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救英雄
“卜公子的庆功宴,不知那位杳将军是否会来呀?”
开宴前,岭南道爱好八卦传闻的商贾们凑到了一起。
会川首富马员外拍了拍自己的便便大腹,毫不掩饰扯着大嗓门:“节度使公子的席面,管他什么戍边的将军还是侯爷,哪个有胆怠慢?”
“非也,非也!那杳闻宁怎会只是个戍边的小将,人家乃陛下亲封的骠骑卫上将军,刚领兵平了南境薄甘之乱,前途无量哇。”
“哼!一个小女子而已。”马员外不屑道,“不好好在相府中待嫁太子,竟去求了陛下跑到战场上?!”
往佶二年,槐月中旬,大合国南境,会川。
岭南道节度使府邸此夜甚是热闹,哪怕现在大合与南蛮打得不可开交,战时的紧迫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一方天地。如此盛景,听说是为了恭贺节度使的独子卜染尘科举高中探花,岭南道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马员外的声音引起了另一个年纪稍长乡绅的注意,好奇地伸过脖子来:“杳闻宁?老朽说这名怎的如此熟悉,杳丞相府中那个无法生育的嫡女嘛……她不是本要嫁给天策上将吗?”
“哎呦,沈老哟——那都是老黄历了!人婚约早先新帝登基不久便解了,十年朝夕,说散便散。”
“那杳小姐也真是有本事,竟让那太子主动向陛下求娶!”
“诶?便是奇了——你们说,这女人若是无法生育,娶回家干嘛?带兵打仗吗?哈哈哈哈”
“不仅太子呢……你们没听那传闻吗?”乡绅努了努嘴,压低声音,“卜,公,子!”
“听说他科举赶考回乡路遇匪寇,幸而被行军来岭南的杳将军碰上,救了公子一命。公子对将军一见倾心穷追不舍。但杳将军身为准太子妃恐避之不及呢!”
“拙下也听说了!”
“也不知这卜公子高中探花的宴席,她来或不来?”
话题正到热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悠扬的钟铃声,吸引正在寒暄的众人向门口望去。
只见主人翁岭南道节度使之子卜染尘一身白衣,面容高洁,正缓缓走入正厅。
两侧有数十童仆提灯引路,正如其名,似神圣不染凡尘的仙人。
一向严肃的节度使今日也是笑呵呵的,跟在儿子的后面,向涌上来的同僚友人打着招呼。
卜染尘无视了前来阿谀奉承的众人,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垂眸端坐,一男一女两个童仆站在他身后,出尘恬淡的样子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恭贺节度使。”
前来招呼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武人短打的装扮在一众华服遮体的官员中很是惹眼。
“原来是尹将军。”节度使微笑着点头受过男人的礼,看了眼周围:“今日就你一人?怎的不见杳将军?她打退薄甘,守护了我岭南道,还未来得及道一声谢。”
此为场面话,其实他对所谓战功战绩毫无兴趣,只是想一观杳闻宁,传闻中那位令他那不近女色的儿子钟情不已的女人。
“骠骑卫上将军今日忙于整顿军务,让呼安代为前来祝贺公子高中。”
被拂了面子的节度使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是了,她打了胜仗应该就快回京去了。到时这一功自有陛下定夺赏赐,自是不屑我这老夫多言了。”
尹呼安惶恐,抱拳:“卜大人可是误会杳将军了,她特意公子的贺喜宴送上大礼,请……”
“大人。”
话还没说完,泰安知府突然插到了他二人中间。
与刚才有些阴阳怪气的态度不同,节度使看见他时语气亲近的不少:“知府大人,近来可好呀?”
泰安州知府恭敬地弯着腰,笑呵呵地回应道:“属下一切都好。”
节度使笑呵呵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对在场的宾客朗言道:“今日众多礼,知府大人送的可谓是正和我意。就说那柄林霜青冥剑,光芒更胜岱舆红茶。”
“甚好,甚好。”
泰安州知府也附和道:“说来可真是巧,前脚得知那林霜剑客欲对公子不利,后脚便听说他到了我们泰安,属下立刻将其抓捕。如今那人已不足为惧,献上林霜青冥剑也只是为搏大人和公子一笑。”
“甚好,甚好。”
“另,拙下还有一礼想要当面赠与公子。”
泰安知府来到卜染尘面前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一拍掌,一个舞女来到面前跪下。
“公子请看。”
舞女摘下面纱,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倒不是因为此女的国色天香,而是她长得竟与那刚打完胜仗的骠骑卫上将军杳闻宁有八九分相像。
“这……”
泰安知府见卜染尘微微动容的样子内心有些得意,嘴上却依然说地谦卑:“下官知公子一直洁身自好,身边只有童仆,不近女色,此小小礼物,不足挂齿,拿来当个美人盂也是赏心悦目的。”
这岭南州大街小巷谁人不知岭南道上美救英雄的事,但奈何杳闻宁除了是陛下钦点平定薄甘的骠骑卫上将军,更是当今太子求着赐婚来的未来太子妃。
卜染尘得知这一消息后很是神伤,还卧病在床了大半个月。
因此看起来这礼,算是送到公子心坎上去了。
不动如山的卜公子见之陡然失色,而后好似压抑着激动点了点头,算是为伊人脚尖点地,谪仙为情染污泥了。
像是迫不及待一般,一向守礼有度的卜染尘带着这位美人提前离场,留下诸位大人相视一笑,节度使也是一脸欣慰,从不沾女色的儿子有了这个开端,还愁没有子嗣吗?
