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英雄救美
三分钟前。
高一一班休息的树荫下。
一班的班长是那种能在又热又累的情况下和人社交的人。
“坏消息是,跑操这个恶心习气是金校长前几年从衡水一中学习带回来的。”他一边在人群中心大声讲话,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人群,下意识地掂量在场各位的斤两。
众人听闻不由得怨声载道。
有人问:“那好消息呢。”
班长嘿嘿一笑:“没有好消息,另一个坏消息是,金校长又去衡水学习了,今天刚回来,马上就又可以实施新政了。”
又是一片民怨沸腾。
“学什么衡水啊”
“就是啊。”
“不想想衡水什么生源啊天呐。”
一群人抱怨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走过来一道高挑的身影。
他看起来很清爽,没有穿着迷彩服,身边似乎裹着一道凉风。
班长暗中注视着他。
这家伙姿态坦然,行事随意,表情总透露出一点高傲和咄咄逼人,似乎随时能和大家一起打趣玩笑,又随时能抽身离开游离于人群之外。
然而忽然间,那看不明白的人竟然主动近前来,向他示意:
“借我水瓶一用。”
班长向来乐于助人,下意识点头。
只见他伸手提起蹲在地上农夫山泉瓶子,好像拿着磨好松油的小提琴弓,站起身来。
班长抬眼望去,只见瞬息之内,他肩背拉起长弓般的弧度,啪得甩手,瓶子就带着小半瓶水便飞了出去。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砸在目标脚下。
他迈步前去,朗声道:
“阁下身材好健美,可惜只用来欺负小姑娘。”
啊,原来如此,英雄救美的老套戏码。
班长跟着人群,凑过去围观。
只见陈漠河伸手,把周黑雨拽离那壮汉的控制范围,在她身后站定。
“小姑娘?”那壮汉诧异地看着周黑雨,“你是女生?”
周黑雨:“虽然我身量高了点,肩宽了点,头发短了点,但本人性别为女。”
那壮汉先前从没见过她,只是远远观察过,此刻一听声音,并非男生的低沉,也明白了大概。
他心知先下手为理亏,还外强中干,底气不足地顶周黑雨一句:“你是女生也不能跑步的时候总撞别人吧。”
此刻他们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同学,看这一出不看白不看的热闹。班长也在那里乐乐呵呵地看着一场好戏。
周黑雨心下了然,明白他此番来由,脸上却作出疑惑的姿态:“撞谁?”
“苏臻。”
哦,原来那个豹子眼女生叫苏臻啊。
周黑雨明知故问:“你叫苏臻?我招你惹你了?”
“不是,”那壮汉摇头,“我是王长乘。”
周黑雨问道:“那苏臻的事情,为什么你来出面?”
“我……她,我是她男朋友。”王长乘道。
“呜!”人群开始起哄,哄笑,有人开始吹口哨,有人开始鼓掌。
王长乘脸红了。
正在此时,暴雷一般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开。
“金校长来了!”
人群的视线移过去,远远看见个女人。
短卷发,黑上衣,高跟鞋,十分精干,眼睛像个钩子,又细又长,细看之下有莫名的熟悉。好像全中国所有的女校长都长这个样子。
陈漠河眼见金校长越走越近,冲上去按住王长乘,然后一拳砸在他肩膀上。
王长乘瞧他本来没什么打架的意愿,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发难,被砸得后退几步,撞在裹着“安全教育”铁板的栏杆上。
“哐啷!”
那铁板螺丝一松,砸在了地上。
人群一阵惊呼,纷纷跑上去把两个人拉开。
没有人受伤。
金校长走近,瞧着这双边对垒,一地狼藉的架势,面沉似水。
“怎么回事?”
一时间没人说话。
班长咳嗽了几声,从人群中站出来,走过去:“害,老师!我是一班班长啊,我解释一下,就是他。”
班长扒拉开人群走进来,用手指指王长乘的鞋子:“新鞋,踩着狗屎了,借我们矿泉水洗洗鞋子。”
他料想金校长大约都没有看明白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肯定会先向王长乘发难。
“噗嗤,”偷笑的声音像涟漪在人群里泛滥开来。
金校长回过头来严厉地横眉呵道:“说谎!学校里哪里来的狗!”
“啊……”
班长脑子飞快地转着:“那或许是鸟屎?”
学校里没有狗,还能没有鸟吗?
为了伪装成双方交情很好,毫无阋墙,以至于可以互相诉说“踩到屎”这种事,他伸过胳膊去使劲捣陈漠河,又拼命冲王长乘使眼色。
陈漠河视若无睹。
王长乘却被瞪得缩了缩肩膀,他也分得清孰轻孰重,点头称是:“是,是,兴许是鸟屎。”
人群里有爱凑热闹的同学起哄,喊道:“老师,咱学校有猫,天天蹲食堂门口!”
