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膏上的蝴蝶
行政楼,会议室。br/>
“雄虫阁下突然召集我们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br/>
随着参会虫族的逐渐到齐,有虫开始忍不住窃窃私语。br/>
“不知道。或许是昨天虫崽打架的事?”br/>
另一个军雌也凑过来:“居然还打输了,真丢虫。”br/>
“那叫我们来这是要追究人族责任还是惩罚不争气的虫崽?”br/>
“打输了还追究责任,丢不起这个脸。”br/>
“诶,也不能这么说。听说虫崽伤的是腹腔,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之后生育。”几只虫讨论得认真,触须一点一点的。br/>
曼努埃尔听得心烦,不耐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的虫生只剩下生卵了吗?”br/>
其他虫立刻噤声,只是私底下依然在进行眼神交流。br/>
而上座的雄虫校长仿佛没有看见下面乱糟糟的场景,只温和道:“都到齐了。”br/>
他一开口,所有虫族,包括桀骜不驯的曼努埃尔都肃穆了起来,微微低头以示尊敬。br/>
伊卡洛斯阁下:“今天把大家都叫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雌侍将一个东西摆上桌面,正是雄虫信息素检测试剂盒。br/>
他慢条斯理道:“昨天晚上,我收到了试剂盒传来的信号。”br/>
试剂盒的信号?所有虫族都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眼神震惊。试剂盒只会在检测到雄虫信息素后发出信号,并且为了保证该雄虫安全,只会把信号传递给最近的雄虫。br/>
言下之意是,学院里还有一只雄虫?!br/>
“砰。”有军雌激动地站了起来,砸到了桌子:“能确定那位阁下的位置吗?”br/>
伊卡洛斯摇头:“我们赶到信号发送地时,发现它已经被垃圾处理场的液压机彻底粉碎了,别提提取血液组织了,连分辨哪一堆粉末是试剂盒都不行。”br/>
“能溯源信号最初发送地吗?”br/>
“信息素激活信号发送器有延迟,不同等级的信息素激活的快慢也有不同,甚至我们都不能知道这位阁下是什么时候流血的。”br/>
军雌还想问,伊卡洛斯却轻描淡写道:“您是在质问我吗?”身旁雄保会的雌侍闻言投来冰冷的目光。br/>
军雌立刻低头:“不敢,阁下。我只是很担心那位阁下的安全。”br/>
另一位军雌出来打圆场:“会不会是虫崽们有谁贪玩,伪装雌虫出行?”br/>
“很遗憾,昨晚我就让虫去检查过了。虫崽们都是雌虫。”伊卡洛斯幽幽叹气。br/>
那就是有流落在外的雄虫?!br/>
他们相信雄保会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毕竟这是他们工作的巨大失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承认。br/>
伊卡洛斯颔首:“我已经把消息送给了雄保会中心,相信很快就会有负责虫专门来处理这件事了。”br/>
“在此之前,希望大家也尽力搜寻雄虫阁下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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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雌们不约而同起立:“是!一切以雄虫阁下优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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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雌虫们都散去了。但曼努埃尔还没有走。br/>
伊卡洛斯见状挥退了雌侍,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br/>
“真的没有办法定位雄虫阁下吗?”曼努埃尔逼视着上首的雄虫。br/>
伊卡洛斯语气温柔,态度却十分强硬:“我说过了,没有。”br/>
他今天说了太多话,身体虚弱,此时忍不住咳嗽起来。br/>
但凡换一个雌虫在这里,看到这一幕都会手忙脚乱。但曼努埃尔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审视姿态。用最直白的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不信任。br/>
“阁下,谎言是虫母赐予雄虫的礼物。”出身蝶种大家族的军雌用词典雅,仿佛在念情诗。br/>
多么可爱的语调啊!伊卡洛斯咳着咳着就笑了起来,他断断续续说:“是啊。我知道你厌恶雄虫,但现在在你眼前不正有一个机会,一个亲手塑造属于你的雄虫的机会吗?”br/>
他的咳嗽声引起了守护在门外的雌侍注意,雌侍立刻赶到伊卡洛斯身边,半跪着小心翼翼递给他丝绢手帕,顺便用憎恶的眼神审判曼努埃尔。br/>
曼努埃尔却完全无视了雌侍,高傲的军雌眼里根本容不下卑躬屈膝的弱者。br/>
