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回首诀别
麋赤雪没有回话,放开他们的手继续朝外走了,阿赞扶着她一起同行,可阿烈却看着被松开的手愣了神,看着渐行的背影他的心中一阵荒凉,仿佛有个东西被吞噬了一般。qinglingme
他落在最后有些失神,魁山退回来看着他:“怎么了?”
“我,我感觉不太好”他茫然的望着那个背影,心中似有一股寒戾。
魁山凝了凝眉:“稳当点儿,我从娘娘生产到现在就没有感觉好过。”
一行人出了越水堂,麋赤雪就见正厅和外面地上都铺满了红毯,红毯上全部都是粉嫩的鲜花花瓣,这样的东西刚才在交泰殿也有,可刚才人多她并未实际注意到这个不同。
可现在看来这应该是赫连玦给她的惊喜,果然还未出越水堂便看见气宇轩昂,欣长高大的陛下从门口走了进来,看到她的那刻,陛下眼中就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和喜悦,还有重复过多次的惊艳。
宫人们左右跪着,避开宽阔的道路让陛下走了进来,他穿着华丽的黑金吉服,像是神临般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永远带着尊贵的气势和高雅的风度,天生的帝王至尊,天选的天之骄子。
他身后跟着御驾队伍,陆大人和蓝汐姑姑隔得老远便叩首行礼,他一个人越过红桥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眼中的惊艳和愉悦掩藏不住,她的皇后一直都是这么的美,美的超凡脱俗,美的举世无双,美的世间无二,美的不敢观望。
看到他眼中的惊讶麋赤雪眉眼间柔和,似有怜悯似有悲戚,很复杂的情绪萦绕在眸子里,“赫连玦,我好看吗?”
赫连玦紧紧握着她的手,笑的很期许,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期许,对现在满足的幸福,是一种发自肺腑的高兴和庆幸,“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他说完这句话麋赤雪的眸色深了几分,那一刻海浪的汹涌似乎达到了顶峰,再也挥散不下去也撵不走,她试着笑开心的笑:“陛下,我们去宫宴上吧,走”
“好,走”少年帝王的手更紧了,宽大修长的手指紧紧包裹着她的小手,像是一双最安全的羽翼紧紧护佑着他的一切,那一刻,少年帝王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所有。
耳边好像传来声响更大的中和韶乐,沉稳大气,亢长有力,是一个王朝一个帝国应有的庄肃色彩和传奇底蕴,敬仰天地,敬畏皇权,遵天道,忠帝君,将整个世间的乾坤之道诉说的清晰可见。
红毯和花瓣从坤宁宫一直延伸到长歌台的大殿,左右整齐跪地叩首的宫人侍者,以及仪仗队伍的林立,长号角的啼鸣,无不在告知着世人少年帝王对他皇后的宠爱,无不在彰显着这个世上最尊贵女子的幸福一生,帝王专宠,皇权唯爱,一胎四子,荣耀一生。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一声高亢的喊声,大殿之内匍匐一片,山呼之声一遍高过一遍,皇权下的俯首敬畏体现的淋漓尽致,可这些东西却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动弹不得。
赫连玦拉着她一步一步缓缓入殿,宫乐的音调变得悠扬婉转带着喜庆和热闹,帝后的尊贵气势荡彻整个大殿,走上高阶才抬手示意众卿平身,众人起身谢恩带着崇敬和顶礼膜拜,望着帝王的眼中带着愉悦。
一品堂的十一个人回归宴会落座于上首后的隐秘之处,女使们带着皇子在左边下首第一位,侍女宫人于帝后身侧侍奉左右,蓝汐姑姑和陆大人依旧左右而奉。
俏丽的宫人们鱼贯而入,开始给帝后奉上膳食,精致可口的膳食被摆上食案,色泽精美香气浓郁,却也是从前都没有见过的式样。
茶味乳酪绿如凉夏,红参茯苓膏圆若皓月,银杏糕形如银杏,柿子水晶糕仿若水晶,还有龙井桂花糖糕,杏仁奶茶酥酪,花茶果子,千层绵糕,荷花琉璃酥,茉莉银耳羹等。
每一道点心都是最新的花样和最美的质感,每一道菜式都是最浓郁的香气和最精致的素材,蓝汐姑姑在一旁解释:“启禀娘娘,这些菜式都是陛下亲自挑选和设计样式,特意命总膳房做给娘娘用的,娘娘可要好好尝尝才是。”
握着自己的赫连玦从一开始就未放手过,他笑容和煦捏捏她的手指:“担心你吃腻了小厨房的菜,这些都是新样式,略尝一些看看,若是不喜欢让他们再换就是。”
宫人给她们倒上葡萄酒,高足杯中呈现的酒色格外诱人,麋赤雪双手举起酒杯望着他浅笑:“陛下,谢谢您,谢谢您对臣妾的宠爱,臣妾铭感五内,铭记终生。”
