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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无尽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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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水的夜色里,四个小爷在越水堂的房顶上对月饮酒,烈酒斥喉可浇灭燥热,火神一坛接一坛,连灌了三坛都不带停歇的。wenchanme

    老七叹息一声劝他:“悠着点,再生气也得稳住。”

    火神眼眶赤红,扯了扯衣襟:“我就是憋屈的慌,这叫什么事儿啊,以前行事真刀真枪的干一场,什么事都解决了,现在可好,憋屈的什么也做不了干着急。”

    大鸟身子一仰躺了下去:“我也憋屈,但可以理解那几个老家伙的行为,打天下靠的是谋略智取,靠的是纵横谋划,而不是靠拳头硬。”

    小八戏笑一声:“鸟爷长大了,我们也都该长大了,少年时的情结总觉得天下就该是我们这些意气风发,心狠手黑的,拿命去换,拿命去搏,以为吃些苦受些罪就已经失去很多了,殊不知我们这些区区贱命根本不值一提,和主子所承受的苦难相比就是个屁。”

    老七长吁一口气也躺了下去,猛灌了一口酒,“爷之前也觉得娘娘太过仁慈,主子英明神武,杀伐果断,可娘娘行事总是妇人之仁,甚至一致觉得因为她耽误了好些大事,可如今我才明白,娘娘的仁善从来都不是对她自己,放眼去看看这个分裂的天下,若只有我们这样无情冷血之人,那天下该是个什么悲催的样子啊,拿拳头打下来的天下靠不住,殊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等我们老了,死了,又会滋生一批新的硬拳头来争夺这个天下,再搅和的这个苍生惨不忍睹,所以啊,主子跟娘娘的高瞻远瞩和仁义之举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懂得,帝王眼中的高度也从不是我们可以领略得到的,娘娘说过,得民心者得天下,以德服人辅以强硬,才是这个世间皇权巅峰的唯一法则!”

    四个月下少年靠在房顶上泛着忧愁,少年不知愁滋味,如今才觉愁更愁,火神情绪恢复后叹息一声:“那两个闷骚的小狼崽子什么时候回来,灭个番邦而已,需要这么久吗,看来这能力的确是有待提升啊。”

    大鸟嬉笑:“火爷放心,回程路上了,往返两个月,行军三个月,这效率已经是大夏朝难得的战绩了,这俩狼崽子可要得意一阵儿了。”

    小八:“还挺想这俩闷骚货的,哎,运气又好命又好的闷骚崽子。”

    老七闭上眼睛无语:“别提了,爷的心都要流血了”

    第二日,朝堂上群臣百官针对东疆战场上的事儿争斗的不可开交,一些人力挺主战,无需推行围堵之策,进军灭之,须臾便可平以东辽得以东疆,天下之势何愁至今未统。

    还有一些人主张合,持以围堵柔和之举,毕竟东疆的百姓也是百姓,东辽的子民也是子民,且不说事关中宫故土亲眷之谊,单是那里的几百万民众也并非有罪之身。

    若不顾乱世尽数加以覆灭,岂非是暴君之政,恐难得民心,即使将来天下归一,这史书上仍旧是不光彩的一笔,陛下和皇后乃天定之主,一生政绩皆是正道曙光,于历史长河中怎可有不足之篇。

    最后吵了半天,内阁出言喊停,带头跪地叩首高喊陛下决断,百官附议跟随,将最后的压力给到陛下自己,是否考虑中宫的感受,是否坚持柔和之道,还是一蹴而就完成这最后一道局面,一切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赫连玦衮服荡四海,冕旒尽飞扬,缓缓起身负手而立:“天命所归,朕承天之道,以治天下,天下归心,朕之道,当以民为本,以德治国,方乃皇权神威,皇朝之道也,东辽莫氏昏庸无道,已是强弩之末,所行所做于大夏不耻,天下不耻,万民不耻,更乃道义不耻,失民心,败国运,天数已定再无转圜。”

    他上前几步立于高阶之上,龙威并济震慑众人:“传朕旨意,即日起昭告天下东辽莫氏之主昏庸无能之举,将其皇族历年之罪行广布世人,挑动各地舆论引至传扬每一处疆域,以战止战,以戈止戈,东战场三遣大军备战进击,围堵之行势必无虞,朕,遵天道,以慰民心,待中宫诞下龙胎之日,便是大夏朝火炮开启之时!”

