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烟消云散
拓跋崇挠头:“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劝老大来着嘛。xuanjime”
完颜陌瞪了他一眼,严肃的开口:“老大,不开玩笑,说实在的,圆圆姐是个善良耿直之人,她认定的事儿和人都是不会变的,咱们这一代进了宫的三大家族子女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什么性子都是了解的很,耶律家家规森严,耶律家的女儿身份高贵,即使遇到喜欢的男子也是需要恪守礼数,绝对不会做出无媒苟合之事,所以她的有些行为您得理解,毕竟你们连婚约都没有。”
阿赞无语,白了他一眼:“你小子扯这些干什么,把小爷当什么了!”
其他几人嬉笑,完颜陌也乐了:“老大,您别不好意思,我是说真的,这些年那丫头对你什么样儿您心里清楚,我们知道娘娘不辞而别您心里不痛快,可是那丫头又没错是不是,您不能迁怒啊,就算你心里有别的想法,也不能随意辜负了人家的一份深情啊。”
云烈听了半天摇摇头感慨:“兄弟们长大了,一个赛一个的能说。”
月上枝头,色泽浓厚,夜深人静寂寥如斯,永轩宫大门口,一袭铠甲的少年将军独坐已久,月色下他目光深沉,面色如华,仰望星空的眸底带着忧郁。
没一会儿一个娇俏的姑娘默默坐到他身侧,同他一起仰望苍穹下的银色满目,眉眼如辉皎洁美好,“好漂亮的星星啊,晚秋时节还有这么漂亮的星空真是难得。”
她叹息了一口气,带着些许无奈:“也不知道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娘娘怎么样了,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呢?”
阿赞垂下眸子,声音有些低沉,“圆圆,对不起”
清圆打断他的话,“阿赞,不要说对不起,你这辈子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她有些感慨,红了眼眶,“还记得我们当初刚认识的时候吗,你是那么的意气风发,那么的鲜衣怒马,仿佛这个世间美好的一切都不及你的明媚璀璨,遇见娘娘,认识娘娘,是你此生最大的幸运,可遇见你,认识你,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阿赞,人的一生有太多选择,可以走错路,可以选错人,可以得到一切,也可以失去所有,可总有些东西是让我们为之前进的动力,也有一些人是让我们和这个艰难世道和解的理由。”
阿赞心生愧疚也后悔莫及,拉着姑娘的手站起了身,“圆圆,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无情,原谅我的负心薄情,我再也不会伤你了,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清圆眼泪跌落闯入少年的怀中,“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阿赞,我永远都在,永远都在,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阿赞。”
少年红了眼眶,任由悲伤疯涨,姑娘擦干眼泪,喜极而泣:“去看看宁儿吧,眼睛都要哭瞎了,你要是再伤害她,怕是要真的伤心死了。”
阿赞点点头放开她,转身朝里面走去,清圆看着他的背影嘴角苦涩,在月下的残影中显得孤独落寞,少年承受的太多,也压抑了太多,她心疼转身对着月色流泪。
少年将军不过几步就停了下来,再次转身,眼中姑娘的身形怅然心扉,“圆圆!”他疾步冲过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冲着泪水横流的姑娘用力吻了下去,这一刻天地失色,两人滚烫的热泪缠绕在了一起,唯有浓烈的月色在寂寥中诉说着情绪。
九月十五的秋风吹荡在中原大地,卷起片片落叶,扬起阵阵风沙,将整个天地都融为在一片寒意中,即使披上厚厚的披风,亦或者穿上大毛的斗篷,依旧难掩心中那寒寂空虚的冰冷。
与此同时的北域苍茫大地上,大夏皇后麋赤雪正见证着一次次隐于尘埃,卑微如蝼蚁的民间疾苦,艰难的世道,艰难下生存,抛却了皇权,抛却了庙堂,抛却了上位者,也抛却了锦绣的一切,原来隐于烟火之下的世间才是真正的世间。
