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十一章
“虽然没有级别，但你的薪酬和福利待遇都会参照三等搜查官进行发放。”少年搜查官根本不觉得发放ccg任命文书，这种在其他人认知中非常严肃的事情。需要有什么仪式感，他只是在午餐时候随随便便就把它交给了天羽真理，“本来按照一般流程，你应该转去ccg附属的教育机构上学。但综合评估你的能力和情况后，经过局长特批，只要不耽误任务和训练，你就没有转学的必要。”
不出有马贵将的意料，天羽真理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那张薄薄的、嵌着金箔的硬纸，然后就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有马贵将特意给她总结出的那张福利待遇。
少女盯着福利待遇列表上某一处时略微睁大的双眼让有马贵将快速在心里回忆了一下那张纸上的内容，再次确认了没有什么不妥，才理直气壮地凑过头去。
“在看宿舍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是不满意……但这里是不是写错地址了。”天羽真理用指尖抵着资料上的一行字，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在阳光下是自然健康的浅粉色，此时在纸面上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这个地址不是附近有名的富人区吗？哪里有公寓楼？”
有马贵将早就对周围的地理了如指掌，此时想了一下却对“富人区”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不是公寓楼，是一户建。”
“……那个区域的一户建应该个个都能算作豪宅吧？”天羽真理的眼神里亮起光。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有马贵将有点庆幸自己顺手翻过那幢房子的背景资料，不然一定会被天羽真理的问话难住，“据说房屋的主人的儿子在那里被喰种杀死，他本人不愿意再面对伤心地，所以就把这座房子赠予驱逐了作案喰种的ccg作为感谢。”
“所以是凶宅。”天羽真理迅速抓住重点。
“是凶宅。”有马贵将理直气壮地和少女对视，语气肯定。
天羽真理在短暂的对视后败下阵来，在有马贵将“你又有什么问题”的目光中抬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可是搬家好麻烦————”
自以为已经在短短几天内迅速摸清天羽真理脾性的有马贵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话：“ccg的财产都由专人统一维护管理，你还可以向他们提出自己的诉求，只要不过分。如果有他们权限外的要求，你也可以直接向上级申请。”
天羽真理下意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那我的上级是？”
“是我。”有马贵将理所当然地说，他脸上的神色重新变得自信而镇定，“我也会直接负责你的日常训练。”
天羽真理毫不意外地点点头：“那前辈我今天就能搬进去吗？”
“你刚才不是还不太情愿吗……”有马贵将微微皱眉，疑惑地看向少女。
“谁会不情愿住豪宅啊。我只是想看看ccg到底还能做出什么土豪操作，比如倒贴钱给我住豪宅之类的。啊对了，ccg还要发我工资是吧？那没事儿了。”
虽然天羽真理笑容灿烂明丽，但有马贵将却总觉得自己从里面看出了某种磨刀霍霍宰肥羊的危险之感。
“可能是错觉吧。”有马贵将心中暗想。
年轻的搜查官没想到的是，天羽真理真的在当天晚上就拉着行李箱敲响了这间屋子的大门。
“前辈，出租车的车费可以帮忙付一下吗？这应该算是必要的搬家费吧？”少女一手拎着一只大尺寸的行李箱，站在出租车旁向有马贵将挥手，只用了一句话的功夫，就让有马贵将有一次体验到了熟悉的无语情绪。
“……下次留下报销凭据给我就可以了。”有马贵将结算了车费，自动自觉的拎起天羽真理的一只行李箱，忍不住说道。
