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失格
褚湉思忖至此,垂首道:“奴才不敢妄为,必当谨遵皇后教导。”
皇后不是静芬,当初的静芬可以儒弱谦卑,可以与世无争,可是现在的皇后不得不其位谋其政,想必她执掌后宫权柄,要与世无争也是难为,而她眼中的褚湉是否也不复从前?
她缓步走到芍药花前,用那金累丝嵌碧玺的护甲套无声划过花瓣:
“适才见你在赏花,这花开的可真好看,可说来总有些过于轻浮俗媚,但凡是说到芍药,人们就喜欢拿来与牡丹相比较……”
“你觉得如何?”
褚湉淡笑道:“牡丹富丽华贵,寓意昌盛繁荣,芍药岂可与花中之王的牡丹相比,自惭形秽罢了。”
“奴才不才,对于花卉不甚了解,比起争奇斗艳的满园奇花异草,奴才倒是偏爱雪中寒梅。”
皇后听后只付上一笑,轻轻挥手示意候着的侍从回避,褚湉不知她此番是何用意,还在暗自思忖,只听她道:
“这会儿皇上不在养心殿吗?”
褚湉回:“不在,皇上此时想必在军机处。”
她点头,大拉翅上的金镶玉扁方由太阳一照,熠熠光晕甚是耀眼,一边垂下的珠珞随着她的轻缓动作,连连晃动,话至此处,她又聚着目光端看着眼前的人:
“在后宫里头,有时候得宠未必就是好事,你瞧珍妃,若不是她先头恃宠生娇,何至于连老佛爷都看不过,莫说别的,只她亲姐妹也对她颇有微词,弄成这般何谈是什么好事。”
褚湉颔首回道:“皇后主子的意思,奴才明白了,必当谨记。”
“你不明白!”她当即驳道:
“你如今是蒙蔽了眼睛,乐在其中,哪里管得了别的,可我不行,我是皇后,有些事我不想管却是逼不得已,这也是我身为皇后的苦衷,要我独坐中宫我认命,但是身为皇后,我必须摄六宫之事,掌皇后之责,历朝历代后宫争宠,明刀暗箭,何等惨烈,如今我大清朝内忧外患,我绝不许这内廷再生事端,势必雨露均沾,不得专宠,才是真正的长久之计。”
她的意思褚湉怎会不明,她不过是让自己将皇上推出去罢了,她有她的大义,亦有她的私心。
褚湉并不按常理回话,只道:
“那您预备叫奴才如何做?”
皇后深深吸纳一口气,沉声道:“长此以往,你以为老佛爷会坐视不管吗?大清朝不能再出一个董鄂氏了!”
褚湉微惊,她竟不顾礼法避讳,这么明明白白说出孝献皇后,就是为了要彻底激一激自己?
心中猛然一痛,如斯境地,进退两难,褚湉只木然道:
“那皇上呢?我可以约束自己,却不能强加于皇上。”
“道理皇上懂着呢,你只管好自己便得。”
褚湉沉默片刻,见皇后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在自己脸上,她知道,她在等她一句肯定。
明白如她,不想当下心底依旧充斥着计较挣扎,许是见她不出声,皇后反倒一笑,转眸望着她身后的寝宫道:
“养心殿可要比钟粹宫暖和得多,里里外外的,连个墙根儿里的蚂蚁洞都透着热闹,可我习惯了我的钟粹宫啊!”
“我就喜欢在院中的廊子里坐着,日日如此,雨天就拿伞遮着檐下滴落的雨水,暖日里还好,摆上一盆冰,闲来摇摇扇子,挨到天寒地冻,就铺上厚厚的棉垫子,倒也不觉得冷……”
“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或是一夜,这些都是天长日久的习惯了,想改都改不了,而这里……”她缓缓望向四处,喃喃道:“没有我的回忆。”
“我规劝不动的,你可以,好歹可怜可怜永和宫那位,帮我这个做姐姐的分担一二。”
她说完,眼睛定格在了褚湉脸上,那浅浅的笑中浸透着苦涩,褚湉不自觉移开目光,颔首回道:“奴才不敢当,皇后主子的意思倾澜明白,奴才正预备求得恩典迁去别的宫苑呢。”
她只是点头,抬脚刚欲走,却又定在了原地,脸色霎时微红,眼中尽是惶恐之意,褚湉回身去,但见皇帝由齐顺随着正朝这边而来。
一番行礼问安后,皇帝淡淡看了一眼皇后,语气平平道:
“皇后如何这个时辰过来了,今日不必去太后那里吗?她老人家怕闷、好图热闹,你理应替朕多多在跟前侍奉承欢才是。”
皇后一时之间略显尴尬,但即刻恢复过来:
“听闻皇上最近劳累,是老佛爷吩咐我来照应着,皇上这会儿在军机处议事回来,想必也倦了,要不先歇歇去吧!”
“有劳皇后,可接下来朕还有政务要办,巳时二刻还要会见大臣,着实抽不开身歇息,你的心意朕知道了,就请你替朕转告皇太后,劳烦她老人家挂念着,朕一切都好。”
皇帝一番话下来,显然是下了逐客令,可皇后依旧不急不忙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退去之意。
皇帝见此眉心微蹙,仍维持着心平气和:“皇后先回吧,咱们得空再说。”
皇后不动弹也不言语,傲然立在那儿,皇帝无可奈何,却也颇为缓和着道:
“你若想过来,尽可以知会一声,如今朕无法顾及到你,也实在没法子分身,皇后先回去歇息,没的着了暑气,若有什么事差人过来禀一声就是。”
皇后心中早已不甘至极,当下掌控不得,一派置若罔闻。
褚湉看着这一切也颇为不解,这当口皇帝想是正为日本增兵挑衅的事心烦,朝中一些重臣联合太后主张回避调停的态度更加让他气躁。
如此一来,他许是耐不住了,冷声道:“皇后这是做什么,朕叫你跪安没听见吗?”
皇后不卑不亢的正了正脸色,扬声就道:“奴才打今儿起搬来体顺堂暂住,皇上难道不知?”
皇帝先是一愣,旋即紧盯着她倔强无畏的脸颊,怒意陡升,质问道:“谁准你擅自这样过来,皇后也太冒昧了些。”
皇后脸色一片铁青,当着褚湉和一众奴才宫女的面,她的脸面想是挂不住,即刻就顶了回去:
“ 我是你的皇后,体顺堂本就该是我的第二处寝宫,况且钟粹宫寝殿已多年未修缮,如今已然动工,试问我如何去住?”
皇帝眼中冰冷一片,皇后却我行我素,不甘示弱,再次咄咄逼人道:
“这也是老佛爷的意思,试问皇上,难道我不该来吗?”
她的话字字戳中要害,不顾一切的与皇帝对峙着,而皇帝却突地牵出丝丝冷笑:
“果然很好,皇后言下之意,这里你必住不可,朕驳了你就是削了皇太后的颜面,那皇后就尽管搬过来,可倒时别又往太后面前怪朕顾不得你,倘若既不能辅佐,又不能容人,那可就失了中宫德行。”
皇后气的微抖着嘴唇,一双眼眸中聚满了泪水,而褚湉作为处境有些尴尬的人,实在也不好当面插嘴皇上与皇后之间的事,只得静默不语。
皇帝再懒得和她耗下去,提步转身就走,皇后脚下一个踉跄,开口想说什么,终是咽了回去,只是看着他冷绝的背影眼中恨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