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落日长河
谣言止于智者，宫中人多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流言终究会消散的，但架不住私下议论的时间长了，不少人就开始起了不一样的心思，生出了不一样的想法。nianliume
坤宁宫里拒绝了外人的探望和请安，依照以往的规矩上请安折子给总政处即可，为了不打扰皇后娘娘的静养，就连蓝汐姑姑也是好久才进去一次请安问候。
北宫的太皇太后一直担心着，但考虑到以前皇后没过一胎孩子，现在投鼠忌器一般也不敢随意来探望，只是每每打发人来请小南和小北二人去跟她汇报情况，自己也能安心一些。
太皇太后都不敢看，那其他人就更不敢随意探望了，只是请安问候的折子不断，也让宫里的传言愈发多了起来，尽管震慑了一次又一次，但也没有止住私下里的议论纷纷和猜测风云。
西长街上，两个端着御茶的宫人颔首行走着，脚步不快许是不赶时间吧，二人的宫装都是新的，看来是刚入宫没有多久了。
一个扎着双丸发髻眉眼稚嫩，看着年纪不大，一个挽着花髻，左额前提溜着一缕发丝，看着有一丝的娇媚柔情，但年纪比旁边那个大一些。
小的边走边奇怪的问着：“韵姐姐，你什么时候换了发髻啊，姑姑不是说我们不能提溜着头发吗，你怎么不听啊？”
那个叫韵姐姐的姑娘微微笑了笑，眸子闪过一丝深意，“螺儿，我方才回去换衣服的时候胡乱扎的，担心时间来不及就没有梳妆好，没关系的，我们就是去政务殿送御茶，待会儿快些走就行了。”
纯质的螺儿妹妹点点头没有觉得疑惑，而韵姐姐看她没什么反应，故作不以为然的问了句：“螺儿，姐姐同你说句笑，你觉得姐姐这样好看不好看啊？”
螺儿不明所以蹙了蹙眉，发现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但并未说出来，照常回话：“姐姐当然漂亮啊，今年新入宫的姐妹中就姐姐最出挑了，生得好还聪敏，不愧是百里家的嫡女呢。”
百里韵不禁笑了笑，眸子里尽显得意，沉稳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波动，她们步行走至长街转角，又越过几条宫道后就到政务殿前的路上，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真的很有福气，两人还在政务殿的门口就遇上刚刚退朝回来的陛下以及御前的队伍。
一袭衮服龙袍冕旒飞扬的陛下逐渐走近，整个人器宇轩昂丰神俊朗，远远看去气质超华宛若神临，两旁的宫人侍卫早已跪地俯身行礼，她们也赶紧低头叩首而下。
地上的姑娘心中紧张，即使没有抬头，但用余光也可以看到逐步走近的帝王之光，她双手有些瑟瑟发抖，端着的托盘都有些晃动，最后在关键的时刻她悄悄将袖中的锦帕丢了出去。
好巧不巧，经风一吹锦帕直接飘至帝王的龙靴之上，让他停下了脚步，一旁的陆大人眉头一簇正欲问罪宫道旁的宫女，可宫女提前一步站出来告罪。
“陛下息怒，奴婢该死，方才锦帕没有放好，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饶恕。”她声音温柔似水，脊背虽弯曲可头却抬起了几分，容貌白皙属于上乘，身形也还倩丽。
陆大人想要开口训斥，但见陛下低头一直看着那个锦帕，侍卫上前赶紧将锦帕捡起递到陛下面前，陛下深深的看了那个锦帕几眼，又侧头看了地上的宫女一眼，最后冷冷的抬步进了政务殿，没有任何反应。
陆大人接过锦帕就丢到了那宫女的身前，低声斥责：“混账东西，御前也敢失仪，再有下次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大人恕罪，奴婢不敢再犯！”百里韵连连告罪，带着螺儿急忙退了下去。
她俩快速的回了总政处，螺儿十分不解的问她：“姐姐，方才也太惊险了，你的手帕怎么会掉出来了，御前的宫规可是皇城最严的，差一点咱们就要掉脑袋了。”
百里韵也有些心有余悸，攥着手帕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螺儿诧异以为她也吓到了，急忙又安慰起来：“姐姐别怕，好在我们现在没事了，陆大人没有追究我们的失礼，我们下次一定注意就好了，方才陛下一直盯着姐姐的手帕看，还看了姐姐好几眼，姐姐，你说陛下是什么意思啊？”
