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无事。”
言无微微摇头，将袋子并着玉佩一起挂在了腰间。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往外走：“这些年，多亏你帮忙照看东无派了。”
“这是徒弟应尽之责。”掌派跟上去，声音恭敬，他迟疑了片刻，跟着言无往外走的步伐忍不住顿了顿。
而后，他回头看了眼那渺渺的山洞，那里面蒙着一层层雾气，让他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那里，他从来没有来过。所以那里……到底是什么呢？
他正暗暗思忖着，耳边却传来冰冷的一声：“看路。”
他骇然回头，便见言无正面向他站着，眼底有微微冷意：“此次言傲随我出门，不仅怯懦无用，更是惹尽了麻烦。
“虽然你对东无派有苦劳，但你教徒无方，大抵功过相抵。”
掌派背脊一僵。
他膝下一软，便要再跪：“言傲素来木讷，可他极有天赋，又勤加苦练，师父莫要听了别人挑拨……”
无邪弦起，轻轻托住掌派的膝盖。
可言无的声音却并不像那样平缓：“万事多想想自己的错处。”
他并未多说，只是向前。
身后的掌派望着言无的背影逐渐远了几步，忽然觉得自己胸口窒息得疼痛。
这一下他才发现，自己因为极度紧张，甚至屏住了呼吸。
更别提身后的冷汗津津了。
这样的言无……究竟有什么弱点呢。
“陆式微……”窸窸窣窣的，有声音传递了过来。
坐在玉佩中的陆式微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袋子里似乎有东西在慢吞吞地蠕动着。
陆式微撇了撇嘴，笑道：“让你快跑，你看，被言无捉住了吧。”
“要不是为了带你走，我怎么可能走不掉！”那袋子鼓动的速度更快了，而后，被陆式微轻轻溢出的灵力绕了一圈，威胁似的捏了捏。
那袋子便瞬间安静了下去。
陆式微掏了掏耳朵，问她：“所以，你是怎么离开西微门的？又在万妖窟看到了什么？”
袋子沉默了片刻，沉默到陆式微差点以为自己没控制住力度，直接把那大妖怪捏死的时候，那边突然开了口：
“有人让我救你。”
陆式微抬起眼睛。
她还在说：“她给了我一股力量，说是你留给我的，她让我去救你。
“后来我去找你的那一路上，我的力量却一点一点地衰弱，我以为这是你遇到危险的表现，所以我没在意。
“直到我发现，我被引到了万妖窟。
“那里的妖气好浓郁，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那里，所以就想进去找你，顺便看看封印有没有松动。”
又一次提到万妖窟的封印，陆式微的眉眼微动，眼神里有隐隐的情绪。
可惜大妖怪看不到，自然认不出那情绪，是陆式微素来的冷冽。
只是素日里，隐藏在她的嬉笑怒骂中太久了，让人以为，她永远是那么轻而易举的模样。
大妖怪还在说：“我没找到你，但我跌入了一个阵法，那里复刻了你从生到死的全过程。
“我亲眼看到，是言无将你推下了山崖。”
阵法，又是阵法。
从生到死的全过程？
陆式微多留了个心眼：“你怎么知道那是我？”
大妖怪语气笃定：“你那双阴阳眼，亮得和灯笼一样，谁认不出来。”
你不会比喻，可以不比喻。
陆式微失笑，心里却有了盘算：
她一直知道，言无是不可能推她的。
她身怀妖血的事情，是明荔最先知道的。
大概率也是因为，她亲手挖出陆式微的阴阳眼时发现的。
可在此之前，在陆式微使用阴阳眼的这些时候，她自己都不曾知道。
她不知道的事情，言无肯定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言无能在她死之前知道她拥有妖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既然言无不可能知道，那么，他亲手推陆式微下崖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陆式微不由自主又看了眼袋子。
但她和妖怪的交情都很好，她也不相信妖怪会骗她。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陆式微？陆式微！”熟悉的呼唤声传来，陆式微转过眼神，顺着此处的高度，看到了一片衣角。
言傲的衣角。
她眯了眯眼，往上看去，便见到言傲的身体里正有一团不可名状在扒拉着看她。
嚯，虽然自己的灵魂被生死佩吸走了，但还能看见那系统。
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她只抬头望着那团不可名状，它却急切地向自己招了招手：“你快点回来！”
此时，言傲已然弓下身子，认认真真行了个礼：“师祖。”
言无应了一声：“玉牌重做了吗，过些日子就要捉妖大比了，你要上点心。”
言傲答应着，而后看了眼跟上来的掌派，开口问道：“师祖，不知道大妖有没有捉拿住？
“捉妖大比是百年一次的盛典，到时候人头攒动，弟子担心，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必你担心。”
言无的声音却听不出一点在意来，
“捉妖大比会正常举行的，你只需要担心——
“以你目前的水平，若是连陆真都打不过可怎么办。”
这个担心不无道理。
虽然陆真一直说言傲是捉妖大比的第一，但说实话，这一路上，陆式微是真的没看出来这言傲有多少的实力。
她不由自主多看了言傲几眼，便听见轰隆隆的，有声音传递到了她的耳朵里：
【那是当然，若是之前的言傲还在，小小捉妖大比肯定轻而易举，说不定还能亲手捉一只大妖回来哩。】
这话说得很是自鸣得意，让陆式微不由得有些想笑。
但旋即，她立刻觉出了话里的不对，又忍不住看了眼言傲——
他说原来的言傲？
