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少年公子
巳时，山庄大门口处三辆挂着灯笼的宝马香车停下，马车用的双驾，看似低调却处处透露出华丽，外头还有一队驾着骏马的府兵卫队，大概十几个人，为首的两个系着黑色的披风，一看就是领头的人。wenyunme
马车停后，尾随的两辆马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一堆仆从和丫鬟，其中为首的仆从和丫鬟将第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开，放上垫脚凳，准备就绪后朝着里头唤道：“公子，到了。”
只听见里面一个年轻清透的声音慵懒传出：“恩”接着便没有了动静，下一刻，车门上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出来抬了抬车帘，接着一个清秀郎朗的少年从车内俯身走了出来，顺着垫脚凳缓缓而下。
少年约莫二十不到，玉冠束发，墨发垂背，玉面清秀，眸色带光，一袭淡青色锦衣长衫，外套银狐轻裘对襟披风，对襟处还吊了一枚带了流苏的青玉佩，整个人看着年轻气盛，贵气十足，气质如华，只是眼中那若有若无的桀骜不驯，显得此人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下了马车，门口的石三爷带着朱榷和罗智迎上来，三人微微抬手行礼：“大公子。”
韩硕眸子抬了抬，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拱手回礼：“三爷，罗舵主，朱舵主，有礼。”
三人寒暄一阵继而上了山庄，三爷和韩大公子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一行人浩浩荡荡跟在身后一道上山，韩硕这次出行带了十五个侍卫，五个丫鬟五个仆从，看得出来他是个极为注重排场的人。
跟在后面的朱榷不禁和罗智低声吐槽：“这个韩大公子可真是够张扬的，年纪不大，排场不小。”
罗智蹙眉白了他一眼，示意道：“小点儿声，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朱榷不再说什么，只是抬眸看了看跟在韩硕身后的那些侍卫，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为首的那两个冷脸的人看着应该是高手。
一行人顺着蜿蜒的石阶直接上了最高处的主院落，那里是石三爷居住的地方，也是他日常招待贵客之地，名字叫悦来居，韩硕凝着眸子看了看四处，轻笑：“乐阳山庄名不虚传，这景致的确别具一格。”
石三爷回以微笑，端正的脸上挂着温和：“公子喜欢吗？若是喜欢，石某送给公子就是了。”
韩硕撇嘴笑了笑，不以为然：“三爷说笑，家父清廉惯了，若是让人知道家中产业有这么奢华的山庄，定会招人把柄的。”
石三爷也不强求，开着玩笑说韩大公子多虑了，按照目前韩大人的官威，是没人敢说一句不是的，韩硕不计较，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桀骜清高。
到了悦来居后众人一阵客套进了院内的茶炉，茶炉收拾的雅致，滚水沸腾，茶香四溢，熏香缭绕，花蕊张扬，其中左右各处还伴随着弹奏小调的乐工，一个琵琶，一个古琴，很是适合附庸风雅的北域人。
庐内石三爷和韩大公子首座品茗，下方坐着两个舵主，两个财力，以及一个白衣翩翩的年轻公子，名字叫费翔霖，是罗智手下的言力，也就是沐阳府分舵的军事，专职谋略的人物，地位在主力之下，财力之上。
而韩公子身边则只是跪坐了两个为首的护卫，就是那两个系着黑色披风一脸冷寂的人，其他的武力以及带过来的护卫都守护在门口处，恭敬等候。
滚石帮的石三爷是个痛快的人，单刀直入，干脆利落，与人打交道从不露真心，和官府打交道从不拐弯抹角，更不会脱泥带水，韩公子此次过来是替其父收上一季度的走银，就是回扣的意思，但凡是滚石帮用了沐阳府的路线，得了沐阳府官场的照顾，都是要收走银的。
石三爷没有废话，喝过一盏茶后就让沐阳府的财力周迁安将箱子抬了上来，这里都是自己人，也不必隐晦，打开箱子一万两雪花银映入眼帘，白花花的一片，照的人眼睛都亮了。