    堂下哗然却无人敢反驳一句,陛下的势在必行也说明了他最后的坚定,说明了他的誓不罢休和强硬到底,既已遵循天道,一再给予时机和机会,若依旧在功败垂成之际浑然不顾苍生太平,那这中原的最后一战,注定要开始。

    两日后,时间已经是盛夏的五月中旬,瓦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水里尽是波光粼粼,轻轻触碰都有些微烫之意。

    坤宁宫里皇后娘娘依旧沉睡着没被叫醒,但陛下一早就吩咐了易大夫今日要唤醒娘娘,沉睡太久是会伤身的。

    这几日娘娘虽未苏醒,但除了用膳以外其他事情都被女使们伺候的好好的,照常保养身体滋养肌肤,定时喝药按摩身躯和孕肚。

    陛下每每散朝之后就回来将她抱到前面偏殿宽阔的地方晒晒太阳,活动活动手脚,将她照顾的一丝不苟,即使昏睡的过程中也丝毫未有损伤。

    今日是施以针灸唤醒的日子,陛下散朝后一早就回来了,所有侍奉的人也都在寝殿里候着,陛下坐在床榻边儿上握着娘娘的手,满眼的情意掩盖不住。

    一片燥热的迷幻中,白色的烟雾萦绕在眼前,怎么也挥散不开躲避不过,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光亮,视线开始清晰,繁花绿植枝繁叶茂的山水场景出现在眼前。

    这是哪里?好熟悉的感觉,好眼熟的东西,空气中散发着清冷,天地间仿佛一汪绿水,山野空旷,空谷幽兰,熟悉的宫殿高耸如云,仿佛带着翅膀。

    树林里透着清香的甜腻,草丛中的虫子时不时跳过脚踝,前面荷花池中荷叶还是那么的大,不远处的花园子里玫瑰花鲜红的仿若要滴血,浑厚沧桑的师尊正在一朵一朵的打理着玫瑰,眼角没有笑意只有深意。

    画面一转,她身躯飞翔到了高处,在山林高耸的云间翩翩飞舞,耳边传来师姐的欢笑声音,“雪儿快点儿啊,雪儿你这轻功还要努力啊”“师妹再高点儿,再高点儿就可以看到云层了”

    她刚想开口问话画面却再次一转,木讷的大师兄脸上带着少年时期的稚嫩,训斥着她们三人的任性,说着师尊定要责罚云云。

    一阵寒风袭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可眼前欢声笑语的师兄师姐们却都在围着她打转,欢歌笑语,嬉闹不断,她笑着想要加入其中但视线中的人物再次换了脸。

    换成了低头不语的父亲,和泪眼婆娑的母亲,她焦急的低呼一声:“父亲,母亲”可当她走近时却被一个苍老慈祥的双手握住了。

    她含着泪水抬头看去,两个慈爱的老人满眼宠溺的看着自己,一声一声的喊着,雪儿,雪儿,我的心肝肉啊,我的心肝肉

    她想要伸手紧紧抓牢,可就是抓不住握不紧,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离自己越来越远,消失在虚无的混沌中,为什么,她不是见到父亲母亲了吗,不是见到外祖父外祖母了吗?

    她七岁入苍山,在她最需要亲人呵护陪伴的时候离家了十年,可如今熬过了十年她终于可以回到亲人的怀抱了,为什么不过一年半载就要失去了呢。

    她痛彻心扉,突然间被一双温暖宽大的手紧紧握住,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雪,跟我回家吧,回我们的家,好吗?”

    家,我还有家吗?我好像没家了,我是东辽人,可东辽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去了北鸣可北鸣的人不喜欢我,我又到了遥远的西夏,但西夏会是我的归属吗?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心底那个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试图紧紧抓住他的手,“赫连玦,赫连玦,赫连玦你在哪儿,不要丢下我,不要放我一个人,不要放我一个人,我再也不要一个人了”

    明亮的寝殿中压抑悲痛的气氛充斥着所有人,床榻上的人不断惊厥梦魇,说着让人泪崩的梦话,身心萧索怅然心扉,泪水早已打湿枕席。

    扛不住的姑娘们不敢冲撞忌讳,早已出了寝殿跪在门外偷偷哭泣,就连一向薄情的老七他们都忍不住退到了交泰殿,床沿上的陛下面目冷寂,眸中深邃的看不到光。

    床榻前只有跪着的小南小北和两位大夫,看着痛苦不堪的人赫连玦心中仿佛碎裂成一片,眉眼间凝重的神情一览无遗,他紧紧的握着皇后的手,试图给予她一些安定,可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何时才会醒?”低沉的声音透着寒意,冷若冰霜。

    易大夫颔首:“陛下无需忧心,因为药物所致娘娘一时梦魇,针灸已施,一刻钟之内便会苏醒过来。”

    小北默默流泪,垂头无法言语,片刻后床上的人身子动了动,眼睛微微眨了眨,不再惊厥不再哭泣而是平静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雪,雪”赫连玦俯身下去抚着她的脸,焦急的唤她:“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睡了好几天了,饿不饿,渴不渴,是不是觉得难受?”