“我，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慌张的看着螺儿，拉着她的手有些急促：“螺儿，你也是世家之女，齐家乃书香门第，你自小见多识广，你觉得方才陛下是什么意思呢？”
螺儿俏生生的笑了笑，“姐姐，这可说不好，陛下是出了名的龙威冷毅，平日里断不会对这些女儿家的事情留心的，只是宫里最近不是在传言娘娘失宠了吗，后宫又没有旁人能侍寝，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改变心思，看旁的女子一眼，所以，有些说不好了。”
那便是有一丝的机会了，也好，哪怕是一丝的机会也好，只要陛下有了印象，那她就有了一丝机遇，少女心中臆想，带着惴惴不安。
待二人分开后，螺儿迈着轻快的步伐迅速去了总司，老远的见到蓝汐姑姑后急忙跪地行礼：“姑姑，奴婢有件事情要禀报”
回了政务殿的赫连玦坐在桌案后面拿着折子，只是没有展开来看，而是还在想着方才那方帕子，陆大人进来奉上一盏雨湖龙井，“陛下，润润喉吧，朝堂上说了那么多会儿，早该口干舌燥了。”
赫连玦结果茶盏喝了一口，放下后冷笑了一声，陆大人在一旁也笑了笑，随即问道：“陛下，老臣没猜错的话，陛下还在想着方才那宫女儿的手帕吧？”
陛下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漠开口：“陆大人三朝帝侍，心思就是机敏，不妨说来听听？”
陆大人呵呵一笑，“陛下折煞老臣了，虽三朝帝侍，可唯独在年纪轻轻的陛下面前却糊涂的像个蠢笨之人，陛下乾坤之心，郎朗之意，老臣可真是望尘莫及啊，承蒙主子不嫌弃高看老臣一眼，老臣自当是要以陛下之心为己任了。”
赫连玦看着折子没有表情，淡淡吐出一句：“若是将这啰嗦的毛病改了，可能会更好一些。”
陆大人再次呵呵轻笑，慈祥中带着精明老成，“主子教训的是，教训的是啊，那老臣就失言几句，跟主子再啰嗦啰嗦，方才主子瞧见的不过是那方帕子上的开屏孔雀，老臣明白，娘娘身子不好心情低沉，主子日日都在想着法子让娘娘开心，正好眼下时节乃孔雀频繁开屏的时段，如此便可寻几只好些的雀鸟来逗得娘娘一笑，那可是再好不过了，主子放心，老臣方才进来时已经安排人去请一品堂的大人们帮忙寻雀了”
恩，的确是精明干练又机敏聪慧，不负帝王肚中蛔虫的美誉啊，赫连玦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那便劳烦陆大人上心，朕近日唯一的心思竟都被陆大人猜中了。”
陆大人再次呵呵笑，浅淡的喜悦挂在脸上，在陛下的眼神示意下继续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讨得娘娘欢心自然为好，只是想来陛下是在气恼另外一件事了，皇家宫仆不计其数，无论大小无不是经过家族多年培养后送进宫内当值的，可而今隆恩浩荡，许了三大家族以外的世家子女入宫奉恩，哪知道这些世家子女们担不起重责，受不得圣恩，岂非叫人失望啊。”
“是吗？”陛下放下手中的折子又拿过另一本看起来，他眸色未有波动清淡漠然，“何以见得啊？”
“陛下，近日关于中宫的谣言在宫内盛行，各方势力颇有些蠢蠢欲动之意，可观之上下，深受教化的三家族皆是本本分分，唯独新晋得势的世家门却显得沉不住气了，不仅沉不住气还略显粗鄙之态，那开屏的孔雀乃是雄性之物，如何能绣在女儿家的帕子上，可见氏族之间各部的经纬发扬，传承之伦，高瞻远瞩，谋以德远，高低显现颇为明显了，如此可就浪费陛下的一番心思和谋划，惜哉惜哉。”
赫连玦深邃阴鸷的眸子闪过一丝光芒，随后稍纵即逝，他漠然的嘴角挂着冷毅，清寒开口：“宣内阁齐相”
下午的时候，皇后娘娘在凉榻上午歇，醒来的时候便听到窗外院中有奇怪的刷刷声，她疑惑的蹙了蹙眉，无力的睁开眼睛想要挣扎起身，一旁的小北急忙将她扶起来，让她倚在窗边看看外面的风景。
“娘娘方才睡着时陛下让人送了几个小东西过来，娘娘快看看，很有意思呢。”
麋赤雪伏在窗台看过去，惊喜的发现院中树下有两只绚丽的孔雀正在踱步行走，长长尾巴和靓丽的羽毛十分鲜艳，若离她们正拿着鸟食逗弄着它们，仇老大见娘娘醒了立刻对着孔雀撒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
