她觉得这个决定应该是正确的。
“计算机专业的录取线可是很高的哦。”温泽宇补充说。
“我知道，我会努力争取的。”张花春信心满满地回应。
两人继续漫步在校园的小路上，谈论起了未来的规划和发展等。
以前张花春最害怕思考这些虚幻缥缈的东西，她感觉未来在她的想象中就只是两个抽象的字：大学。
至于考上大学后要做什么，未来要做什么，都是一团黑洞，什么都看不见。
但现在，通过和温泽宇的交流，她的世界再次明朗起来。
如果不是他，她一定会避重就轻，最后选择文科，未来走很多弯路。
即使选了理科，肯定也不会选择计算机专业，毕竟那个女老师曾是她的阴影。
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晖后，悄然落下。
夜幕降临，月亮爬上枝头。
湖边两侧的路灯亮起来，映照的梨花胜雪，宛若仙境。
张花春望着走在前方，那个她只需伸出手便可触及的背影，出声叫住了他。
温泽宇侧过头，脸上带着些许疑惑：“怎么了？”
张花春望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纂紧，深吸一口气，然后认真地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微风轻拂，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月亮倒映在湖水中，如同一枚银币般熠熠生辉。
温泽宇静静地看着她，月光下，他的眼神柔和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他轻声说：“嗯，我听着。”
张花春咬了咬嘴唇，心脏砰砰跳，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叫嚣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终于说出了那句藏在心底已久的话：“我喜欢你。”
微风悄然停止，湖面上的涟漪也慢慢平息。
温泽宇愣了一瞬，但也仅是一瞬间而已，很快便被平静所取代。仿佛他早就预料到，她会向他告白。
所以，他微微笑了。
“我知道。”他说，声音平静而温和，没有一丝波澜。
张花春愣住，她幻想过无数次这个场景，也预想过他的回答，但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平静地接受。
她以为他会惊讶，会激动，会不知所措，但眼前的他，却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你……你知道？”她有些结巴，心中一阵酸楚，“什么时候？”
“从林雪在我家开我们的玩笑时，我就隐约察觉了。”他淡淡地说，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张花春的心跳瞬间加速，她手足无措，尴尬懊恼，感觉自己此刻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无处可逃。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她本以为暗恋是一场属于自己的秘密战争，没想到他早已洞悉一切，却选择沉默不语。
“太犯规了。”张花春小声哽咽着，暗恋的苦涩和委屈如潮水般涌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从始至终，她就像是老鼠一样，被温泽宇这只大猫玩弄股掌。
“为什么？”她哑着声音开口，声音里充满了质问和愤怒：“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自作多情？”
温泽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因为我认为那只是你的错觉，时间久了，你就会对我失去兴趣。”
“所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独自表演，像个小丑一样？”张花春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温泽宇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轻声说：“小花，你喜欢我，我很开心。我也很喜欢你的真诚和善良，甚至是你这种敢爱敢恨的勇气。但很抱歉，我没办法回应你，因为我……”
他停顿下来，阖上眼眸，似乎在思考着该如何措辞。
“因为你没办法对我产生恋爱的感情？”张花春抬头看着他，反问道。
温泽宇睁开眼，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
“班主任那次找你谈话，我不小心听到了。你说自己不会对女生产生恋爱的念头。”
这句话语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温泽宇的心里。他眸底掠过复杂情绪，轻轻点头，算是承认。
刹那间，张花春的心像是被撕裂开来，她强忍着泪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所以，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只是徒劳？”她仍不死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即使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不可能进入你的心里？”
温泽宇看着她，眼中满是无奈和歉意，“小花，我真的很抱歉。虽然很残忍，但我不希望你为了一个不可能的结果，浪费时间和精力。”
张花春一颗心沉到了湖底，她知道他没有骗自己，正因如此，她再也无可能从他身上得到任何幻想和期待。
“我明白了。”她轻轻开口，然后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最后，能再满足一次我任性的请求吗？就算是为我的暗恋画上句点。”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温泽宇微微愣住。
旋即，他缓缓走向她，伸出了双臂，将女生紧紧地拥入怀中。
张花春埋在他的胸口，淡雅的香气与男性特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将她紧紧包围。
这个拥抱，她期待等了好久，也幻想了好久。
如今，它终于成真，却也意味着她要彻底放手了。
她闭上眼睛，试图将这个瞬间刻入心底，感受着他温暖真实的怀抱，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
“温泽宇……”
她唤他的名字，嗓音沉闷而哽咽，带着哭腔。
“我在。”
“我喜欢你。”
“嗯。”
“我真的好喜欢你。”
“嗯，我知道。”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嗯，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温泽宇的声音带着几分柔和，他不想让张花春如此伤心，却也不能给她任何承诺。
“我知道，我这种感情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要靠近他，却又害怕被他讨厌。这种矛盾和挣扎让她感到无比痛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格外在意你。我想在你面前展现出最好的自己，我想像你一样，能够从容镇定地面对你。”
温泽宇静静地听着他的倾诉，没有打断她，即使不能回应她，至少要认真倾听她的心意。
“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总是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喜怒哀乐都被你左右着。”
“每当你的目光投向我，我都会欣喜若狂，但又害怕被发现内心的秘密。”
“看到你和别的女生说话，我会感到酸涩难忍，变得失落和痛苦，甚至讨厌起那个女生。”
“我厌恶这样病态的自己，每天都在提醒自己要克制，要保持冷静和理智。但是我做不到，占有欲和嫉妒心如野草般疯狂生长，无法自拔。”
“于是我逃离了。”
“我不能让你看到我丑陋的一面。我不能让你觉得我是一个情绪化、不成熟的人。我换了同桌，以为这样就可以暂时忘记这种感觉。”
“但我还是错了。”
“只要看到你，只要听到你的声音，甚至听到你的名字，我的心弦就会不受控制地拨动，忍不住想关注你。”
“越是逃避，这种情绪就越强烈，它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占据着我的大脑，让我无法集中精神学习。”
“温泽宇，我喜欢上你了，真的真的好喜欢你。但我从来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
“暗恋一点也不美好，它让人失去自我，让我变得胆怯自卑，变得患得患失，变得失控丑陋。”
良久，张花春轻轻推开温泽宇的怀抱，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回不去了，你肯定会讨厌我，甚至疏远我。但这就是我真实的感受。我喜欢你，害怕被你拒绝，但更怕失去我自己。”
温泽宇听完张花春的倾述，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不会讨厌的。”他顿了一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小花是个坦诚，真实又善良的孩子，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这样勇敢的你，我怎么会讨厌呢。”
“真的吗？”她轻声问道。
温泽宇点了点头，微笑着回答：“当然是真的。所以，不要再害怕，不要再一个人胡思乱想、患得患失，好吗？”
张花春重重地点头，努力抑制住眼中即将涌出的泪水，手掌轻轻抚上胸口，那躁动不安的心，不知何时已经平静下来。
她抬起头，凝视着温泽宇，眼中泪光闪烁，“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温泽宇垂落眸光，柔声道：“当然！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
“直到什么？”张花春追问。
温泽宇涩然一笑：“没什么。”
湖边的风依旧轻轻吹拂着，卷起地上的花瓣，以及少女的心事，跃然而上，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