天羽真理抱歉地向他眨眨眼，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不是没有钱垫付嘛！等我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一定请前辈吃顿好的！”
天羽真理手里的旅行箱尺寸虽然大，但对于她这种年纪的女生来说，那两个箱子的容量很显然是不够的，但有马贵将对此全无概念，也就没有多加询问。
房屋的卧室都在二楼，天羽真理没有挑挑拣拣，直接搬进了有马贵将对面的房间。两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都避开了走廊尽头的主卧，选择了这家的客卧。室内很干净，看得出来是有人定期收拾打扫的。天羽真理动作麻利地把自己到来的行李分门别类塞塞放放，再一抬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晚上光顾着装行李了连饭都没吃，这时候好饿啊。”天羽真理捂着自己已经开始隐隐作响的胃，快步走下楼。
意外的是，有马贵将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而是坐在客厅宽大落地窗前那张小小的双人圆形咖啡桌前奋笔疾书。他只开了位于自己头顶上方的一盏吊灯，那吊灯细长的吊线一边连着天花板，一边连着白色蛋壳形状的灯罩。吊灯的光线相对柔和，只照亮了有马贵将身处的一小块区域。
天羽真理站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上，从她的角度看去，那发散性的灯源更像是只照亮了有马贵将冷淡认真的面容和挺直瘦削的脊背。柔和的白光打亮他周身空气中微薄的浮尘，使他更像是被能工巧匠制作出的雕塑，而非稚嫩的血肉之躯。屋内客厅与屋外夜色浓度不同的黑暗交相混杂，却好像都要为光亮下的少年让步。那一头蓝色短发在灯光下显示出柔顺又强烈的色泽，一如风中之火，熊熊燃烧。
天羽真理一时愣住了。她难以自制地盯着有马贵将，像是换了个方向经过一幅以前看过一次街边的壁画时，突然从某个特定角度发现了壁画让她神魂震动的美丽。
直到有马贵将疑惑于天羽真理的脚步声久久停滞，向她投来一瞥。天羽真理才从复杂莫名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她习惯性地露出一个笑容，在有马贵将的注视下默不作声地走到开放式厨房有着繁多按键的双开门冰箱前，毫不犹豫地打开门，试图用冰冷的金属冰箱门分割开有马贵将和自己之间的空气，以掩饰自己已经翻起热度的脸庞。
然后面对空空如也、毫无使用痕迹的冰箱，天羽真理刚刚翻涌的心绪立刻平静下来。
“你真的住在这里吗？”天羽真理一脸真诚地看向有马贵将，“没关系，你要是被上级强塞进来和我同居还让你撒谎，你就点点头。”
有马贵将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就因为我不用冰箱吗？”
“你是怎么做到连瓶水都不往冰箱里放的啊？！”
或许因为天羽真理疑惑又惊奇的表情实在太像是在看能在沙漠里生长的珍稀绿叶植物，有马贵将硬生生被看得升出一丝根本不该有的心虚。于是前途璀璨的少年搜查官在大半夜毫无怨言地被天羽真理拉出门，到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很多杂七杂八的食品与生活用品，一人拎着满满两大袋子回了家。
当然，有马贵将这次不用天羽真理吱声，就自动自觉付了钱，通通划进了天羽真理搬迁的报销费用中。
因为时间太晚了，天羽真理虽然拎了很多半成品的食物回家，但却只给兼职移动支付设备的搭档和自己各煮了一碗面。
其实最开始有马贵将拒绝了她的夜宵邀请。常年接受统一管理所形成的习惯，有马贵将的作息饮食都非常规律，即使处于最容易感到饥饿的青春期，也没有半夜加顿夜宵的习惯。他继续处理着手中的事情，直到耳畔突然环绕起了欢快的音乐。被突然响起的音乐惊到的有马贵将立刻抬起头寻找原因，很快定位到了被安装在客厅和厨房几个角落处的音响。
有马贵将略微思索一下，钻进厨房对天羽真理说：“是你在放音乐吗？”
