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与本就心情不佳，在遇到富良太志后进一步迅速恶化的天羽真理相比，有马贵将今天的工作十分顺遂，甚至堪称愉快。一部分原因当然是对于他这种工作狂来说，绝大部分工作都是顺遂愉快的；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今天最重要的工作内容是就ss级喰种【快刀手】一案向和修吉时进行汇报。
虽然有马贵将性格内敛，沉默寡言，但却绝非怯场之人。再加上他往往能做到言简意赅，切中要害。所以哪怕追溯到白日庭时期，任务汇报对有马贵将来说也是最简单的工作之一，甚至可以说是能够用来放松的日常。
更何况，这并不是一场严格意义上的正规汇报。
假如有人真的有机会翻阅ccg局长日程，就会发现这个下午被打上了“私人行程”的标签。其实对于和修吉时来说，与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一起，在众多安全别居中的一个力，一边喝咖啡一边悠闲面谈，这种近乎享受时光的行为确实可以被称为私人行程。虽然和修吉时和有马贵之间的话题从来没有脱离过ccg繁重的工作，但这对他们二人来说实在是寻常之事，毕竟他们的私人生活与ccg的工作向来牢牢绑定，密不可分。
作为和修吉时经常使用的别居之一，这间白色系的房屋风格简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布置在房屋各处的绿叶植物营造出一种虚假的欣欣向荣的氛围，让来得次数并不算多的有马贵将每次都能找到一种微妙的熟悉感。或许是因为这间与和修吉时在白日庭的私人居所风格如出一辙的房屋，又或许是因为与和修吉时单独对谈的场景从他的记忆里所衍生出的惯性。
有马贵将声音不大，语调平缓。如果不是对他非常熟悉的人，很难从他没有表情的面容上看出他神态轻松，亦难从他仅仅是不再紧绷的脊背感受到他姿态自在，更很难从他不疾不徐的讲述中提炼出自己想要的重点。
但和修吉时显然不在此列。他端着一杯咖啡，与有马贵将之间只隔了一张直径一米左右的小圆桌，桌子上满满当当堆放着对两个成年男性来说，色彩和糖分都有些骇人、看上去装饰性质远大于实用性的甜点，以至于他们心照不宣的无视了桌子上所有食物。作为ccg的局长，他当然看过有马队提交的有关于ss级喰种【快刀手】的报告，但相对于斟酌精简过的、更正式也更刻板的书面报告，他显然更愿意听一遍有马贵将多多少少带着个人倾向的口头汇报。
“做得很好，贵将。这项任务，你完成得比我预计中的还要好。”
在有马贵将结束自己的汇报后，和修吉时毫不掩饰他的好心情。在同龄人中，和修吉时身形瘦削。平时不苟言笑的时候，突出的骨相会使他看上去更刻薄严厉；然而当他面带笑容时，面部相对松垮的皮肤褶皱则会立刻加深，在感官上难以避免地增大了他的年龄。这种骤然加重的年龄感放在和修吉时身上，并不能让普通人觉到一丝属于年长者慈祥，反而有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有马贵将丝毫不觉得和修吉时的笑容有什么不对，于是他像往常一样直白地回复到：“这种等级的任务，我并不觉得会失败。”
“我从来没有想过贵将会失败。尽管ss级喰种对于其他搜查官来说极度危险，但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你拥有这样的力量，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和修吉时摇了摇头，把手中只喝过一口的咖啡放下，“让我感到惊喜的不是有马队完成了任务，反而是你并非这次任务中的主力。”
“慕强是人类的本能。你只需要单枪匹马地快速解决敌人，理所当然地就会成为ccg最完美的指路标。但是作为榜样存在，和能培养出更多优秀的搜查官，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
ccg的天才沉默了，他瞬时明白了和修吉时的意思，微微低下头。作为ccg局长的弟子，有马贵将接受的教育当然不只是白日庭中常规的课程。统御与领导，都是他所熟悉的内容，甚至其中有一部分就来自眼前的和修吉时，他自认为至少能交一份合格的答卷。但培育和引导他人成长则是更复杂、更精密、更难以琢磨的东西，除了强大战斗力和能承受住他人信任的能力，有马贵将清楚自己缺少至关重要的东西。
在这一瞬间，从无败绩的天才久违地升起愧疚之心。这种情绪对有马贵将来说十分陌生，好像只在他非常年幼时才体会过一两次，让现在坐在和修吉时面前的他有些微的不自在。但即使如此，青年还是很冷静地开口。
“很遗憾，这不是我的功劳。”
一旦开了头，说出后面的话就轻松很得多：“最后的战斗部分不必多说，战斗之前的任务分析和人员分配都是由天羽真理独立完成的。ss级喰种【快刀手】的任务，我全权交给了天羽真理。虽然如您所说，我不是这次任务中的主力，但我也没有给她任何启发。”
“去保护更困难的目标，也是你的副官主动选择的吗？”和修吉时这才有些惊讶，脸上的笑容稍微褪去了一些。