众人正诧异时就见那两只孔雀瞬间打开长长的尾巴，开出大大的羽屏，“好漂亮啊”一阵惊喜低呼，那两只孔雀也洋洋得意跳着双脚，随着桂花树转圈，在花圃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乱窜。
麋赤雪口中呢喃：“好漂亮的孔雀啊，真好看。”
大家看她喜欢心中都挺高兴，莫紫宁兴奋的走到窗前叽叽喳喳的给麋赤雪介绍着，小姑娘都喜欢好看的小动物，开心激动的不行，一直在说着孔雀的来历，献艺般的卖弄才情。
小丫头的开朗感染着众人，想来再阴郁的气氛都可变得很好吧，清圆带着药膳过来侍奉麋赤雪喝，莫紫宁懂事的亲自喂她，众人见她乖乖的将药膳都喝完了，才都满意的笑起来。
文曼又接着说孔雀开屏的故事，还说是陛下特意让人寻来的，就为了逗皇后娘娘一笑，若是娘娘笑了，就再多捉些小动物放到园子里，让娘娘日日都能看到。
其实原本有孕的人要远离这些小动物的，但为了哄人高兴他们也算是费了不少心思了，麋赤雪看着孔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可笑着笑着心中就开始沉郁起来。
“赫连玦为什么不自己送过来啊？”她有些悲戚，眉眼间也开始惆怅：“他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我还是伤了他的心对不对？”说着间她就留下了眼泪，悲伤的像个孩子一般无助。
她知道自那日答应放自己走后，他便再也没有踏入这里一步了，她知道自己早晚会说出这句话，她也知道他一定会生气，他对自己这么好，付出了那么多，到最后自己还是那么无情无义，还是要撇下他不顾，他一定被自己伤透心了吧。
她默默流泪伤心不已，众人都凝眉沉下了脸，看着她心疼不已，她说陛下气恼她不愿意踏足坤宁宫了，可她们却知道陛下是故意为之的，她们都知道陛下说放她走是骗她的，故意不来此就是为了不让她识破。
可如今两人都迫不得已的分离，心痛的也只有她们彼此罢了，仇老大气结，明明是哄她高兴的东西，却让她伤心成这样，简直是无奈至极。
小北扶着她安慰：“陛下怎么会生娘娘的气呢，娘娘的无可奈何或许伤了陛下的心，可陛下依旧疼爱娘娘啊，许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娘娘吧。”
她哭的更伤心了，看着孔雀哭，委屈十足泪如雨下，任凭女使们如何哄都无济于事，将两只开屏的孔雀给吓的缩在花圃中不敢出来。
这事儿传到御书房陛下耳中，他急切的立马起身就要回坤宁宫，但还未走出一步就被老爷子拦住了，老爷子叹息一声无奈至极：“忍忍，过些时日再回去，现在还太早，让她发现你心中根本就不会放她走，又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情来，龙胎可经不起折腾了。”
赫连玦停下脚步长吁一口气，转身又回了椅子上坐下，将注意力再次放在政务上，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的皇后，不去思念他的妻子。
夏日里炎热酷暑，库房冰窖里的冰块用了一车又一车，或用来降温，或制作饮品，再不然就是冰果子，冰吃食，坤宁宫里一天十二个时辰冰块不断，冰鉴里的冰沙更是一直都有。
尽管如此，陛下还是担心皇后娘娘会被酷暑热到，命人将坤宁宫里装饰的清凉透彻，越水堂三个厅里各方一缸冰块，隔档的帷幔换成绿色的单层轻纱和冰玉珠帘，博古架和多宝阁上的物件儿装饰也都换成适宜的夏季色调。
交泰殿的每个角落都放了冰盆和扇叶子吹着，茶室和花厅中央再加一个冰鉴，这样皇后娘娘无论是在用膳，还是在茶室都能第一时间喝到凉饮，第一时间吃到清凉的果子和点心。
阻隔的帷幔也换成了薄薄的烟纱遮挡，以及一层冰玉制成的珠帘，不止是殿内，殿外的回廊也都挂了凉爽的冰玉珠帘，凉榻和椅子上垫了象牙簟，枕头换成了透气的天鹅绒。
还有皇后娘娘使用的茶具，餐具，文房四宝或是一应用具，都改成了清凉的色调和样式，或翠绿竹节，或水晶海棠，或翡翠茶盏，或莲花盘子，总之日常用的东西都透露着凉意和惬意，致使整个坤宁宫里都是夏日里最凉爽的地方。
而皇后娘娘自己也在众人呵护下身子渐渐好了几分，虽然大部分时间还躺在榻上，但偶尔也能起身坐一会儿，下地走几步了，三位大夫的医嘱也是让她尽量多活动活动，这样有利于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