“是啊。这个音响套组不愧是高级货啊，音色真好。”
少女无意识地跟着音乐的节奏摇晃着身体，煮锅里的方便面汤汁咕噜咕噜地冒出泡泡，蒸腾出的香气充溢在房屋的一楼。有马贵将放松下来，目光不由得落在那一锅因为加了丸子鸡蛋火腿肠，以至于丰盛得快要溢出来的方便面上。
那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人可以消耗掉的分量。
果然天羽真理笑眯眯地说：“半夜煮泡面还不给室友吃堪称犯罪行为，所以我们分赃叭！”
两人没有选择餐厅里正式的长桌，而是在刚才那个小桌子前相对而坐。配合着口味不同的波子汽水，两个胃口很大的年轻人吃得肚皮饱饱，天羽真理甚至一小口一小口喝了不少调味料浓重的泡面汤。
“前人倒霉，后人快乐啊。”天羽真理在欢快地bgm里看着对平常人来说已经称得上是梦中情屋的房间，背靠在椅子上感叹。
有马贵将在这种时候突然微妙地跟上了天羽真理的思路，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天羽真理敏锐地捕捉到了有马贵将的眼神，刚吃饱的少女心情很好，带着闲谈的心情追问。
“很遗憾，死者遇害与运气无关。作案的喰种不是随机捕猎以满足食欲，而是有明确目的的进行谋杀。”
天羽真理闻言挑了挑眉，把汽水瓶拿在手里，边吸边说：“快，讲讲。”
有马贵将似乎不太适应天羽真理轻飘飘的态度，他极快地皱了一下眉头，斟酌着措辞，慢慢说道。
“根据ccg内部的调查分析和案犯自述，受害人系主动追求案犯，并坚称对其喰种身份不在意，后两人迅速确认恋爱关系。”
“跨越种族的浪漫爱情啊。”天羽真理不怎么真诚地感慨着，“如果不是一个案件的开头就好了。”
“事实上，受害人过往言论可以表示他对喰种存在某些特殊情结，侦办人员怀疑他故意以恋爱为名对喰种进行饲养。案件发生前，受害人已打算将案犯举报给ccg，但不慎被案犯察觉。”
天羽真理叹了口气，摇摇头：“那这富家少爷多少是有作死的成分。人类之间情杀尚且频繁，更何对方是攻击性很高的喰种呢。”
有马贵将有些意外地看向天羽真理：“你觉得他们之间是情杀？”
“不然呢？”天羽真理疑惑反问。
“当然是因为利益纠纷。”有马贵将语气肯定。
天羽真理犹豫了一下：“说是利益纠纷也没有错，毕竟被披露喰种身份而导致入狱，确实会影响到最根本的切身利益……但最根本的还是感情纠纷吧？”
“喰种不能用人类的感情尺度进行衡量。”
有马贵将用理所当然、仿佛是在说某种常识一样的语气，说出了天羽真理听来无比荒谬的话，让少女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她食指与中指并拢抵在耳后，嘴角略微绷起，身体姿态隐隐和有马贵将形成对峙：“如果你说到‘感情尺度’，这个案件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个富家子弟才对吧？先不说为了满足自身欲求或者猎奇心理而饲养喰种这个过程中，到底有没有爱情存在，要将自己的爱人一脚踢开并送进大牢，从感情的角度看很残忍吧？面对这种事会产生冲突，和对方是人类还是喰种没关系啊。”
“你用人类的心理揣测喰种，本身就是不对的。”有马贵将丝毫不知道自己平静的声音传入天羽真理耳中已经染上了冰冷的意味，极有耐心地解释，“喰种就是喰种，不要试图和他们对话。”
“为什么？”天羽真理直直对上有马贵将的目光，语气平稳，咬字却有些用力。
有马贵将像是说了很多遍、已经形成习惯般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他们会误导你，这在战斗中是致命的。”
“这样啊。”天羽真理露出了一个短促的、带着轻蔑和讽刺的笑容，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本着做饭的人不刷碗的基本原则，收拾碗筷就交给前辈啦~前辈辛苦了——”
然后天羽真理就没有再看有马贵将一眼，关了手机上的音乐，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夜色中，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