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未婚夫”来电
褚岑把手帕还给张管家，又跟他爷爷挥了挥手，便去了书房。
张管家往瓦盆里又添了几张烧纸，有些泪汪汪地看向褚老爷子，欣慰道，“老爷子，一晃二十六年了，少爷早就不是任性的孩子了，褚氏有他在，您老就安心吧。”
n市四季如春，十二月的夜晚，依旧有些闷，书房里的窗户都被褚岑打开了，一阵夜风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
褚岑把衣袖简单的挽到了手腕处，衣领间解开了两颗扣子。此刻稍向前伸直了腿，正靠在书桌前。
他把手里的那张照片高举过脑顶，映在灯下，稍微歪了头，眯起那道狭长又幽深地眸子，看着照片上那个穿着小粉裙，肉嘟嘟的小女孩儿，良久，无奈地苦笑一声。
还从来都不知道，如今的子禾，眼睛是不是也像小时候这样漂亮，然而马上就要说声再见了。
褚岑闭上眼轻吻了下照片背后那一面空白，又轻抚了下小子禾的胖胖的脸颊，之后把照片轻放在桌上，不舍地扣了过去。
十岁那年他爷爷告诉他，照片上那个小女孩是他以后要娶回家的媳妇，虽然他还傲娇地说了人家“丑”，可心里却偷偷地觉得，这个小媳妇好可爱，他好喜欢。
他大晚上跑到他爷爷房里把照片儿偷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床头，还美滋滋地给她盖上小被子。
从此，褚少爷颇有男德，一直至今也没交过任何对象，至于近一年来外面流传的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什么“不行”，什么“纵欲过度”，什么“假正经其实金屋藏了一大堆”，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爱怎么说怎么说。
那些人也只能仗着，反正与褚家少爷碰不着面，便嘴上乐一乐。心里却明镜儿似的，要是哪天不幸见了褚少爷本人，还不是巴不得能闪到二里地外，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虽然一句“那是你媳妇”让褚岑二十年里从没谈过恋爱，但那是他自愿。
可新世纪里，褚岑却不愿意搞强迫别人那一套，虽然心里有股忧伤，陡然升起。可他向来，冷静果断，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他爷爷已然离世整整一年，凌老爷子都没再提过一句他和凌子禾的亲事了。
必定是子禾不愿意，褚岑想。
凌家和褚家，几代交好，他不可能让一个老人家为难，凌老爷子不好意思悔婚，他来退就是。
他不想耽误从未谋面的那位未婚妻。虽然心里很疼。
毕竟那张照片，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陪了他二十年。
褚岑绕过书桌，坐了下来。指肚轻轻刮过电话，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拿起听筒，拨了号码。
……
“吴妈……来电话了……吴妈！接电话！”
凌季将抱枕气愤地向空中一撇，摇晃着站起来向书房走去，不知道谁这么不长眼睛，他都快睡着了，书房的电话突然响起没完。
吴妈没应声，不知道去哪儿了，凌少爷决定亲自出马，教训那人一顿。
他怒气冲冲接起电话，大爷一样往椅子上一靠，含糊不清地给对方来了一个下马威：
“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定……定……定抽你一层皮！说！你谁！”
奇怪，电话那头儿很沉默。
凌少爷把听筒拿下来，放在眼前看了看，好像能看到那头儿的人似的。
他蹙起眉头，又重新将听筒放回耳边，傻呵呵乐了一声。
“哑，哑吧？”
