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搬到赵应安院里后,林建军再也没有出现过,裴静文得以踏实修养两天。
这天林望舒来为裴静文检查身体,顺便给她带来一张请帖。
“三天后你身体差不多恢复九成,”医疗手环上显示裴静文的身体健康数值,林望舒说道,“参加生辰宴没问题。”
八月初一是林建军生辰,届时会在东宅举办生辰宴。
收起手环,林望舒托腮道:“我在想该给他备什么礼,纠结两天也没个结果。”
裴静文捏着请帖沉默不语。
她和林建军之间的嫌隙除了两个当事人,只有赵应安知道,秋棠依让林望舒捎来请帖再平常不过。
去,粉饰太平;不去,要找个理由推脱。
那时候病好了七七八八,能有什么理由不去?
“你说送他什么好?”裴静文走神,林望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对了,你送他什么?你是他带回来的,你们关系应该不错。”
算了,没闹得人尽皆知,不去不像话。
宴席上人肯定多,林建军大概率无暇同她拉扯,去后她可以称不胜酒力中途离场。
裴静文淡淡道:“听闻将军爱吃甜食,我打算买些点心。”
“我怎么没想到?你送了我就不好再送,”林望舒惋惜地拍大腿,突然想到什么,“有了!我送他长命锁。”
裴静文满脸疑惑:“长命锁?这不是小孩子戴的么?送他?”
“过了生日才二十四,难道不是小孩?”林望舒大林建军三十多岁,叫他一声小孩确实没问题,“我记得你今年也二十四,你也是小孩,等你生日我也给你送个长命锁。”
裴静文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多少岁?”
林望舒干咳两声清嗓子,声情并茂朗诵:“她是共和国步入星历以来最年轻的三级机甲建造师,年仅二十岁的她宵衣旰食、夙兴夜寐,经过一年刻骨钻研,终于研发出……”
“打住打住,快打住!”
这个宣传视频上线以后,几乎所有认识裴静文的人都在她面前来过这么一段,堪称她人生中最大噩梦——当然是从前。
现在对于她来说,最大噩梦是九星会聚带她穿越时空。
“我星网里还存了视频,发给你?”
“不用不用。”
“不想看看从前的自己?”
“不了不了。”
“晚了,我已经发过来了。”
林望舒离开后,犹豫半天的裴静文还是点开那个宣传视频。视频中她穿着蓝色工装,举手投足皆是自信与骄傲。
“请问裴同学,当初为何会想到来研发这么一款医疗机甲手环。据我所知机甲多为庞然大物,裴同学是如何做到将其压缩控制成手环大小?”
她眉眼弯弯对着镜头回答记者问题:“是这样的,机甲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上的机甲指人工智能作战武器,包括进攻型、防御性、功能型,上述三类机甲就是你刚才所说的庞然大物型机甲。”
“但是广义上的机甲并不仅仅只有上述三类,所有装置了机械动力和程序指令的……”
“至于我如何其压缩成手环大小,”说到这儿,视频中人腼腆而又得意地笑了,“除开我天衣无缝的拼接技术,还要感谢导师为我申请的新型延展性材料。”
“哦?可不可以详细给我们讲讲这种新型延展性材料?”
“不好意思,这种新型延展性材料暂时还处于保密状态。”
记者便开了个玩笑:“裴同学把这款材料透露给我们知道,岂不是泄了密?”
“没有啦!我问过导师,只说有这么一种材料,不谈具体制作方法,就不算泄密。”工装少女狡黠地眨了眨眼,“而且过不了多久它就能和我们正式见面,届时会广泛运用于各大领域。”
“哈哈真的吗?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记者职业性笑两声。
“下一个问题,裴同学作为共和国步入星历以来最年轻的三级机甲建造师,这层身份有没有带给你不同的……”
裴静文关闭视频,记者的声音戛然而止。
昨日之日不可留,她已经站在魏朝的土地上,重温过去也不过是徒增伤感,不看也罢。
又躺了两天,裴静文没继续赖在赵应安院子里,搬回杏花雨。烧水洗澡换衣裳,她拿着出府令牌,女扮男装出了将军宅。
林望舒前几天就把林尔玉传给她的地图传给她。
按照地图标示,裴静文来到崇义坊的一家点心铺,随手指了几样糕点填满纸盒,再用红纸包住,不走心的生辰礼物就准备好了。
随后,她又精挑细选一盒糕点,作为感谢青黛前几天照顾她的谢礼。
这次生辰宴属于正式宴会,不比上次白天举行的家宴,宴会多在傍晚时分开始,她们须拿着请帖走国公府正门。
裴静文和赵应安绕一圈到东宅正门,林尔玉和林建军一前一后站着迎宾。
按照魏朝习俗,二十四岁生辰本来不必大操大办。
林尔玉认为二十四为本命年,要热闹大办吓走太岁,以期林建军一年顺利平安,无病无灾。
“裴先生,”林尔玉拱手,“赵先生。”
仆役上前接过礼物,两人手空下来还礼。
裴静文穿男装,行了个男子礼,赵应安则是女子叉手礼:“国公,将军。”
几天没看到裴静文,林建军不动声色观察她面色,病好了七七八八,就是眉宇间尚有疲意。
林建军想与裴静文多接近,自告奋勇道:“阿兄,我引两位先生进去。”
裴静文表情差点没绷住,张嘴就要拒绝。
恰巧这时一位黑衣青年翻身下马,拎着礼物边作揖边走向林建军。
“林让尘,今夜我定把你喝趴下。”他爽朗大笑,话锋一转说起恭贺之言,“生辰万福,祝君万岁万万岁。”
林建军被绊住,目送裴静文拉着赵应安一溜烟逃远。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来,”林建军咬牙切齿,“苏乐天,你就是我命中克星。”
苏乐天,单名勉,家中嫡长子,父亲乃食实封五百户宋国公,出镇河中,其本人现为天子近卫。
顺着好友方才所看方向望去,苏勉低声调侃道:“打算和青苍抢赵娘子?”