“是的。相对于突破或者潜入大量搜查官居住的安全区，【快刀手】选择袭击正常出任务的搜查官更合理。”
“年轻人积极上进，难免行事冒失。贵将竟然会同意她主动提出的，单独对上ss级喰种的方案吗？”
“就像您相信我能解决【快刀手】一样，我也确信天羽真理可以。”有马贵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遣词造句中潜藏的对ss级喰种的满不在乎，只是很认真地向和修吉时强调起天羽真理的能力，“虽然与我无关，但天羽真理的确实已经成长为合格的领导者，完全有能力独立带队完成相当于ss级水平的任务。”
深知有马贵将的行事风格，和修吉时立刻更改了对【快刀手】事件的看法。他完全收敛了笑容，终于又变回了大家熟悉的ccg局长，中年男人习惯性皱眉的动作，在他的眉间刻上了一道难以抹去的竖纹，使得他沉默不语时看上去格外苦大仇深。过了一会儿，和修吉时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可惜了。”
和修吉时的话虽然声音很轻，但语气却肯定到近乎独断。如果换了天羽真理或者芳村艾特在这里，只这三个字就足够她们记恨下来，准备日后找机会报复这位久居高位、手握重权的和修族人。
然而坐在这里的是有马贵将，他完全不觉得和修吉时的语气有什么问题，只是微微抬眸，将不赞同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老师。
“她的天赋确实远超预期，但是天赋之外的东西太欠缺了。”注意到有马贵将的眼神，和修吉时耐心地补充，一时间看起来确实像是位答疑解惑的好老师，“她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如果早些把她接回来，和你一起接受白日庭的教育就好了。但现在嘛……再教育已经太晚了。”
有马贵将微不可察地偏了一下头，下意识的好像是要躲避什么突然迎面扑来的袭击，但只不过一瞬间，他就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虽然不至于出声反驳，但蓝发青年却几乎是立刻在心里下了定论——无论天羽真理暴露得多早，她都完全不适合白日庭。
“不过贵将这么看好她，应该不舍得把她放出去单独带队吧？”虽然对有马贵将心中的想法一无所知，但ccg的局长看着青年重回冷静的表情，灵光一闪，亲切地说道，“年轻人嘛，喜欢把关系好的异性放在身边也是人之常情。但作为老师，我想我有义务提醒一下——ccg禁止队内恋爱。”
“……”
有马贵将无语地看着似乎突然发掘出中年人某种奇怪本能的ccg局长，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展开这样跳脱的话题。但青年含着无奈与不解的目光显然没能阻止和修吉时，甚至给中年人的行为增添了趣味。
“如果是在不同部门的话反而只需要如实上报就好，有时候拉开一定距离反而能够创造出更多意想不到的可能性。”和修吉时靠在椅背上，语气中满是半开玩笑的促狭意味，“贵将也到了这个年纪啊！觉得比起一同生长的青梅竹马，长大后自己认识的异性更有吸引力……要是这么想的话，你的副官倒也不是很可惜了。”
“母亲也具有天赋的话，子代继承贵将能力的概率也会更高吧。”
有马贵将一愣，往往波澜不惊的浅灰色的瞳中闪过片刻错愕，抬眸向和修吉时看去。
“母亲和子代。”
ccg的天才搜查官在心底仔细咀嚼着这两个词，思绪中不受控制地把笑容明媚的天羽真理，与和修一族的“产子者”联系到一起。实际上，作为在族中备受器重的天才，有马贵将与地位低下的“产子者”们的交集很少，甚至在记事后，与自己的母亲都只有寥寥几面的相见，以至于如果不是突兀的联系，有马贵将记忆力对她们的印象，稀薄到面容模糊。
真理会被和修衡量作为母体的价值。
作为向来被寄予厚望的绝顶天才，在有马贵将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几乎没有悚然的体验，但此时，一股寒意骤然间沿着他的脊背慢慢爬上脑后，令他顿生警醒。他本能地轻微甩了一下头，似乎这样就能把脑子里的画面删去，不留一丝残余的可能性。
“局长。”有马贵将语气生硬地开口转变了话题，“【快刀手】的任务刚结束，晋升的任命尚未下达，现在谈论天羽真理是否能独立带队恐怕还太早了。并且她是否能独当一面，只取决于时机是否成熟，而不是我与她之间的关系。”
“好好好。既然你提到了晋升，那我们来说说贵将心中的搜查官贡献吧——也不能全归给你的副官。”
似乎是默认了有马贵将的行为是出于年轻人常有的羞怯，ccg的局长一副不与小辈计较的模样，甚至如果忽略他脸上戏谑的表情，态度简直可以称得上温和宽厚了。有马贵将立刻顺着和修吉时给出的方向，将话题转回一本正经地工作讨论，在枯燥却安全的谈话范围内迅速稳定下心神，仿佛局长对于他个人感情生活的突然关心，只是随口一时兴起，并无弦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