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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的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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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顺顺撑着讲台叹气——没想到陈漠河都停课一周多了,身不在江湖,可江湖还是对他怨言不止。

    真是麻烦!

    他揉揉眉心,深感心累。

    下面周黑雨和钱知卓唇枪舌剑,你怼我我呛你,斗得天昏地暗,甚至拿出来校规小红本一条一条辩驳。

    钱知卓对三百多页的校规了若指掌,明显占了上风:“陈漠河已经不是扰乱考场秩序了,他一下子影响了整个高二年级的周考,这是违反公共秩序!”

    周黑雨不甘示弱,刚想反驳回去,只听“哐”一声巨响。

    林顺顺一巴掌拍在讲台上,“都给我住口!”

    周黑雨张了张口,被林顺顺瞪了一眼,蔫巴巴地低下了头,只好听从他下了结论。

    “量化分数是要扣的。至于扣多少,就综合校规的第二条和第一百一十二条来确定。”

    大势已去,十二组的组员们纷纷扼腕叹息。

    钱知卓畅快地笑了一下。自从被告发了“量化造假”,他就认定陈漠河就是原凶。此时他扣了陈漠河的量化,算是报了仇雪了恨,自然一片神清气爽,喜上眉梢。

    当然,告发钱知卓“量化造假”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周黑雨。但无论如何他的报复也算歪打正着。

    周黑雨手上握着一大把票子,可心情从未有过的郁闷。

    “五十……五十……五十……二十十二十……”

    “三个二十,给我换个十块出来。”

    “给,正好有十块。”

    申玉洁被林顺顺谈了话,沉着脸从外面走进来。

    “申玉洁,班费!”周黑雨小声嘱咐。

    “好。”她回到座位上,从书包侧袋里找出一把零钱查了查,回头道,“我还差二十七,谁能不能先帮我补上?”

    苏臻和周黑雨凑了凑,“嗯,记得还。”

    陈漠河自然也逃不了惩罚。

    周黑雨要去他家,要过来那五十块钱班费。

    夕阳西下,光影暗淡,她在那座雕花刻叶,尽显北欧奢华的小洋楼前驻足,惊讶地发现这里她上一次所见到的大不相同。

    别墅区的公共道路上停的着一排颜色各异奇形怪状,好像从什么机甲铠甲高达动画里飞出来的汽车,有的沿着头顶的曲线飞出刺来,有的在尾巴上长出鱼鳍一样的玩意儿。

    由于它们的安全系数看起来实在让人不能放心,周黑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称之为汽车。

    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排着铁条缠花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小蛋糕,还有堆成山的香槟杯子,琉璃琥珀一样的酒液阶梯瀑布一样地留下来。

    楼门大敞,人和视线可以从室内到室外畅通无阻。

    室内灯球旋转,彩灯飞舞,那些蓝色、紫色、粉色、五颜六色的光透过开着的门和透明的窗飞射出来,打在墙上、草地上、房顶上、甚至不甘寂寞勇攀高峰地冲向天际,让周黑雨眼花缭乱。

    超低重音的狂野女声大声嘶吼,在门口也听得清楚,周黑雨脑子里浮现出画着烟熏妆头顶爆炸头的欧美女人随着旋律摇摆脑袋。

    院子里人影幢幢,有穿高跟鞋和短裙的女郎,有气质金贵衬衫松垮好像刚下班的人,有穿棒球服脚踩着球鞋的少年人。

    但他们的面容无一不隐藏在昏暗的夕阳和灯光里,让周黑雨心生不安;他们手上无一例外拿着的酒杯,让周黑雨觉得自己手上的冰激凌棒棒分外格格不入。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她没有找到王哲平时开得那辆漂亮的黑色小轿车,也没有在一片昏暗里看到陈漠河或者王哲的熟悉的面容。一时间竟然站在花园的大门外不知所措。

    这里不是陈漠河家吗?怎么是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是指——老师和家长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个高中生涉足,一旦发现马上留校察看,并且劈头盖脸三天三夜陈述利弊的地方。

    从小她爸爸妈妈每次带她路过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都会绕得远一点,并且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述发生在纸醉金迷中的凶杀故事,或者带她观看《今日说法》里时常播出的妙龄少女夜店失踪案。

    “叮!”

    一声难得清脆的响动,在这一片混沌中清明了周黑雨被乱成浆糊的脑子。

    她满怀期待地看过去,想看到一个至少可以搭下话的人,问一下这里是不是陈漠河家,如果是,能不能把他叫出来。

    可是没有。

    那是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子,眉目同样看不清,身上穿着花里胡哨度假风的衬衫和紧身裤,正利落熟练地用大拇指翻开金属打火机的盖子。

    他点燃了香烟。另一只手随意地把杯子里剩下的香槟泼在草坪里。一遍叼着烟深吸了一口,一边骂骂咧咧不知在嘟囔什么。

    无意中一抬眼,瞧见了一身校服的周黑雨,挑眉笑道:

    “小姑娘,来找人?”