就在众人一派喜庆的氛围中,突然一柄利剑箭“嗖——”地射到了大殿中,在空中“砰”得一声炸了开来。
白色的纸像天女散花般四散。
众人被吓了一跳,在短暂的仓皇之后,有人好奇地瞥了一眼纸上的内容。
“罪行讣告——”
“受刑人,卜染尘”
“战乱是掩,官父为护,夺人稚儿,敛财国难,非尽人事,以致民怨。”
“槐月十六日子时。”
“上既无天听,林霜剑却行。”
竟是林霜剑客的霜花贴!
【向佑十六年,
子时,大合国,天策上将府邸。
万籁俱寂的时刻,府中却灯火通明。
杳闻宁端坐在椅子上,本应放在书本上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望向门外。
皇宫的方向隐约有着光亮,或许百姓不会察觉出丝毫异样,但深知今夜登基大典上即将发生的事,那微弱的光在杳闻宁眼中好似大火漫天一般。
她实在无心读书,提起林肖将送她的剑便想冲出门去。
谁料被门口的亲兵拦住。
“让开。”
虽只有十五岁,但她自幼时便师从林肖将,发怒时也沾了他的威严之势。
亲兵一抖,深知打不过她,还是因着主子的吩咐挡在她面前:“女君稍安,主子急调了自家军队平皇宫之乱,算时间该是了了,女君且再等等。”
“女君?”谁料女孩听后目光冰冷,拔剑抵着他的肩:“你虽唤我一声女君,却不听我的命令。怎么?即使我在府中十载,与林肖将婚约在身,尚不能令你退避半分吗?”
“可……”
“让开!你是鸣鸟中身手最好的,他把你留给了我,自己在皇宫那种阴诡之地奋战,你又不是不知那些人……”
“轰隆隆——”
乌云突然聚集,窜出雷响,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出神不过须臾,只见一个小兵急急地跑了过来:“天策回来了!女君,天策回来了!”
杳闻宁连忙出了房门,见到随后而到的男人,心中的绷紧的弦终于松泛了。
反观迎面走来的林肖将面色严肃,似乎并没有战后的如释重负,伸手将头盔塞给一旁的亲兵,留下句“后门备马车”后,拉着杳闻宁进了屋。
他从床底拖出一个大箱子,将杳闻宁平日里穿的用的玩的学的一股脑装了进去。
看着翻箱倒柜的未婚夫,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跑到隔壁的屋子,抱来他的衣物。
林肖将伸手去阻止她把衣服放进去。谁料杳闻宁一个闪身轻松绕过。林肖将回身击打她的肘窝,手臂脱力,衣服飞出去,而后似残花般散落在地上。
空气中的火药味瞬间被点燃。
“闻宁!”
“我们说好的。”
“我没同意!”杳闻宁冷冷地看着他,“你休想把我推开。”
林肖将叹了口气,双手扶住她的肩,眼神中满是不舍与无奈。
刚想开口劝说,门外突然出现嘈杂声,紧接着鸣鸟亲兵夺门而入:“不好了!有大批的人闯进府,主子,女君速速离开!”
林肖将听闻迅速将杳闻宁向门口推去:“这是林家之事,你快走!回相府去!”
谁料小姑娘顺势向前,脱身出了房门,提剑便向正门而去。
“闻宁!”
一伙穿着短打的人以迅雷之势冲进府中,他们见人便杀,毫不留情,训练有素又正义凛然的模样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普通贼寇。
府兵刚在皇宫经历一战,精疲力尽,竟不敌贼人,但身为鸣鸟,他们前仆后继,只为保护主人。
那一晚,几乎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日,坐到龙椅上的人换成了年事已高的大皇子。
而昔日辉煌的天策上将府,在那一夜被贼寇洗劫一空。
幸存下来的唯林天策一人,其余府众,无一生还。
一年多过去,杂草丛生,便成了一座废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