    一连串焦急的问候让床榻上的人慢慢清醒,可醒来后虚无空旷的灵魂触觉让她陷入沉静,荒凉一片,凄凉空荡的触觉在活活的侵吞着她。

    底下的人焦急万分,看着苏醒后不发一言的娘娘觉得十分诧异,赫连玦凑近了一些观察着她的神情,直到看见她眼角的泪水如泉涌般泻了下来,才慌了神般的心里揪成一团。

    “雪,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雪”他温柔的几乎暗沉,心疼的眉眼局促不停给她擦着泪水。

    小北在下面擦拭了自己的脸庞,忧心的看着她:“娘娘,娘娘您说句话啊,娘娘,您是不是难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您不要吓我们啊,娘娘,您都睡了好几天了,再这样下去小皇子也会受不住的啊。”

    悲怆的气氛渲染在寝殿内,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大家想过娘娘苏醒之后会是什么局面,可能会大吵大闹,可能会哭喊不停,也可能会心如死灰万般俱灭,却唯独没想到是这般的境况,一言不发,身心俱灭。

    赫连玦紧紧握着她的手,抚着她的脸颊劝慰:“雪,你有什么怨言就说出来了,你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别憋在心里好吗?”

    床榻上的人泪水倾泻,微微动了动眸子说明她听到了众人的话,看着满脸焦急男子,她嘴角勉强勾勒出了一个苦笑,却显得更加疼痛。

    “赫连玦”沙哑的声音,无力的腔调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低沉的几欲听不见。

    赫连玦俯身下去揽着她的肩膀,“我在,雪,我一直在,我在。”

    “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她有气无力的吐着字,虚弱的几乎要破碎:“梦到了好长的一段山河美景,苍山,师尊,师兄,师姐,外祖母,外祖父,我的母亲,父亲,仁昭先帝,还有那一场绮丽的东辽山水。”

    赫连玦垂下眸子不去直视她,可眼中的悲戚已经暴露了他的心痛,麋赤雪无力的伸手拂了拂他的头,“我还看到了你站在山河的巅峰,看着你亲手打下的万里江山,看到了这锦绣繁华铸就的千百年盛世,看到你成为了你想成为的人,也成为了我想看到的人。”

    “赫连玦,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我们的人生不止有情爱,还有亲人和天下苍生,我在乎的东西太多,想要抓住的东西也太多,可我的手心就只有这么大,想要的东西却什么也抓不住。”

    赫连玦垂着眼帘伏在她的肩头,声音低沉:“雪,对不起,我终究成了让你最为痛苦的那个人。”

    麋赤雪苦涩的摇头,一字一句的虚弱无力:“我不怪你,这是我的宿命,是我要承担的命运,我只想求你一件事,求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她悲怆的话语出来后,赫连玦的心中如针扎一般疼痛,他起身直直的看着她,眼中是祈求,是难过,是不要。

    麋赤雪无情的泪水荡然落下,击落了每个人的心:“你放过我吧,放过我,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走错了,或许你的想法才是顺应这世间最好的方式。”

    泪眼婆娑之间她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要让我们之间美好的回忆都变成怨念,不要让我们此生都活在痛苦和悔恨中,我求你,放过我吧”

    床前的众人泪水崩落,小南和小北没忍住哭出了声,微弱的嘤嘤声将殿中的悲戚更胜浓郁,她们再也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

    赫连玦抬起手,轻轻擦拭掉她脸上的泪,觉得这火热至极的眼泪此刻就像熔岩一般,灼烧的他全身发疼,嗓子干涩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尽管擦着她眼泪的举动看起来淡定从容,可指尖的轻抖却泄露了他的慌措,他闭了闭眼睛,握着她的手再次紧了紧,好久之后吐出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仿佛被冻结。

    “好,我放过你,生下孩子,我放你走,我永远的放你走”他望着她,感觉到自己被她眼泪浸湿的掌心愈发生疼,一路疼到心底,疼到他的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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