    周黑雨在震耳欲聋的音响中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但看他的形容体态,好像下一秒就可以从裤兜里拿出来一把折叠刀,或者抄起来啤酒瓶子冲着脑袋给她一下。

    最重要的是,周黑雨现在孤身一人。

    她的心脏马上提到了嗓子眼,她忍住了喉咙里的尖叫,连连后退了几步,一句话也没说,紧紧抱着怀里的书包。

    她多么希望自己身边能站着一个自己熟悉的,活的东西,哪怕是一只金毛寻回猎犬,她也能比现在多一点安全感。

    那男的突然向她伸出手来,周黑雨又后退了几步,见他没跟上来,转身就跑。

    那男人看着她像北极兔一样玩儿命落荒而逃的背影,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又吸了口烟。

    周黑雨跑出来之后一阵后怕。

    她走了两步,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但是那种陌生混乱而嘈杂的环境下,脑子里想到老师家长的告诫,于是跑出来,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陈漠河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一个人一颗靠垫占据了整整一条长沙发,想要坐过来的男男女女都被他用沉默拒退。

    在废墟一样乱糟糟闹哄哄的灯光和音乐里,他面无表情地拿起冰杯喝了口气泡水,又面无表情地低头翻自己的手机。

    进门而来一身烟味的男子,一袭衬衫花枝招展,一屁股坐在陈漠河旁边。

    陈漠河嗤笑一声:“你的品味是越来越俗不可耐了。”

    这人是他堂哥,陈漠西,在海京住,在海京上学,此番周末,呼朋引伴地驱车来凤玉来找陈漠河。

    陈漠西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花衬衫,理直气壮地道:“这可是burberry的,这种场合,就要穿花的,又不是拉小提琴的清吧里。”

    陈漠河并不理会他的解释,视线又重新回到手机屏幕上,道:“我这里庙小,偏居一隅,容不下王八。”

    意思是没事赶紧收拾收拾滚蛋,别在这里烦我。

    陈漠西玩着手里的打火机道:“海京所有的酒吧会所都被我妈收买了,我一进门没喝上半杯酒,我妈就踩着高跟鞋进来揪我耳朵。”

    说着他颇为不忿儿地哼了一声:“要不是因为这个,谁要来你这地方。”

    他掰着手指头竖着这里的缺点:“这十八线小城市,地方小,空气差,机场都没有,干冰也不好找,运个香槟啤酒小蛋糕还要我大费周章。”

    这点陈漠河是蛮认同的:“不仅如此,这里的学校,一间教室坐八十个人,没有专门的美术教室或者音乐教室,而且校规有这么厚一本。”

    说着他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一下,往陈漠西眼前凑了凑。

    “你可不能被那些乡巴佬同化了啊。”堂哥呲牙咧嘴极尽夸张之能事地道,“我刚刚看见门口有个穿校服的女生,那一脸傻气儿啊,比守株待兔的那个兔子都不如,感觉下一秒就能撞到木桩子上把自己撞死。”

    穿校服的女生?

    “那女生呢?”他盯着堂哥问。

    “啊?”陈漠西结巴了一下:“走,走了呀。”

    对于一个他这样一个天生就是个不靠谱且回不了头的浪子,后天又已经养成了勾搭小姑娘恶习的人,陈漠河有理由怀疑他做了什么找打的事情,才让周黑雨离开的。

    “她无缘无故就走了?”他突然间神色变换,好像变成了审问犯人的典狱长。

    堂哥虽然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却突然觉得屁股一凉,好像坐着的是冰凉坚硬的审讯室铁皮椅子。

    他浑身不舒服地道:“可能……被吓跑了?”

    “吓跑了?”陈漠河身上没有动作,眼神却压低了再次逼近,声音虽不大,但在一片哄闹中十分清晰。

    堂哥简直感觉这典狱长马上要吩咐手下大刑伺候了,不自觉缩远了身子,手上紧攥着靠垫,简直要捏出个棉花球来。

    “没啊,不是我,我就站在那儿抽了个烟……然后她一直没反应,我挥挥手看她是不是傻了……然后她就跑了。”

    陈漠河把视线移到桌子上的冰杯上,拿起来叮叮当当地晃了晃。

    硬说也没什么,停课期限一过,他就要回学校了。

    至于周黑雨的本来目的,想来不过是划重点还是告诉他作业什么的,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他根本不在意。

    陈漠河皱起眉,但他就是不爽于陈漠西不仅鸠占鹊巢,把自己家搞的乌烟瘴气,还吓跑了自己的客人。

    陈漠西又坐得离他更远了点,心想:什么嘛!一个酒都不能喝的未成年小屁崽子,这么唬人。

    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被吓到了,他只是担心自己的陈漠河会告诉自己的母亲而已。

    音乐突然换成了节奏感极强,鼓点超重的电音,和着人群的嘶吼,闹得陈漠河一股没来由的戾气直冲天灵盖。

    陈漠西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陈漠河站起身来,抬手拔掉了音响的电源。

    激烈的音乐骤然熄声,端着酒杯狂欢乱舞的群魔也随之瞬间停下,不明所以地看着陈漠河,又迷茫地回望着陈漠西。

    陈漠河随意地靠在一人高的音响上,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三十六度的嘴唇开合,吐出让陈漠西心脏拔凉的话:

    “你妈电话号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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