不是哑巴。甚至声音非常稳重而笃定，沉沉地震动了凌季的鼓膜。
“我是，”
电话那头的人，指尖轻点了两下桌面。
“褚岑。”
“褚岑？”凌小少爷觉得这名字，耳熟又陌生。
他的身体醉得软绵无力，举着听筒都嫌累，索性头侧趴在了桌上，压住了听筒，把两条手臂，像没骨头似地搭了下来。
那懵懂的大脑，努力回想了一阵，终于想起来了。
那不就是那个，据说是南方那位跟他爷爷交好的，那老头儿的遗孙。
“切！”
凌季无情地鄙视了一把，翻了个迷醉的大白眼。
那个褚氏武器制造集团新任当家人，虽然外界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刚上任一年，就花边新闻满天飞了，还翻山越岭的连特么s市都飞过来了。
且问茶余饭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凌季为自己家交了这么一个掉价的好，属实感到悲哀。
可能是桌子硌得慌，下巴疼，凌季还是举起听筒直起身，靠着椅背，不屑道，“哦，就是那个……花……花花大公子？”
褚岑轻点桌面的指尖一顿。
他本是向来不理会外界苍蝇的嗡嗡乱叫，但是，千不该，万不该，这花公子的帽子不该被凌家的人，给扣上。
虽然他不知道那头儿是凌家的什么人，听声音，很年轻就对了。
褚岑觉得，很不舒服。
他往后一靠，转动了一下靠椅，莫名地，他起了点戏虐的心思。“不对，花公子不是我。”
“嗯？不是你？”凌季确实起了点兴趣，同时也有点纳闷，眼珠子转了转经过一番简单思考后，他觉得更丢人了。
“不是褚家有……有多少个花公子啊，你说……你们哥几个……怎么，年纪轻轻的……就不学好呢……真是，我，严重怀疑！褚老头是不是，被你们气死的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褚岑那颗戏虐的心，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他可没想到，反被一醉鬼戏虐了……
“那你到底是谁啊！”凌少爷被自己绕迷糊了，见电话里又沉默了，他有些不耐烦，又喊了声。
到底是谁？褚岑闻言，把之前扣过去的小子禾照片，又翻了过来。
此时张管家清理好祠堂的纸灰，来给褚岑送碗参汤，于是一进门，便听见那个懂事不任性得大少爷，一字一句地，点着照片对着电话沉沉道：
“我是，未、来、凌、家、孙、婿。”
正好看见张管家进来了，褚岑有些黑了的脸色突然一转，冲他颇为雅痞得一笑，对电话那头儿轻挑了下尾音，“记住了吗？”
张管家差点一个趔趄摔了手里的汤……
不是要退婚的吗？一定是他听错了，他想。
觉得听错了的，还有凌家书房里，激灵一下，酒醒一半的凌小少爷。
他似乎有些不死心，非要确认一下，说话都比之前利索了点儿，“呵！呵呵！我问下，我刚刚是听错了吗？”
“没听错，相信自己。”褚岑听着电话里懵逼的声音，脸色好了点儿，回得很快，也很轻。
凌季觉得耳朵麻麻得，别得不说，那人声音，不管是轻是重，是真挺好听，但可惜了，是个神经病。
“啪”得一声，凌少爷挂了电话。既然没听错，那只能解释为那人神经错乱了。
还凌家孙婿，他怎么不知道他啥时候给自己“嫁”出去了？切！妥妥的有病。
褚岑听着“嘟嘟嘟”的声响，脸色刚好点，又黑了……
不过很快，他再次拨了过去。
凌季“切”了一声，不接。
褚岑接过参汤，放好后，再拨。
凌季依然不接。他狠狠踢了下桌角，马上又惊呼一声“卧槽”后抬起了腿，脚趾头踹疼了。
褚岑嗤笑一声，小口喝了勺汤，抽出张纸巾擦擦嘴，继续拨。
吴妈打开书房门，把姜汤放在凌季手边，一把接起来电话。
一直悬着脚的凌小少爷跳起来急忙夺过电话，刚要挂断，听见里面不急不忙传过一句：
“敢挂！”
嘿！凌季还不知道有什么是他凌小少爷不敢做的事，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吴妈，先去忙吧，之后多少还有点晕乎地问了声，“挂了又怎样？”