赫连玦有些意外,急忙端起酒杯回敬:“皇后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紧了紧握着皇后的手,感受到确切的真实感才稍微安心了些。
二人一饮而下,葡萄酒灌入喉咙的那刻只觉舒适安定,放下酒杯赫连玦给麋赤雪夹菜,让她多尝一些,这样御膳房以后也知道皇后的喜好。
殿内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太皇太后这几日闹腾累了第三日便未出席,但还是委派了姑姑们和女官们陪着小皇子们逗乐,底下不少人都在说着小皇子们粉雕玉琢可爱的不得了,也有人说着皇后娘娘就是天生丽质,不是说孕妇产子后会变丑吗?怎的皇后娘娘产子后愈发美艳无双了呢。
期间有一些宗室和官员想要过来敬酒,但赫连玦见麋赤雪垂目不语的模样都让蓝汐姑姑一一拒绝了,他心里眼里都是她,怕她不愿,怕她忧心,怕她不自在,怕她离开自己。
麋赤雪扫视了殿中一圈,众人围拢逗乐的小皇子们,斛光交错的中枢大臣们,高贵优雅的内外命妇们,台面上的皇室一直都是这么和谐共处,体面大气,可煊赫多年的贵族们人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雪,高兴点,我想让你开心。”赫连玦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
麋赤雪侧头看向他的眼中有一丝的涟漪,她心中沉重无法言语更加无法表现,只得苦笑展颜握住他的手,给予他一丝安心,一丝笑容。
多么美好的一切啊,她看着周围的一切心中颤抖,一个王朝的强盛在一场宴会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至高无上的帝王俯视众生,高居庙堂的群臣忠君奉上,清高自傲的贵族们仰视尊主,或文臣或武将无不是附庸皇朝权力巅峰下的棋子。
麋赤雪想,即使没有东辽的一切赫连玦也做到了,做到了纵横捭阖睨四海,圣功煊赫百世存,扫荡九州,威服列国,百夷鳞集,万邦来朝,普天之下皆俯身叩拜于天子靴前。
身侧宫人再次斟满一杯葡萄酒,可酒壶还未离开就将高足杯撞倒了,瞬间整杯的酒液滚倒洒在了皇后娘娘的华贵凤袍上,麋赤雪没有去碰它,任由着湿漉漉的水渍打湿了很大的一块。
赫连玦凝眉,急忙伸手过来捻着衣角,担心酒水浸透入里面的衣衫,那样会凉着皇后的身子,宫人吓了一跳急忙匍匐在地上告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娘娘恕罪”
蓝汐姑姑怒着眼睛,看凤袍被弄湿了一大片,当即低声训斥:“混账东西,在御前这么久还敢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娘娘的凤袍华贵珍贵岂是你能亵渎的,滚出去领罚!”
宫人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另外的宫人上来侍奉,麋赤雪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未眨一下,赫连玦接过锦帕一直在给她擦拭,蓝汐姑姑也急切的告罪:“娘娘恕罪,扰了娘娘兴致了,是小臣的罪过,小臣一定好好责罚宫人,还请娘娘莫要失了心情。”
赫连玦也忧心的握着她的手:“雪,我们去换一件吧,酒水冰冷待会儿透到里面会很凉的。”
麋赤雪愣愣的低头看了一眼,眸色中氤氲了雾色,她握住赫连玦的手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我自己回去换一件吧,没有渗透到里面,换件凤袍就行了。”
“那我陪你回去。”赫连玦不放心,担心影响了她的心情。
麋赤雪嫣然一笑按着他的手示意没事:“有侍女呢,她们陪我就行了,你前几日都未出现在宫宴上,直接走了不太好,我瞧着内阁的几位大人一直在看你呢。”
赫连玦看了看身后六个侍女,她们都是坤宁宫的倒也放心,方才也的确是看到几位大人想上来,一直看着皇后的脸色,他思虑一番还是点了点头:“好,那你快一些,我不想离开你太久。”
他说着还揽过她的腰肢贴近自己,低头在她唇上留恋的吻了吻,麋赤雪的心早已是波涛汹涌,强忍之下还是没有将眼泪落下来,起身的时候她犹豫了一分,转身一把抱住了赫连玦。
“怎么了?”赫连玦惊讶:“扫兴了是不是?你原本心情就不好,这下又扰了你的心情了。”他回以拥抱,抱得很紧,说着还凝视了一眼蓝汐姑姑,似乎在怨她调教的什么人。