“谁要和青苍抢赵娘子?”灰衣青年抱拳行来,“是你苏乐天,还是他林让尘?”
苏勉笑骂道:“好你个杜子由,果然一肚子坏油。这话叫内子听去,她一气之下带小娘子回娘家,你代我去赔罪?”
大理寺丞杜敛笑说:“代你赔罪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世侄女和我家大郎的亲事。”
苏勉瞪眼道:“怪道你污蔑我,原来打着这盘算。”
“咱俩家知根知底,这盘算有……”眼看苏勉要跳脚,杜敛生硬扯回话题,“不是阿勉,那便是犀子想和青苍抢赵娘子?”
“讲甚胡话?”看戏的林建军没好气地给他一拳,“我看的是赵娘子身旁那位着男装的女娘。”
苏勉笑容暧昧:“我可得好好瞧瞧,到底是何方天仙,竟能挑动犀子的凡心。”
杜敛附和道:“我也要好生瞧瞧。”
林建军叮嘱朝里走的两人:“她胆小,莫要惊扰她。”
“我的天!”行至正厅前,裴静文拍着胸口道,“那郎君来得巧。”
赵应安摇头失笑道:“大庭广众之下,他敢拿你怎样?”
“心理阴影,”裴静文一本正经,“他在我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创伤。”
出席宴会的客人多有官职品级,坐席按照官职高低排列。
裴静文和赵应安一桌,被安排在比较靠门的位置,到座位时,余顶天和周素清正坐旁边位置上说悄悄话。
周素清看到赵应安,眼睛一亮:“我们正好说到嵇校尉,你就来了。”
裴静文静坐一旁听周素清念叨,大概把赵应安和嵇浪之间的事推出七八分。
嵇浪对赵应安一见钟情,就在她被林建军射了一箭那天——也就是赵应安穿越到此的第一天。
她捂着肩膀,鲜血渗出指缝,缓缓落下,染红不染纤尘的白裙。
她站在绿树成荫中,眉心微蹙,茫然无措地看着朝她围过来的护卫,一下子撞进嵇浪的心里。
后面的故事就很俗套了。
面对一个嘘寒问暖的少年,并且那个少年模样英俊,赵应安不可能不动心。
两人逛遍长安城,拜过大慈恩寺的佛,赏过东市歌舞,吃过西市胡食,看过春花夏荷,秋叶冬雪。
赵应安以为他们能一直这么下去,嵇浪有一天对她说:“幺幺我们成亲吧,明媒正娶大吹大唱,像将军和夫人那般恩爱两不疑。”
赵应安逃了,嵇浪大病一场,气得林建军踢开院门同她理论,指责她玩弄嵇浪感情。
赵应安语气淡淡:“当初我问他愿不愿意不要名分和我在一起,他点了头,我自然不会拒绝。”
听到这话,裴静文同情地看了眼斜对面和宋宗霖同坐一桌的嵇浪。
周素清劝说道:“我知道你亡夫很好,到底是他福薄,压不住你的贵命。嵇校尉是个好小伙,你嫁给他后不会……”
劝婚的话裴静文不想听,无聊地托腮左顾右盼,视线恰好与方才那黑衣青年撞上。
苏勉举杯遥敬,裴静文端起酒杯还敬,饮完杯中酒含笑点头,随后看向别处,不想目光与一人于空中交汇。
裴静文心中一惊,赶忙挪开视线。
那人却是发现她了,迈着小四方步气定神闲地朝她走来。
贺赢停在桌前,仔细打量她:“我以前好像见过小郎君。”
裴静文面不改色道:“没有,郎君怕是认错人了。”
“可是我觉得小郎君很眼熟,”贺赢索性坐她旁边空桌,“真的好眼熟,眼熟到让我想起那天往我脖子上挂两张小马扎的小寡妇。”
“想起来了,你是那天被罚绕城跑的军爷。”得,这人分明一开始就认出了她。
“真攀上林让尘了,”贺赢笑嘻嘻问,“将军夫人?”
裴静文轻嗤道:“谁稀罕?我是梁国公聘请的先生。”
贺赢戏谑道:“是想当将军夫人当不上吧。”
“你真是太懂我了。”裴静文夸张道,“我就是想做将军夫人,可惜将军看不上我。”
周素清惊讶捂嘴,好奇心和刚才的裴静文差不多,压低声音问赵应安。
赵应安还没说话,贺赢便笑了:“口不对心。”
周素清满脸失望,裴静文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林建军进来就看见裴静文和贺赢相视而笑的画面,颇为刺眼。
贺赢也是魏人,她能和贺赢自在说笑,和他怎么就不能了?
“赢儿,”林建军沉着脸阔步走来,“你的位置是这儿?”
“正好你来,”贺赢笑意未收,指着裴静文说,“快,快收了她,她方才说想做你……唔唔……”
情急之下,裴静文隔着衣袖一把捂住贺赢的嘴。
林建军目光不善地盯着贺赢,嗓音微冷:“想做我什么?”
贺赢挣开裴静文的手,扶桌笑说:“她说想做你夫人,正好你没夫人,还不快收了她?”
林建军只觉周身妒意瞬间被抽空,低头望着裴静文,轻笑道:“是吗?阿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