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的去向未明
通报单逐渐吸引了更多的人,呜呜泱泱的学生们围在周黑雨身后,人越来越多,后面的学生只好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去看。
议论纷纷。
“我靠!钱知卓?这都行?”
“这也太不择手段了吧?就为了点量化值不值得啊?”
“什么叫就为了这点量化啊?要不是我没胆子,我也这样整,每次排名美美前三。”
周黑雨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里。
她安慰自己:反正量化已经很低了,再低一点也没什么。
苏臻飞奔过来:“组长组长!你看见通报单了吗?第七组直接就解散了。”
几个组员马上围拢过来叽叽喳喳。
“解散了?我以为就是林顺顺把他喊过去谈谈话。”
“就是啊,还指名道姓地通报批评,这以后钱知卓怎么面对同学们啊。”
“可不是,今天他都没来。”
“唉,其实他当班长还是挺尽责的。”
“他不会退学转学了吧,好惨。”
周黑雨神色更加难堪,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一句话也不想说。
“组长你没事吧?”
周黑雨摇摇头,只听见周围声音瞬间变小了很多。
“诶诶,嘘!老班在后面。”
老班是对班主任的简称,就是林顺顺。
林顺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班门后面,叉着手看着教室内的学生。现在是下课时间,他没有出言整顿纪律,但是只要他站在那里,教室里就没有人再敢大声喧哗了。
所有人都缩起脑袋,放低声音,自觉自愿的开始复习或者预习下一门的功课。
第十二组的几个人也连忙各自回到座位上。
过了一会儿,还没打上课铃,林顺顺却拿了粉笔在黑板上写
“课间最安静:第一组,+5分”
下课,苏臻一边收拾自己的英语书、英语卷子、英语小读、英语练习册、英语错题本以及英语背诵锦集,一边感叹道:
“量化作假,唉,你看看量化都把人逼成什么样子了。”
周黑雨在草稿纸上涂着人物发丝的阴影,扭头看她,抿了抿嘴,也叹了口气。
“没办法啊。”
苏臻把那厚厚一摞英语书、英语卷子、英语小读、英语练习册、英语错题本以及英语背诵锦集垒在书桌前面:
“也不知道是谁告发了钱知卓,我觉得是那些和他量化交易的……”
周黑雨小声道:“是我。”
苏臻震惊地瞪大了豹子眼:“你?”
周黑雨默认,过了一会儿才说:“但是我没想到这件事这么严重。”
苏臻继续吃惊地道:“你这,你刚答应人家,结果你自己做不了道德上的抉择,转头就给人家出卖了?”
周黑雨瞪她一眼:“搞清楚你的立场好吗?我为了你才答应的。”随后她声音渐渐低下来:“但是这样实在不太公平,我就……”
“可是我们组怎么着也是倒数,前三是谁,和我们没关系啊!”苏臻道,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立场有点歪。
她清清嗓子:“没事啊,是年级处理的方式太严厉了,就算班长组长都罢免了,默默处理就好了,还通告栏示众,真是的,给人家一个改过的机会啊。”
周黑雨把自己的英语书、英语卷子、英语小读、英语练习册、英语错题本以及英语背诵锦集放在座位下的书框里,总觉得心里有点别扭。
瞧着她阴沉的脸色,苏臻抿抿嘴道:
“你没有问题,如果你当时拒绝钱知卓,我就麻烦了;如果你不告发钱知卓,那其他班里的同学就要承受隐形的不公平;你告发他是没办法的事。“
见周黑雨神色没有明显好转,苏臻继续说:
“退一万步,就算他退学停学转学,除去学校处理问题不合理,也算他咎由自取。”
周黑雨道:“嗯,但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
“陈漠河要来我们组。”
苏臻:“什么?”
“陈漠河要来我们组。”
苏臻:“等等,让我捋一捋——你,告发了钱知卓,所以第七组解散,所以陈漠河无组可归,最终导致了林顺顺要把陈漠河这个麻烦安排在第十二组?”
周黑雨面部肌肉僵硬地抖了抖:“所以说,这件事一定程度上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她苦笑一声,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
苏臻摇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他不能进我们组。”
周黑雨想过她会反对,但没想到她反对得如此坚定:“为什么?”
苏臻道:“他一点也不守规矩,我们组的量化会被拉下来。”
周黑雨道:“可是,上周我们量化是负五分,已经是倒数第二了。”
苏臻焦急地道:“有区别啊,我们组的量化很可能从负五分,变成负十分!”
周黑雨:“负五到负十?你是怕我们会从倒二变成倒一吗?”