“不怎样。挂了，我亲自上门，提亲。”
褚少爷云淡风轻，加重了尾音两个字后，继续喝汤，还不忘给张管家比个赞。
旁听的张管家，已经瞪圆了眼睛……越来越离谱了，这不任性的少爷。
凌季仿佛听见了褚岑手里的小勺子撞击汤碗的脆响，特别气愤，好像谁家没有汤？
他端起手边的姜汤，生怕褚岑听不见，咕咚咕咚一口就闷了。末了，吐出一根姜丝，咬牙道，“发完神经没？有病就去治，好吗？没钱我付，好吗？”
刚要气愤地再次挂断电话，那头儿紧跟着又传过来一声，“敢挂！”
“我特么……”凌少爷要疯了！特么的他不能换一句？
凌季气得直接翻过座机要拔电话线，谁知还没动手，褚少爷又像长了千里眼一样，漫不经心道，“敢拔？”
凌季：“……”
真是忍无可忍了。凌季最后猛地站起身，奈何头晕了下，所以计划中的怒吼半路转成了低吼，“不是，我就挂了，我就拔了，你告诉我，能怎么样，嗯？能怎么样！”
褚岑喝完最后一口汤，把汤碗递给张管家，示意了他一下，先去忙吧，这才不紧不慢道，“怎么样？那就，把我和凌家大婚的消息，登报通告全国，你觉得如何？”
走到门口的张管家，又一个趔趄……
他今天给褚老爷子讲了个笑话：褚少爷不再任性。
凌季想明白了，这褚少爷大抵是疯人院偷着跑出来的，不然就是外来物种。总之，不正常。
莫名其妙，太莫名其妙了简直！
“你有本事就说到做到！”凌季眼里着了火般，撂下一句，而后挂了电话，拔了电话线。
他还不信了，怎么这子虚乌有的事，这人扯起谎来就脸不红心不跳的呢？
登报？登到珠穆朗玛峰他凌季都无所谓，有病！
感觉不解气，凌季干脆举起电话，要摔了它。
却冷不丁地，背后传来一声，“大孙子！”
凌季手一顿，回过头。
“哈哈！大孙子，想爷爷没有！”
凌老爷子年过六十，一身中山装，身量不高不矮，两鬓有些白发，却依然精神抖擞，声如洪钟。
一进书房，就要给大孙儿一个爱的拥抱。
凌季一星期没见爷爷了，马上把对电话和褚神经那点恨意抛脑后了，迎面走过去和他爷爷亲密地拥抱了一下，而后手一伸，嘿嘿傻笑两声，“爷爷，我没钱了。”
凌老爷子利落地抬起脚给他屁股一踹，可依旧春风满面，“你是想你爷爷了还是想你毛爷爷了，你个臭小子！”
凌季揉了揉屁股又傻笑两声，坐到凌老身边，继续讨好，“当然想我最帅气的爷爷啊！爷爷您放心，这一星期，我没惹任何事，家里一切都安好，除了，刚刚有个烦人的神经病，但那是场意外，不值一提，所以爷爷，商点零花钱吧？”
凌老爷子没理他大孙儿伸出来的那只贵手，倒是很奇怪，“神经病？什么神经病？”
真问起来凌季又来气了，他往沙发上一靠，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嘟囔道，“就是褚家那少爷，电话里一顿发疯，又是提亲又是登报的，他不是神经病谁是——怎么了？爷爷？”
凌老爷子瞪圆了眼睛，一动不动，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吓得凌季马上给他爷爷按倒，要给他做人工呼吸。
凌老爷子提上来一口气猛地给他扒拉到旁边，脸色慌张，急忙起身去拨电话，拨半天发现电话线没接上，便瞪了凌季一眼。
凌少爷颇感无辜，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莫名其妙？
电话接通之快，就像褚少爷一直坐在书桌前没走，专门等着一样。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和凌老爷子通话，于是礼貌地先招呼了一声，“凌爷爷，您好。”
“哎！大孙儿好，”凌老爷子额头上竟然出了一层细汗，却顾不上擦，有些结结巴巴问道，“听，听说，小岑你，要，要登报？”
褚岑沉默了两秒，而后才沉稳地笑道：
“消息已经放出。明天凌爷爷您就可以，看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