伊卡洛斯擦干净咳出来的血,摆摆手,示意不是曼努埃尔的错。他起身,在雌侍的陪侍下离开。与曼努埃尔擦肩而过的时候,伊卡洛斯还对他微笑致意,毫无血色的脸上依旧是完美无缺的笑意。br/>
会议室里只剩下了曼努埃尔。br/>
他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黑色卷发垂在肩头,皮肤苍白如石膏,仿佛一尊华美的希腊雕像。他长久地凝视着穹顶雕刻着的蝴蝶,群蝶振翅,眼纹缭乱。它们同样是石膏的苍白色,都在以恫吓的眼纹凝视着他。br/>
在密密麻麻覆盖住穹顶的蝴蝶群雕像里,他似乎看见了一只上翼鲜红的蛱蝶正趴伏在其中,以纤长的口器吸食着石膏的生命力。br/>
是的,这是一个好机会。br/>
曼努埃尔的呼吸不自觉放缓,喉咙发痒。br/>
但不是因为伊卡洛斯所说的“亲手塑造一个属于自己的雄虫”,而是一些更现实一点、更功利一些的东西。br/>
从小,曼努埃尔就坚信自己的虫生绝不会是围绕着雄虫转的。比起向雄虫摇尾乞怜,他更渴望获得权利。br/>
那渴望如野火焚身,时时刻刻灼烧着他的灵魂。br/>
然而虫族的权利顶端排斥单身雌虫。他们将此视为对雄虫权威的挑衅,让曼努埃尔只能在门外不甘地徘徊。br/>
而现在,一个流落在外的雄虫,他不懂虫族社会的游戏规则,也没被熏陶出雄虫理所当然的优越感。br/>
当他回到虫族,雄保会为了捍卫自己的权柄,会无限制地向他倾斜资源,以弥补雄虫流落在外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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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源不断的金钱、数不尽的资源、触手可及的机会。br/>
这就是雄虫啊。br/>
——这,就是他渴望的那道通向权利巅峰的阶梯。br/>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br/>
幻觉中的蛱蝶带着一声叹息,落在了他的喉管之中,轻轻振翅。br/>
他感到饥渴,无比的饥渴。br/>
从胃部到食管都传来无法遏制的食欲,喉结滚动。曼努埃尔很想、很想咬碎那只幻想中的雄虫的皮肉,然后埋头于温热的肌肤里去啜饮他的血。br/>
他抬手盖住自己的脸,掩盖住自己越界的眼神。锋利的虫齿咬破手掌,长而细的舌钻进伤口,望梅止渴般吸食着自己的血液。br/>
欲望,欲望。br/>
欲望才是永恒的诅咒。br/>
我会找到他的。他想。br/>
那只蛱蝶在他的食管内悄悄发出嘻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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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室内。br/>
伊卡洛斯习以为常地在雌侍监督下吃下大把的药,他身体不好,来到白榄联大修养之后好转了一些,但药依旧不能停。br/>
吃完了药,他才感觉自己身体恢复了一些温度。br/>
伊卡洛斯望着窗外的校园。他的房间是整个白榄联大的最高点,整个校园一览无余。他用眼神勾勒着每一栋建筑外轮廓,每一寸都是他烂熟于心的线条。br/>
雌侍知道他喜欢独处,悄无声息地退下了。br/>
当所有视线都远离了他,伊卡洛斯才获得了片刻宁静。br/>
那个不知名的雄虫会在哪呢?他的思绪飘远了。br/>
其实,伊卡洛斯骗了所有虫。信号虽然有延迟,但还是捕捉到了最后一段路程的定位。如果有这部分定位,就可以锁定时间段与方向。br/>
但现在,世界上已经不存在这段定位了。br/>
一切都被伊卡洛斯抹去得干干净净。br/>
给那个不知名的雄虫一次选择的机会吧,是选择做人类,还是做虫族。br/>
这是他作为一个校长能为他做的所有事了。br/>
当消息向虫族们公布,剩下的事,就不是伊卡洛斯一只虫能够左右的。接下来,那位不知名的学生,将面临着雌虫与雄保会的双重搜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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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br/>
燕屿终于从监控里找到了可能携带着试剂盒的同学。他正是第一时间给虫族提供药品,又亲自给阿拉里克处理伤口的热心同学。br/>
学校的咖啡厅里,那个人照着约好的位置落座。br/>
燕屿视线落在对面那个同学的脸上。br/>
头发顺滑如黑藻,面容白皙,眼如碧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撩起耳边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下颚与耳朵连接处的鳞片,以及梦幻的耳鳍。br/>
这居然是一名混血人鱼。br/>
他伸出手,轻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混血浅海人鱼,池涧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