九月半,鸣地汴州府靠东最后一个县郡,骓县,此地距离北海域不下五十公里,向前是沐阳府,向后是怀集府,滚石衙门这一站委派五人送货,四男一女,一辆破旧的马车,四匹看着不起眼的骏马,还有马车里的一名货物。
原本这一站的路程委派是从汴州府到沐阳府截止,但汴州府的脚力接手后一一连三日都未能走出汴州,如今耗费了数日才走走停停的行至汴州府最后的一个骓县。
原因无他,押运的货物病了,也不是什么的大病,北方气候骤降衣物未添加及时故而被风寒入侵,脚力担心去下一站无法交接,故一直走走停停的一边给她治病,一边想拖到她赶紧好。
夜色漆黑如旧,骓县城外一处破旧的土院里,寒风呼啸吹得纸灯笼呼呼乱跑,长草的土院墙破败不堪,风一吹尘土跟着肆虐,院子里除了杂草空无一物,映入眼帘的三间土房子更加破旧,就连房梁上的瓦片都看着岌岌可危。
为首的领队李三指挥众人下马下车,李四率先进去将檐下的灯笼点燃,又将房屋的大门打开,添了一些煤油灯才勉强将三个屋子照亮了一些,但依旧昏暗浅淡,灯光微弱。
接着李三又朝着另外一个正在搬箱子的李五喊道:“老五,去把货物先带进去安置,外头风大,给她包好。”
粗犷高大的老五点了点头,走到马车上掀开帘子,朝里头丢了一个粗布棉衣,声音冰冷:“诶,鹿丫头,给她包好带下来。”
破旧的马车里一个年幼的丫头说了句好,她脸上红彤彤被冻的鼻尖发红,身上穿了一件厚厚的大棉袄,尽管看着厚实的很但仍旧不保暖,因为棉袄的夹层里不是棉絮,而是芦苇絮。
她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头上扎着双丫髻,发髻上拴了两根儿红绳子,让她消瘦的脸看着稍微不那么苦相,拿到外头递进来的棉衣后,她赶紧给她旁边依偎的一个女子穿上。
“姐,算他们有良心,这个棉衣里头是棉絮足够暖和了,你赶紧穿上。”小丫头很兴奋,别看年纪小动作却十分麻利,而且还挺机灵。
依偎在角落上的女子有些憔悴,散着头发,目光浅淡,面上还覆盖着一个黑色的粗布,这是她自己做的遮脸之物,天气越发寒冷,人皮面具戴久了极度不适,所以才找了一个黑乎乎的粗布紧紧包裹着半个脑袋,加上散下的长发,整个头就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她原本身上的衣物也不是很单薄,到了北域之后这些人让她换了厚厚的长袍裤子,还十分懂事儿的多加了一件厚布披风,只是随着天气越发寒冷,她这一个多月以来整日吃糠咽菜,一时吹风一时受寒,体质下降的快,一个没注意就被进了风。
她还是那个样子,沉重的心,清冷的容,郁郁寡欢悲戚无言,离开西境的那日她做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噩梦,梦里只有黑暗,只有孤寂,醒来只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冰冷,从那天开始她不敢再去想赫连玦的名字也不敢去想孩子,否则伴随她的只有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鹿丫头将她扶起来,给她穿上棉衣又系好披风,最后抚了抚她的头发扶着她下去,帘子掀开寒风再次吹到身上,麋赤雪掩嘴咳嗽着,让院内的几个人都蹙了眉。
那四个脚力是兄弟四个,李三,李四,李五,李六,最大的李三不过三十不到,最小的李六不过二十不到,听鹿丫头说他们原本是六个兄弟,上头还有个李大和李二,只不过早些年在老家利州府的时候饿死了,所以就只剩下他们四个到了这汴州府生存。
鹿丫头扶着麋赤雪进了屋子,院中的李四就开始怨怼,“哥,这都多少日了,她怎么还不好啊,原本三日前就该到沐阳府交货的,现在好了,足足耽误了三日,上头怪罪下来可怎么是好啊?”
李三皱着眉头低斥一句:“我心里有数,你少操心,这次的货上一站不都交代了吗,重中之重,万万不得疏忽,上头早就传话过来了,沐阳府是最后一站,不少大人物都会到场亲自押运最后一程,确保万无一失,若是到时候从我们手里接过去的货有点儿差池,咱们兄弟几个可都活不成。”
李四叹息:“诶呦,可真是麻烦死了,挣点儿辛苦钱也太难了,天儿可是越来越冷了,咱们要早点脱手才行啊,不然咋拿得到钱啊。”
说到这里李三才露出个笑脸,“放心吧,这次的货物据说是衙门历来最贵的一单,上头可说了,完好无损送达目的地,这次的赚头就是以往的十倍!”