蓝汐姑姑瑟缩的低头垂目不敢说话,麋赤雪死死咬着牙齿忍着不动容,放开怀抱后的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她伸手摸了摸赫连玦的剑眉,指尖在眉宇间停留了半分。
“你少饮些烈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可以吗?”她浅笑盈盈,笑的很动容。
赫连玦握着她的手,“好,我都听皇后的。”
麋赤雪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扶着宫人的胳膊起身从侧殿出去,除了六个侍女蓝汐姑姑又吩咐了四个宫人伺候,她刚走到侧面的时候小北就上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身子一僵愣在原地,小北欢喜的看着她:“娘娘,小殿下们都醒了,娘娘过去看看吧,可讨喜了。”
麋赤雪没有动弹伸手拍了拍小北的胳膊,笑着看她:“我去换件衣裳,晚些再看,你照顾好他们”
“好,那好。”她吩咐身后的侍女和宫人仔细照看,自己又去了小皇子那边,仿佛一刻都耽误不得,一刻都离不了。
麋赤雪垂下眸子,身形微微发颤,在未被人发现时快步走出了殿门,在那里她又回头看了上首的赫连玦一眼,二人正好对视相看,一个笑的凄凉,一个笑的明媚。
身体隐入回廊的那刻,眼泪倾泻上了面庞,她再也忍不住无声哭泣,悲怆的痛苦溢满四肢百骸,紧紧皱起的眉头此刻是那么的无助和凄惨,怅然若揭泪如雨下。
记得有一年在苍山的时候,她亲手种下过一株桃树,是移植的枝丫采回来埋入土地,她侍弄了很久费了很大的力气,可最后仍旧死于一场绵延的秋雨之下,那时她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间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强求的,强留留不住,徒留一身枯。
她的异常引来侍女们的疑惑,拓跋敏上前询问:“娘娘怎么了?怎么哭了?”
麋赤雪摇摇头快速进了交泰殿,只是刚回到寝殿里,三个侍女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完颜卿朝着内室望了望,低声斥道:“谁这么大胆进里头来了?”
因为其她侍女和宫人都留在正殿侍奉等候,寝殿里就只进来了拓跋敏他们三个,完颜卿的话让二人也很诧异,随即就看见四五个一袭黑衣披着玄光斗篷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出现了这里,还是从内室过来的。
耶律静:“你们做什么,一品堂这么没规矩了吗?”
黑衣人不说话,拓跋敏身子一惊急忙回头朝后一看,又有四五个一品堂的人从门口进来,三个姑娘立刻谨慎起来意识到危险,是一品堂的没错,可又不是一品堂的作风。
三个人挡在麋赤雪的身前,滑出手中的短仞,正欲动手时就听见门口进来的黑衣人开口:“小姐,外面的都处理了,时间紧蹙,小姐抓紧时间。”
这话一出三个侍女瞬间震惊了,怎么会这样,她们慌张起来,不明白事情为何是这样,可还未等反应就见黑衣人走近她们,不等她们出手就先发制人甩出一道迷烟继而捂住她们的口鼻。
好几个黑衣人按住一个侍女,她们三个根本无从招架,拼命反抗间似乎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图,也迅速嗅出了阴谋和这么久以来的异样。
耶律静艰难摇头,强撑着反抗不动的双臂,惊惧的灵魂都要破碎:“娘娘,娘娘不要,陛下会疯的,娘娘,陛下真的会疯的,陛下最怕的就是娘娘离开,娘娘,不要啊,娘娘您不能这么做,娘娘”
另外两个也意识到了严重性,纷纷挣扎着摇头祈求,不可置信的眼泪都下来了,可撑在梳妆台上的麋赤雪早已是泪流满面无从止歇,她痛苦的垂下头颅眼中只剩绝望,苍白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任何色彩。
“我对不住他,是我失言了,若是有下辈子,我将一切都还给他”
三个侍女在众多黑衣人的压制下渐渐失去了意识,黑衣人将她们挪到门口跪倒在地上,随后其中一个黑衣人拿出一套灰色的粗布麻衣递给麋赤雪,“小姐,东西都准备好了,在御花园的桃林里面,我们走吧。”
麋赤雪抽泣着擦了擦眼泪,眼中恢复了坚定:“你们会死,知道吗?”
为首的黑衣人颔首:“小姐不必介怀,这是属下们的宿命,为您而死,是吾等荣耀。”
“按原计划行事,东门出去后中山关汇合,或走或留随你们自己”她转身,如落日余晖沉入最深的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