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躬身自省
八月十五中秋节,各地宗室亲王全部奉旨回朝团聚,帝都一下子热闹起来,皇城一早就张灯结彩,辉煌庄重,璀璨如同水晶球一般震慑人心。chuncuime
今日休沐,但辰初宗族亲王和群臣百官要在乾安宫给圣上请安行礼,宗室还要在圣主的带领下谒庙祭祀,所以一大早乾安宫太极殿上异常热闹。
藩王们回来了四个,就是赫连氏的那四个宗亲藩王,百越王,沧澜王,南疆王还有北疆王,同宗室亲王们一起扑扑啦啦一大片人,基本上都是嫡系一脉的,只有少数被重用的旁系,因为赫连氏的旁系一般都会被历任帝王排斥在外围。
想当初的西林王和沧澜王也是因为前人的功勋支撑他们煊赫至今,但赫连氏的嫡庶之分在西林王府溃败后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嫡系一脉的更加谨慎和抱团,而旁支的一直都是胆战心惊。
放眼如今能中秋团聚的嫡系,也是近三代的宗室子嗣,围绕朝宗先帝来说就是先帝的兄弟姐妹,及其开散的子孙后代们,这样算起来的话人数是非常可观的,毕竟先帝兄弟就有十三个。
乾安宫太极殿内,宗室立于左侧,群臣立于右侧,气势滔天庄重肃穆,宗室里藩王,亲王,郡王,有封地的有官职的基本上都到齐了,没封地的或者靠祖荫庇佑的也上不来这太极殿。
在一阵三叩九拜山呼大礼之后,龙椅上的少年帝王才有了些微微动作,一袭黑金龙纹衮服在微风吹拂下翩翩飘逸,神临一般巍峨昂首于高峰山巅,丰神俊朗气吞山河,冕旒不见丝毫晃动,可下方的眉宇却像是箭矢一般定格在云巅之上。
神情寒戾,眼眸深邃,阴鸷的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色彩,看的叫人脊背发凉说不出的诡异,他好像在笑却又不像笑,他好像在生气却又并未显现怒意,深沉似海,腹黑狡诈这是群臣对这个少年帝王的最大印象。
若说朝宗先帝时期,无论是国策大计还是皇室动作,亦或者帝王之举,最起码群臣和朝堂之上有所闻之,可以预料得到,也可以听到一丝风声。
可轮到现帝登基初始,他的所作所为根本让人无法猜测,且始料未及,没人知道他下一步是什么计划,更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相较赫连氏的历代帝王,不得不说宣圣皇帝赫连玦是最深沉的一个。
宗室和群臣还在跪着,圣上并未示意免礼平身,故众人不得起身,陆大人躬身垂手悄悄看了龙椅上的帝王一眼,可见他依旧平静便未有所动。
帝王伸手捏了捏眉心,昨夜饮酒过多晨起还挺头疼,果然啊,没有约束没有人关心的皇帝真够可怜的,他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早已麻木的失去了知觉,也罢,心这个东西他本就不该有的。
那个不辞而别的人,那个连一声再见都不愿说的人,那个迫不及待在出月那天就离开的人,已经将他的心给带走了,一丝一毫都未留下。
挥了挥手,沉寂多时的陆大人立马山呼:“承天德佑,圣主明清,免礼,平身”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再次叩首,随即起身谢恩,满堂华贵肃穆庄严。
内阁齐相一边起身一边小声对一旁的耶律大人说:“我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好啊?”