“没必要。”周黑雨摇摇头。
“你看啊,倒数第一坐在那边。”周黑雨遥遥指着教室的正对面,又指一指第十二组坐的位置,“我们做这里。”
“我们现在的座位和他们一样的烂——偏僻、看黑板反光、抢饭挤不动、做小动作容易被发现。”
“所以,”周黑雨摊开手无奈地道:“量化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没什么区别。”
“不不不!”苏臻道,“我的意思是,我们的总量化,会从负五分,变成负十分!这不仅仅是倒一倒二的区别。”
“负五分和负十分有区别吗?”周黑雨很疑惑,“只要我们的量化分数超不过别的组,不能让我们选到更好的座位,不就是毫无意义吗?”
“可如果,如果量化和……”苏臻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和……别的什么挂钩呢?”
周黑雨道:“但现在量化只和“选座位”挂钩吧?”
“是,现在是量化只会影响到选座位……但以后保不准,”苏臻抿抿唇欲言又止,“我是说,万一呢?”
周黑雨没往深了想,现在的量化制度在她看来已经足够变态了,她也只当这只是一个假设:“即使如此,刚才老班明确要求我了。我也拒绝了,他根本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
苏臻捂住自己的眼睛,长叹一口气,这下麻烦了。
“怎么了?”周黑雨有点回过味来,问苏臻,“量化除了和座位挂钩,还会和别的什么挂钩吗?”
苏臻摇了摇头:“无所谓了。当务之急是……”
还没等她说完,林顺顺从后门走进来,“啪啪啪”地拍手让同学们安静下来,路过两人的座位旁边。
“这节自习课改为班会课。”
苏臻不得不住了嘴。
“叮铃铃玲玲!”
上课铃响。
实际上这节课并不是班会课,但也不是自习课,课表上写着“美术”。但“美术”和“音乐”、“体育”课一样,在非艺术班只是徒有虚名。
林顺顺站在讲台上,四下寂静,学生们一边竖起只耳朵,一边写作业。
周黑雨正翻开语文专项训练,苏臻递过来一张演草纸。
周黑雨把演草纸扒拉回来,使劲辨认那乱七八糟的字迹,好不容易看清在一片黑黑红红的运算痕迹上面写着:
“那就不要举手。”
周黑雨眼瞪得溜圆,对着苏臻比口型:
“怎么可能,老班要求我了!”
虽然上课不能出声,但苏臻认出来她的口型,急切地回以一串口型,但周黑雨没认出来是什么。
她摇摇头:“什么?”
苏臻埋头奋笔疾书,那感觉比语文考试最后五分钟赶作文还要用力。
这时,林顺顺开口:
“这节班会课,我们要说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我们安排一下原地第七组组员的新组别。我会念到名字,如果组长愿意接受就举手。为了表意真实,第七组成员出去在走廊等着,将不会看到举手情况。”
门关上,教室外的第七组成员对教室内的情况一无所知,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这时林顺顺已经在讲台上逐次念过第七组成员的名字。
“钱知卓。”
虽然他本人并不在场,但是有许多只手举了起来。因为他量化分数很高,而且基本上没有倒减量化的情况发生。
“许沐阳。”
这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可爱小姑娘,长得漂亮,性格温婉,量化分虽然一般,但是很乖从不扣犯错。
第六组和第八组的组长都举起手,最后第六组组长在剪刀石头布中获胜。
几个名字都被念过,周黑雨表现得一如平常,实际上好像等待着被审判的囚徒,热锅上的蚂蚁,慌乱而无措。
苏臻再次把草稿纸挪过来,周黑雨只见上面写着:“千万别举手!会有新政策,我听到风声了!”
“陈漠河。”
周黑雨来不及思考权衡了,教室内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
每个人都放轻了呼吸,以至于头顶风扇的呜呜声一下子超过这件教室里八十多个活人,成为首当其冲的主角,清晰可闻。
周黑雨手里捏着苏臻刚递过来的小纸条,她的胳膊好像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犯起了拖延症。
本能告诉她,不知道怎么办,就什么也别办。
没有人举手。
所以,周黑雨也没有。
“陈漠河!谁愿意接受陈漠河入组?”
林顺顺又喊了一遍,但还是没等到预期之中的周黑雨的举手。
他放下手里的名单,在教室里寻找周黑雨的座位,与此同时,周身的气压变得非常低。
周黑雨的脊背崩得很紧,额头甚至沁出汗珠来,她的手里的纸条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手无意识的紧张的微微颤抖,劣质的纸沫子沾了一手。
“陈漠河!”
林顺顺又念了一遍。
周黑雨知道林顺顺在盯着自己,而且一直在盯。
时间流逝,她快要扛不住压力了,她纷乱的脑子里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担心林顺顺会不会因为她不听话而对她有偏见。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艰难而又缓慢地抬起,好像把手插入米缸里那样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