“十倍!”他说罢,另外三个都震惊了一番,纷纷不可置信,李五眼珠子都瞪大了,“哥,我没听错吧,这看着也不怎么样啊,怎么这么值钱呐。”
“你懂个屁!赶紧弄点儿吃的去!”李三不跟他们多纠缠,快速的安置好一切也进了屋。
一排三间房屋外表看似破旧,里面倒也还算过得去,中间靠墙是一个供桌摆着佛龛,还有一个八仙方桌和四张板凳,左右那两间都是暖炕,屋内陈设简单,但还算干净。
麋赤雪一进去左边偏房,鹿丫头就麻利的将暖炕地龙烧燃了,幸而这里别的没有,倒是墙角的柴火堆了不少,算是可以安稳过一夜了。
鹿丫头让她依偎在暖炕上,又将榻上一张很旧的柳絮被子给她盖好,感受到屋子里渐渐暖和,她才高兴的坐在炕头上发笑,“嗯,今儿晚上能睡个好觉了。”
说罢,她又看着麋赤雪微笑,声音特别的稚嫩,“姐,你饿了吧,我去找点儿吃的啊。”
她走出偏房正好遇上李三,李三问她:“她好点儿了吗?明天能走了吧?”
鹿丫头想了想:“最好还是歇两天,这几日风餐露宿的她又受了风寒,上路之后加重怎么办,不然给找个大夫瞧瞧,或者开几服药吃吃。”
李三一巴掌拍到她脑袋上,“你做梦呢,这儿是县城外头,又不是县城里头,我一时半会儿上哪儿给她找大夫去,还想吃药,你有钱啊?”
鹿丫头不说话了,“行行行,那弄点儿吃的能行吧,都好几顿没正经吃饭了,这身体能好嘛。”
李三无语的要死,敷衍回了句:“老五已经弄去了,不过这十里八村的哪有吃的啊,估计地里的红薯都捡不到了。”
也是巧了,他们这一路过来的经费本就不多,原本扛到交货是没问题的,但谁知道货物病了,耽误了这么多天经费早就用完了,自己还贴了不少,所以明日无论如何都要赶紧离开骓县前往沐阳府交货,不然货没交人先饿死。
二人正说着,就听见里面的人敲了敲窗户发出声音,那是唤人进去的意思,因为这次的货很特殊,不说话,没反应,没表情,更没想法,你给她吃就吃,不给就不吃,给啥吃啥也不挑,这么温顺听话不找麻烦的货物,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
二人回身进去,只见炕上的女子脆弱不堪,冷漠疏离不说,声音还有气无力:“方才瞧见这附近有野菜地,还有鸡鸣的声音,去挖些野菜,再去捉一只公鸡拿回来一起炖了,勉强对付一顿吧。”
她说完李三愣在那儿不动了,鹿丫头撞他一拐子:“你还愣着干啥,赶紧去啊!”
李三挠了挠头,“你会说话啊?”奇了,一起走了上十天,居然第一次听她说话,声音还这么好听。
“你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姐还是哑巴了。”小丫头片子市侩的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寒夜黑漆漆,人都散出去后鹿丫头将屋外檐下的灯笼灭了,不然待会儿人哪家儿的鸡没了,肯定会怀疑久不来人又突然亮灯的这户人家的。
半个时辰后,堂屋里烧起了土炉子,一大锅野菜炖公鸡熬煮的香味肆溢,李家兄弟们都很高兴,围着大铁锅笑嘻嘻,只有李三感慨着方才屋里姑娘的话,野菜炖鸡都赶上过年了,居然还说勉强对付一口。
鹿丫头鬼机灵又实诚,不知道在哪儿找了两个粗粝的大瓷碗,趁着那几个男的不注意就盛了两大碗肉汤,不仅两个鸡腿都在麋赤雪的碗里,还给自己盛了不少肉,端到里屋的炕上二人吃,李三他们在堂屋围着铁锅吃,气的呼哧呼哧的大口吃野菜。
鹿丫头一边让麋赤雪赶紧吃,一边自己大口大口的吃,还不忘吐槽一句没味道,说什么又是醋布,这群人都不知道弄点儿粗盐来调味儿,气的李三骂她贱命就要认命,好大的口气还想吃粗盐。
麋赤雪就着鸡汤喝了好几口,身上稍微舒服了一些,可心依旧是凉的,她看了看眼前不过十二岁的小姑娘,心里一时间不是滋味。
鹿丫头原名叫王鹿,也是从利州府当年逃荒过来的,她那时候不过七八岁,家里兄弟姐妹都饿死了,跟着父母逃到这里来,后来父母也死了,她就自己一个人活到现在,当过乞丐,当过丫鬟,睡过大街,也被好心的穷苦人家收养过,从小苟活于世间的最底层,摸爬滚打练就一身世俗本领,既市侩又俗气,可天生有股韧性的机灵劲儿,被这个世间毒打千遍依旧心怀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