韩硕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开玩笑：“衙门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一个季度的走银都有这么多了，三爷有心，家父定然感激不尽。”说着挥手让身后护卫去搬箱子。
石三爷跟着说笑：“公子客气，这些都是石某应该做的，也是令尊韩大人的关照，才有滚石帮今天的成就，沐阳府位属边关，迎来送往多亏了韩大人照应，应该是石某感激不尽才是。”
他笑着挥了挥手：“来呀，将我给大公子准备的礼物拿上来。”
韩硕笑意加深，随着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上来，走到他身前跪下，一枚高品质的羊脂白玉缠丝佩映入眼帘，公子瞧的仔细很是惊艳，大为赞赏了一番收下了。
“知道公子爱好美玉，特意寻来孝敬公子，还望公子在令尊大人面前为石某多说好话才是。”他淡然温和的说着，眸色平平。
韩硕边观赏玉佩边点头：“好说，好说，三爷如此客气，在下自当感恩
。”
有了热络亲近，气氛便好起来，公事谈完就开始说些风花雪月风雅之事，方才弹奏琵琶和古琴的乐工也挪到堂中演奏，众人一边品茗一边赏乐极为雅致。
美妙的音调悠扬婉转传至山庄每一个角落，在下面院子后看书喝茶的麋赤雪听的一清二楚，根据声音的远近，根据她方才过来时查看的地形，可以肯定了这个山庄的所有位置，以及自己所处的位置。
最高处的主宅院，其次的花园水塘，再下来左边的假山奇石亭台楼阁以及麋赤雪所居住的小院，和右边云亭假山，观景台的水榭，再到下面依次的住宅院子，整个乐阳山庄瞬间清晰。
她这里的茶炉很简陋，好像一个茶棚，三面围栏一面开阔，飞檐吊脚青砖绿瓦，三面垂着的白色轻纱随风飘扬，角落的花几上摆着鲜花，最里面一角的香案上熏着檀香四溢，香案旁还有一方琴案，上头一把焦尾琴好像搁置了很久的样子。
最中间的地上有一方短绒毯，上头搁了一张三围罗汉榻，榻上垫了虎皮毯和小榻桌儿，麋赤雪此时正依偎在罗汉榻上摆弄着榻桌上的一株海棠，偶尔端起桌上的热茶喝几口，也算是悠闲恣意了。
这里处处透风不保暖，过来的时候莲儿给她身上加了一件天水碧色云燕细锦斗篷，此刻她处于花下凝视的模样将外头的一众丫鬟们给惊艳的不行，纷纷心中嘀咕着姑娘好像画中仙子，即使轻纱掩面，依旧难掩超凡脱俗。
外头茶炉的热水再次沸腾，莲儿进来给她重新沏了一杯热的，口中提醒着：“姑娘，天冷，多喝些热茶吧。”
麋赤雪没有看她，将海棠插出一个绝伦的姿态才放下，“现在还不可以出去吗？有些无聊呢。”
莲儿摇头：“姑娘再坚持坚持，客人还在悦来居，还没走呢。”
她不再说话，依偎着身子朝着那方焦尾琴看了看，远处微微弱弱的音调早就传到了她的耳朵，她心生一计，下了罗汉榻朝那个琴案走去。
莲儿跟着她过来，疑惑地问道：“姑娘还会古琴？”
麋赤雪点头：“会一点，技艺浅陋。”
莲儿笑了：“姑娘可是谦虚了，奴婢瞧着姑娘的茶艺，花艺都十分厉害，想来这琴艺肯定也是不俗的。”
说着她便搬了一个矮凳放在琴案前，“姑娘若是觉得无聊，不如弹奏一曲，好让奴婢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也长长见识。”
麋赤雪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坐下后拂了拂琴弦，调出几个音调后开始倾泻而下，悠扬的琴音自女子手中宣扬而出，众人跟随琴音好像踏入葱郁的森林，穿过潺潺的溪流进入一片满是茂密的盛景之中，忽而一转又仿佛踏入骄阳烈日的狂野下，想要努力奔跑，温暖炙热，潇洒恣意都在此刻体现。
这是广陵散中的一节散谱，麋赤雪看过一遍，现在纯靠记忆将它的每个音符弹奏出来，幸而她的古琴技艺还算可以，让并不擅长音律的她没有出洋相。
悠长浓厚的音调传入悦来居时，茶庐内的人正在说着午宴备了好酒，特邀大公子一醉方休，韩硕被奉承惯了，倒也没有尽心去听，只是闻得琵琶乐下一丝微弱的琴音传入，让他尖锐的听觉顿时愣了愣。
他抬眸看向门外，异样引起他人注意，石三爷一个眼神就让外边的武力去查看情况，韩硕感觉琴音越来越清晰，而且引人入胜，十分耳熟，故而提声示意这里的乐声停下。
石三爷眉目诧异：“公子，怎么了？可是弹错了？”
韩硕摇手，仔细聆听外头传来的古琴之音，口中嘀咕：“焦尾，广陵散？”他玩味一笑：“三爷，山庄还有其他贵客吗？”