“咳”耶律大人假装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声响,“我早就感觉不好了,好多时日了,陛下的眼神儿不对,愈发不对”
他们还未说完,就听见高阶龙椅上的帝王发出一道极寒的声音,暗沉冰冷:“今日中秋团聚,趁着诸位都在,朕告知各位一件事情,兹事体大涉及皇室,诸位莫要惊慌。”
底下安静如斯,落针可闻,纷纷蹙眉竖耳想要听清,齐大人和耶律大人相视一眼眉头皱起,只见陛下眉眼黯淡可眸色深不见底,继续开口。
“皇后于七日前已经离开中都,此刻正在回东辽的路上,在此之前朕封锁了消息,诸位必然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因为”他沉顿一下,眸色再次黯几分:“皇后是不辞而别”
话音刚落,整个殿内刮起一阵寒风,震荡的满堂瞬间爆发出哗然,皇后娘娘走了,皇后娘娘回东辽了,皇后娘娘离开七日,皇后娘娘不辞而别了,一大片的疑问和震惊砸在各位的心头。
任谁都想不到在这个中秋佳节共同团聚大日子,首先迎来的是陛下亲口告知皇后娘娘离家出走的消息,这太震撼了,太过震撼了,也太过惊讶了,让上到内阁五相下到百官宗室们惊讶到慌乱。
面面相觑,甩袖跌手,叹息中带着不可置信,唏嘘中带着不可思议,惊讶的神情和面容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宗室们懵成一团,百官们更是不敢相信,事情太突然,太突然,无不彷徨无措呆愣当场。
可震惊过后大家又疑惑起来,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要回东辽,而且还是这个时段离开,这是什么意思呢。
若是想回东辽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是娘娘的故土,可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而且还是刚出月就离开,谁也不说悄然走了,这个境况可是大大的出人意料,始料未及啊。
齐相早就等不及了,急忙上前一步拱手:“陛下,娘娘此举是何意啊?如今东疆局势紧张,虽已歇战可战况焦灼,娘娘这个时候回了东辽,还是不辞而别,老臣不知道娘娘此举是为何,可大夏朝的皇后举足轻重,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怕是会引起天下争议啊?”
经过齐相的提醒,大家瞬间想到东疆焦灼的战事,宁元帝无德,利用民意挑衅西夏,还扬言要大夏朝的皇后来换取和平臣服,此举早在天下间传的沸沸扬扬,皇后本该避嫌,可如今居然不辞而别毅然要回东辽,这事儿传出去可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可以想象民间会怎么乱说。
赫连玦不说话,眼眸冷毅像是淬着寒霜,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不为所动,底下的人疯狂猜测,可怎么猜测也比不上陛下亲口说的准确啊。
宗室们今日第一天回来不敢多言,至今还沉浸在疑惑中举足无措,毕竟未涉朝政,第一天回来遇上这么大的事儿,说出什么都是错的,更何况现在还是宗室内动的特殊时期。
群臣们就不一样了,纷纷随着齐相开口上言,几番争议下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不少人急切的不得了,御史大夫再次开大,直接言明皇后这是恃宠而骄,骄纵桀骜,不顾身份不顾时局任性妄为,丢了赫连皇室的颜面,伤了皇室的体面。
御史中丞加码,说身为一国之母竟做出此等恣意行为,堂堂皇后不辞而别,擅离职守,不顾祖制礼数,不顾主君皇子,不顾臣民百姓议论,不顾皇室体面尊严,这是大逆不道,这是为所欲为,这更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其他言官们,翰林院的一些学士们也纷纷谴责起来,说白了就是皇后失德又不懂事儿,还干出了这么丢脸的行为,大夏朝用国礼迎娶的中宫皇后,受尽专宠爱戴,受尽荣华富贵,受尽人人羡慕,受尽尊贵无双,好不容易生了四个皇子嗖一下跑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还有这样当皇后的,简直是惊世骇俗了。
他们越说陛下的脸色越黑,眸子就越暗,其他人拉都拉不住,完颜宰辅在陛下恼怒之前赶紧拱手发言:“陛下,老臣以为娘娘此举定然是有苦衷的,至于原因想必大家都可以看得到,娘娘虽是大夏朝的皇后,可也是东辽有封号的公主,大夏和东辽之争已有多年,娘娘一直都是殚精竭虑为之忧心,且此番东辽多次传出动乱之言,娘娘心系故土苍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为何不辞而别,想来是陛下不舍娘娘之由,娘娘无奈之举臣等需理解才是。”
这话不足以平复争议,也不能说服百官,宰辅大人不过是起了个头,毕竟这个事情他一人言之无力,引导了风向,其他人自然就会有所领悟。
御史台的人正欲继续驳斥,他们想说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能不辞而别,如此欺君罔上的行径有违礼数,有伤颜面,但还未说出口就被旁人截胡了,上官铎昂首挺胸,玉树临风的站出来。
“诸位大人理解错了,陛下只是说娘娘不辞而别回了东辽,东辽是娘娘的故土,东辽久攻不下,不愿和平臣服,娘娘心系故土心系东疆黎民,不忍看陛下殚精竭虑宵衣旰食,亲自前往东辽止战劝降,之所以不辞而别也是忧心陛下的牵挂和朝堂民间的恶意揣测,何来欺君罔上,何来不顾礼制之说,御史大人还是不要擅自揣测以讹传讹的好,毕竟众口铄金,削骨成灰的前车之鉴大家都见过。”
他的话说完,朝堂的风向瞬间再次变化,御史大夫冷笑一声:“陛下的确是未明说,但上官大人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是陛下单独告知与你了,如果皇后娘娘走的坦荡,何故陛下久不昭告,封锁消息至今才说呢。”
“叔父这听风就是雨的毛病可真是多年不变啊,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这么火气大,事情都还未了解清楚就敢给中宫定罪,娘娘是何许人也,如何轮到叔父定罪?”早就忍了很久的百越王赫连中挚开口了,开口就驳斥了御史台一番。
“但凡居于庙堂之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娘娘的功绩何其卓著,打天下,定江山,肃清朝局,侍奉圣主,绵延子嗣,开创盛世,哪一桩哪一件都是你们遥不可及无法企及的功勋,陛下宠爱娘娘,黎民爱戴国母,娘娘有何理由做你们所谓的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之举,诸位说话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攻讦皇后也是灭族的大罪!”