指的是系统口中的那个龙傲天言傲吗？
可她已经无法重新回到言傲的身体里，也没时间同那团不可名状掰扯个明白，便在此时，便见言无转了头，问掌派：“此次捉妖大比定在何处举行？”
“回师父的话，我与西微门抽签，抽的还是在东无派举行。
“各处客房都已经收拾整齐，随时等待参赛者光临。”
这只是小事，言无并没有在意，只叮嘱言傲：“一定要勤加练习。”
听见言傲回答，言无才绕了过去，又往前方而去。
后面，掌派忌惮地看着言无的背影，而后转头拍了拍言傲：“臭小子，我让你练的术式你怎么样啦？”
言傲面露犹豫：“可是师父，我不靠那个也可以……”
“师父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掌派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与方才在言无面前恭恭敬敬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他捏着言傲的肩膀，声音里有隐隐的警告，“捉妖大比，你一定要赢。”
“捉妖大比，不赢也没有关系。”
西微门，暖风和煦，掌门正在悉心教导着陆真，
“但是言傲，你必须要打败。”
……
“师父，这和让师姐赢有什么区别。”
陆虞在旁边撇着嘴，忍不住插话道。
掌门不由得瞪了陆虞一眼。
陆虞算不得是西微门的嫡系弟子，只不过他的阿姊曾是一名杰出的捉妖师，后来在万妖窟爆发时为护百姓而亡，因此，才能求得让孤苦无依的陆虞投靠西微门。
因此，这次捉妖大比，陆虞虽然会陪着陆真过去，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真正要参与积分比拼的，是陆真和她的一众师妹们。
而后掌门将目光转回陆真身上，声音多了几丝恳切：“小真，言无老祖已然出关，他行事素来公允，你放心，必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还是……不要了吧。”一直低头听训的陆真抬起头来，嗫嚅着嘴唇，“言无老祖出关，可陆式微……陆式微已经死了，西微门怎么可能能胜得过东无派。
“贸然出风头，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忌惮……”
“陆真。”
一向和颜悦色的掌门面色一僵，那些显示着岁月的皱纹里酝酿着难以掩饰的怒火，
“你师祖陆式微，是为妖人界和平而死，你如今此番言论，是将天地大义弃之不顾……”
“师妇。”陆真看向掌门，头一次也褪去了言语里的恭敬与从容，“我一心为西微门着想，从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
掌门冷眼笑了一声：“我至少不会如你一般，将心系在个不成器的小崽子身上，把西微门的荣光都糟蹋了个干净。”
哈？师徒两个人怎么吵了起来？竟然还往各自最痛的地方去扎。
陆虞急起来，便要试图中止：“师妇，师姐定然是因为心里紧张才出言不逊，并不是有意冒犯……”
“师妇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陆真却不讨陆虞的好，直接打断了他，而后直接转身，连掌门的眼睛都不看了，
“此次出行，我不会再去陆式微的坟墓里祭拜了，我也多劝师妇一句，莫要因为师徒之情蒙蔽了眼睛，西微门的长治久安才是你我最应该考虑的事情。”
说罢，她便直接抽身离去。
只留下掌门一人在原地抖着手指，侧眼去看陆虞：
“好啊，瞧瞧我养了个什么白眼狼，她以为她那副舔着言傲的做派能给西微门带来什么吗？”
素来只听闻西微门师徒和睦，却从没想到，其间嫌隙已然这么大了。
第一次听见掌门和陆式微如此大吵的陆虞低着头，一动都不敢动。
可哪怕吵成了这幅样子，出了门依旧是和颜悦色地，一番训话之后，西微门便启程去了捉妖大比。
这几年的捉妖大比往往都花落东无派，东无派也一年一年准备得充足，等到开赛的日子，已然是人声鼎沸，四处都是人影。
但却并不拥挤，有不参加捉妖大比的新入门弟子帮忙指引着，让参赛人员井然有序地在各场地入座。
搭起来的高台之上，放置着一座软椅，有遮阳装备斜斜地支撑着，掩盖着里面的人。
里面坐着言无，和正在搜索着机会跑走的陆式微。
至于那大妖怪，如今正安安静静地被锁在言无的口袋里。
至于为什么这妖怪还被锁在口袋嘛……
那自然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言无这几天跟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陆式微和大妖怪咬了几天耳朵，怀疑是因为他温养着那肋骨，耗费了不少精气神。
而且他睡下之前，还不忘耗费最后的气力，给那储丹袋加了道封印——
似乎是完全忘记了之前答应的大妖怪，只是简简单单把她暂时藏起来一样。
陆式微试了半天都不能把大妖怪放出来，只能一边盯着言无的动静，一边和大妖怪了解了更多关于封印解除的细节。
只可惜，大妖怪只记得自己在万妖窟看到的那些惨绝人寰的记忆，连跟陆式微洗了半天脑，最后只盖棺论定了一句：
“他对你那么狠，竟然还保存着你的肋骨。
“知道的人知道他是恨你到挫骨扬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你情根深种哩。”
陆式微一愣，便听大妖怪继续咂了咂嘴：
“话说陆式微，你那根肋骨……
“不会是封印我的时候拔下来的那根吧？
“你还没告诉我，你当时血刺啦擦的，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封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