这时石三爷和滚石帮的人都听到了外头传来的琴声，听着距离好像是那个特别的位置，顿时眼中都有些异动，石三爷不动声色回应：“今日只有大公子一位贵客，许是哪个下人失了规矩，惊扰了公子的雅兴，石某这就让他们安静下来。”
“不用。”韩硕抬手示意：“叫过来瞧瞧吧，这乐调甚合我意。”他眼中坚决，虽带着笑意可很正色。
石三爷眸子凝了凝没有说话，笑着朝外挥了挥手，其他人的眼神都有些凝重，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处置，毕竟这位韩大公子可不是个好应付的人。
没一会儿，外头的琴音停下，陈泽带了一位青衣丫鬟过来，拱手赔罪：“大公子恕罪，这是山庄新收的乐工，还没学好规矩就不便上来伺候，方才在练习奏乐所以惊扰了公子，还望公子宽恕。”
韩硕盯着堂中那个十几岁眼神瑟缩的小丫头，相貌上乘可气质一般，这样的小丫头能弹奏出广陵散那样的绝世乐谱，他心中了然，浅笑道：“好，那便将你方才弹奏的曲子，再弹奏一次给本公子听听。”
小丫头战战兢兢，看着稍微有些慌乱，将怀里的焦尾琴放在案上就开始弹奏，可刚拔了两个琴弦就被韩硕制止，茶杯掷地有声搁在茶案上溢出茶水。
他侧头看向石三爷，笑容冷意：“三爷，不至于吧？不过赏个乐罢了，张冠李戴，故弄玄虚是何故啊？”
石三爷眸子微凌，看向陈泽的眼神带着寒意，他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方才那琴声是从而来，只是介于陈泽这糊弄事儿的模样，想来事有蹊跷了。
他颔首假意赔罪：“公子多心了，石某不敢欺瞒公子，还请公子莫急，允许石某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说吧起身就走了出去，他一走滚石帮的人都出来了，到了院外陈泽立马汇报：“主公，是海棠居那位。”海棠居就是麋赤雪现在居住的院落，后院栽满海棠所以以此为名。
石三爷冷着眸子不说话，罗智在一旁下令：“赶紧去找个样子好的过来应付，警告海棠居那位不要再弄出动静。”
只是话还未说完，下面的琴声再次传来，众人一愣，陈泽焦急挂满脸：“方才已经交代了不许再弹的，属下现在过去亲自盯着。”
他正欲离开，就见茶庐内的人走了出来，罗智立马上前拱手：“惊扰公子雅兴了，是小人们的不是，人已经去请了，外头冷，公子还是进去等候吧。”
韩硕带着他的人缓步过来，嘴角带着不屑的笑意：“琴曲罢了，值得三爷如此藏着掖着，看来是个宝贝了，那本公子就更好奇了，既然三爷如此不舍，那本公子自己去瞧瞧。”
当下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还未出言阻止，韩硕便吩咐了身后的人：“洛一，去瞧瞧，在哪儿啊？”
后面的护卫拱手称是，脚尖一踮就顺着高处纵身飞下，沿着房顶几个飞逐便消失在云雾中，另外一个护卫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态，带着大公子出院子下去。
石三爷垂了垂眼帘，瞥了一眼周围站着的人，罗智歉疚不堪，急忙请示：“三爷，这”
后面的武力陈泽和何非也急切道：“主公，要不要拦住？”
石三爷扬了扬眸子，口中不愠：“拦得住？”众人不再说话，跟随韩硕一起下了悦来居。
而此时在海棠居后院的茶庐里，麋赤雪停下琴音转身行至罗汉榻上坐好，因为她已经听到声音了，由远而近的声音，她未动声色倒是将莲儿给弄的有些忧心。
莲儿正欲出言时就见房顶上落下一个黑衣黑披风的男子，神色肃穆，盯着茶庐里的人看了一眼，而后蜷起手指吹出一声哨响，小丫头们还在惊讶，就忽闻外头的脚步声驶近。
不过片刻，一袭轻裘披风的郎朗公子阔步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堆的人，其中不乏多个滚石帮的领袖，只是众人入了后院就被眼前的景色给惊呆了。
纱幔翩然间，榻上的女子墨发如云，气质秀雅高洁，举手投足的姿态中流露出淡定和雍容，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度，依偎在榻桌一旁端书阅览，在海棠花的映衬下恍若仙子下凡。
一袭天水碧飘然如烟，处变不惊，漫不经心的敛眸，无视周遭森冷的视线和围观，抬起素手执起面前的茶盏，轻摇一摇，并未饮下，气质如华，容颜上的面纱好像多余，丝毫未阻拦众人的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