赫连中挚说完堂下一阵波动,武将们随之附和起来,守备上将完颜瞳拱手提声:“百越王殿下所言极是,末将附议,娘娘不过是做了一个正常人会做的行径,忠孝两全,臣民百姓,娘娘心系太平盛世,心系黎民安危,心系山河故土,心系天下统一,此举虽惊世骇俗却也深明大义,吾等该心生敬畏,佑其福泽。”
“末将也附议。”同样是守备军的云烈将军拱手开言:“娘娘深受陛下宠信,原本一直想要为大夏和东辽的战役贡献一份力,奈何有孕时力不从心,而今小皇子们顺利诞育,娘娘不顾凤体康健毅然决定回归故土拯救苍生黎民,此等行径是吾等毕生之仰望崇敬的信念,娘娘的仁德大善可不是让你们这群言官在此攻讦的。”
禁卫军凌赞将军也在当场,顺势接话:“陛下不过是告知诸位当今皇后娘娘的国之大计举措,诸位言官就如此是非不分,昏庸不堪,朝廷的饭这么好吃吗?那不如停个三年俸禄,好好反省反省朝廷的饭是不是这么好吃的,饿几天肚子就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了!”
接下来不仅几个武将,就连六部中的一些官员纷纷开怼御史台和其他言官,为皇后娘娘叫屈喊冤,风向聚变,可以说直接定义了陛下最开始所有话语的意思,内阁五相不说话,但是十分清楚再次着了上面个腹黑狡诈小帝王的道。
底下御史大夫一看这情形大叫不好,这么多人站在皇后那边,这叫什么?后宫干政,外戚当权,皇后这威望如何使得,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可还没等到他撒泼撞柱发言,众人就见宝座上的陛下站起了身,他微微一甩大袖负手立于高阶之上,清冷的眸子散发着寒意,虽未有一丝怒意,可人人皆知他的冰冷和寒戾。
满堂之下无人再敢多言,瑟缩着谨慎躬身稳稳站立,低垂着眸子不敢抬起乱动,帝王阴鸷的面容无人敢于直视,沉寂的气氛使得堂内燥热,压抑的震慑瞬间扩散在大堂各处。
群臣宗室再也撑不住跪地叩首:“陛下息怒,臣等该死”
“是该死”少年帝王深沉的话敲击在众人发颤的背上,话锋一转声音更加低沉:“不过不是擅自揣度圣意该死,不是攻讦皇后该死,而是德不配位,玩忽职守该死。”
众人不明白可也开始纷纷对号入座,想着自己是哪里失了分寸,有了疏忽,陛下的沉声将气压拉的更低了,不少人开始冒汗,脊背湿透。
他嘴角一抹阴恻的笑意,让一旁的陆大人看的发毛,跪在地上干脆也不敢抬头了,帝王的怒意并未显现可已经像是响起了雷鸣。
“朕收服东疆,制裁东辽,平定中原以施展大计,从年初至今已满八个月,在此期间皇后有孕,忧心思虑,郁郁难安,可朕频以政务,多有疏忽,以至于忽略了皇后的心绪,而今皇后孤身前往故土平定战况,劝降收服,朕悔不当初,未能考量皇后的忧思,令其失望返乡,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