班长顺水推舟:“那也可能是猫屎。”
他坦率地看着金校长:“老师,反正就是那一坨那样的东西,还被踩过了。”
金校长简直气笑了,虽然狗屎、鸟屎、猫屎三者大约是有明显的区别的;况且猫猫狗狗这样领地意识强的动物是不会到操场上来的。
但是她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追根究底地区分三者差别和动物习性。
眼见着这件事能够平安无事地被糊弄过去,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
谁知忽而一道声音响起。
“是我打了他。”
众人瞬间熄了声,朝说话那人看去。
金校长一惊:“什么?”
陈漠河重复了一遍:“是我打了他,单方面,没有理由。”
周黑雨在一旁思索,要说拳拳到肉的厮打,方才真是没有,陈漠河只是刻意做了个样子,来让金校长批评。
她摸摸下巴,似乎看穿了一点陈漠河的企图。
金校长面沉似水,在两个当事人之间来回审视,最后对两个人说:“你们,跟我过来。”
闹剧结束。
当事人被双双带走,训练继续。
一节课过后。
因为“安全教育”的铁板掉了,必须要重新安上,教官让周黑雨去拿必要的工具。
她抱着一把钳子、一柄扳手、一枚螺丝刀,兜里还揣着一盒沉甸甸的螺丝钉,正往操场走。
她也不知道什么是必要的,索性把看着顺眼的都拿上。
这是条僻静的小路,人迹罕至,挨着校园和外界隔离的围墙,这样算是绕远路,但可以多躲一会儿训练。
“同学!”
周黑雨一扭头,发现是陈漠河站在围墙上。
身后的蓝天被如海的碧绿树荫遮挡,透着几点光斑照下来。
他一只腿跨在围墙内,一只腿跨在围墙外,嘴里叼着根晃晃悠悠的狗尾巴草。
“你这是……你不是被金校长叫走了吗?”
陈漠河点点头,随手扔掉狗尾巴草道:“但现在被放出来了。”
他招招手让周黑雨近前:“钳子让我用用。”
周黑雨左右看了看这里似乎没有监控,出于看热闹的心理,把钳子递给他:“你要干什么?”
“显而易见的,翻墙跑出去。”
墙头上卷着一圈一圈的荆棘铁丝,人手抓上立马就会流血,陈漠河拿着钳子一道一道把它们剪开。
周黑雨在一边等,闲着也是闲着,就问:“你的头发怎么不白了?”
“你呢?”他一边和铁丝较劲,一边撇了周黑雨一眼,“你的头发不示威游行了?”
周黑雨如实道:“我妈觉得碍眼,给我剪了。”
“巧了,我们一样。“铁丝在钳子的硬嘴下全部缴械投降,他把钳子丢给周黑雨,“谢了。”
他拍拍手,像一尾水中的银鱼,矫健地翻墙跳出去了。
周黑雨瞧着他的背影远去了,耸耸肩,抱着那一大堆金属东西回操场。
“安全教育”的铁牌子歪倒在地上。
周黑雨试图将“安全教育”的铁板提起来,挂在鸟笼子一样的围栏上,但是她只有两只手,不能在固定铁牌的同时拧钉子。
她一扭头,看见苏臻悄没生息地试图从她身边溜走。
“苏臻?”
苏臻一激灵转过来,冲周黑雨尴尬地道:“嗨……”
周黑雨挑眉:“嗨?王长乘的女朋友?过来帮我抬下牌子。”
苏臻过去搭把手,偷眼瞧了眼周黑雨:“王长乘……好吧!我是叫他去教训你了,但我也没想到他那么莽撞啊。”
周黑雨拧好了两个钉子,冷哼了一声:“他是你男朋友吧?”
苏臻道:“对啊。”
周黑雨眉眼冷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不说话。
苏臻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反应了一会儿,才突然之间明白,“违反校规早恋”成了一个抓在对方手上的把柄。
“靠!周黑雨!你真卑鄙。”苏臻骂道。
“我卑鄙?”周黑雨扬起来脖子,指着自己皮肤上的一圈淡红色,“都给我勒红了,到底是谁卑鄙?懂不懂点轻重啊?脖子上那么多血管呢。”
“我是真没想到啊……”苏臻声音弱下去,“而且谁知道王长乘能把你当成男生教训啊?”
周黑雨狠狠瞪她,拧好了剩下两个钉子。
苏臻权衡一番,软下来神情:“行了,确实是我不对,那怎么办?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