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意外之喜
这日清晨,灰暗的天空不断压低,成片的云层连绵不断飘来,没一会儿满目雨丝飘落,鸟和虫鸣都消失在雨声中,除了雨声,似乎一切都已寂然。youlanme
南宫大花园中的一切都被映照的雪亮,葳蕤堂的院中,地上渐渐可见片片湿润,但殿内却是别样风景,微风徐徐,纱幔轻晃,珠光冉冉,香雾氤氲,典雅悠然。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六尺宽的沉香木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榻上设着青云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一片温软缱绻之间麋赤雪缓缓睁开了眼睛,风掠过微微掀起的帐幔,抚到了她的眼前,一丝凉意铺面而来。
三个侍女悄声走过来,安静和煦的掀开帐幔挂起,拓跋敏颔首柔声询问:“娘娘,现下辰初刚过,可要起身啊?”
“外边儿下雨了?”她依偎在枕间,温暖祥和蔓延全身,却带着一丝有气无力。
“回娘娘,是下雨了,不过这会儿小了许多,该是快停了。”拓跋敏说完伸手掖了掖她身上的锦被,将她掩在温暖之间。
麋赤雪闭着眼睛,淡淡问着:“今儿个不会来人了吧?”
三个侍女立于榻前,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近日连翻的应酬的确是辛苦之至,从月初开始好像还真是一日都未停过,说不累那是假的。
耶律静上前一步颔首回话:“回娘娘,方才总政处那边传话过来,今日太皇太后的几位大长公主回来了,过会儿会先来觐见娘娘,接着再一起去拜见太皇太后。”
她说着见皇后又面露倦色,立刻补充一句:“娘娘若是身子不适就回了吧,不见也是可以的,娘娘近日劳累,歇息一日吧。”
麋赤雪皱了皱眉心,叹息了一声:“算了,起身吧,都是长辈,不能无礼。”
三人立刻颔首,将她扶身起来到次间梳洗更衣,收拾妥帖后穿上一件抹胸长裙,外套雪青色描金牡丹纹浮光锦开肩长衫,和一条织锦的同色腰带。
耳环,额坠,衣饰,配饰用的是一整套的青玉缠丝刻花,微拢的发髻上戴的赤金嵌宝石的流苏凤冠,长长的赤金流苏正好跌落在她裸露的双肩上,看着大气又华贵,沉稳又高雅。
收拾好后,耶律静又给她套上了前些日子陛下给她做的赤金翡翠珠手镯,一行人才缓缓出了寝殿。
此时外面的雨丝渐渐停歇,但氤氲的湿度还蔓延在空中,花厅里清圆已经带人摆好了早膳,马蹄糕,马奶糕,银丝卷,芸豆卷,海棠酥,莲花酥,一品烧麦,萝卜丝蓉,还有一碗核桃酪和一碗燕麦牛乳粥。
麋赤雪坐下后清圆立刻伺候她用膳,只是勺子还未拿起来就听见外面的宫人进来汇报:“娘娘,娇月大长公主和娇蕊大长公主来了,在外间等候。
麋赤雪抬头朝着窗外看了看,清圆也不禁蹙眉:“怎么来的这么早,娘娘早膳还未用呢。”
她正欲说让大长公主们等候一下,但被麋赤雪给阻止了:“算了,晚些再用吧。”她面色有些阴郁,但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去了正厅内。
侍女扶着她在正厅上首稳坐后才召唤了两位大长公主进来,两位大长公主一身儿华贵宫装,气势若华,气质高雅,举手投足都是贵族姿态,而且是从小就经过训练出来的贵族。
身后的贴身女使扶着她们稳妥的行见面大礼,而后麋赤雪起身俯身回应礼仪,最后在女使的虚扶下稳坐叙话。
娇月公主和娇蕊公主是太皇太后所出迪伦嫡公主,也是宸王和兖王的胞妹,二人身份尊贵在宗室里也算是地位较高的公主,且夫家都是大家族嫡系,无论是身份亦或是背景都是权贵的象征。
三人在正厅叙话了许久,看得出来两位大长公主很是尊敬年轻许多的皇后娘娘,入宫第一件事不是拜见生母太皇太后,而是先拜见皇后,这已是最大的敬重了。
麋赤雪也很是感动,她们从前朝聊到后宫,又从后宫聊到衣食住行,女子间的私房话也会不经意的提一些,算是格外的热络了。
娇蕊大长公主在先帝的女儿中排行老二,行事说话也格外沉稳些,她看着麋赤雪满身低调又奢华的珠翠,很是羡慕的样子。
“皇后娘娘的珠宝首饰格外别致一些,想是专门定制,旁处寻不到的吧?”
她说完娇月公主便温和笑了笑,一副当然的表情:“皇姐可还用问吗,陛下宠爱娘娘,皇室专门有为娘娘设计首饰的司处,娘娘衣食住行一应所用皆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旁出自然是寻不到了。”
“是了,妾身瞧着娘娘用的东西皆是独树一帜,样式新颖又华贵无比,倒也只有娘娘可以趁得起,咱们陛下的确是痴情男子,少年夫妻恩爱不疑啊。
麋赤雪只是笑笑不说话,随即让侍女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首饰送给了两位大长公主,每人一副青雀衔珠步摇,一副青雀镶碧玺石簪子,一副青雀镶金水滴簪子,再一副琉璃夜明珠海簪,一副夜明珠珠花,一副玳瑁菊花簪。
这些都是总政处库房的东西,专门给皇后赏赐人用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和皇后娘娘的相较,但也是皇室独有,手艺独特,价值昂贵。
两位公主十分开心,再三的谢恩,最后几人又寒暄了一阵就去了北宫拜见太皇太后,麋赤雪是皇后必须要带着一起去给请安,故而一堆人又在北宫的慈安宫说话说到午时。
由于南宫葳蕤堂这边儿来人传话,说是内阁耶律大人的夫人,也就是陛下的外祖母一品镇国夫人严氏,以及内阁齐家的老夫人,二品辅国夫人何氏前来拜见皇后娘娘,所以麋赤雪并未等到用午膳就赶紧回了葳蕤堂。
这两位可都是长辈中的长辈,麋赤雪作为晚辈一刻都不敢耽误,回了葳蕤堂后就见到了两位老夫人,三人又一起请安行礼,喝茶说话。
二位老夫人作为京都为首的外命妇,加之本身年纪也很大了,说起话来既沉稳又缓慢,说的最多的就是关心陛下的身体状况,皇后的身体状况。
说着说着就说到子嗣上面,一直劝解着皇后要尽快生育子嗣,诞下龙裔嫡子,给陛下开枝散叶,给赫连氏开枝散叶。
麋赤雪虽心中有些不愠,但仍旧耐着性子倾听二位长辈的训导和劝解,除了点头就是点头,除了说明白还是说明白,谦逊有礼,周全稳妥。
待二位长辈退下时,时间都到了申时,麋赤雪感觉自己的世界终于清静了,她有气无力的在寝殿窗前的美人榻上躺下,眼睛直直的看着房顶,心中一片宁静。
她享受着此刻的安静,只是渐渐的眼尾起了红痕,眸子里闪着湿润的光芒,三个侍女进来想要询问她是否要用些膳食,但发现她这个模样都不敢开口了。
又是一日未好好用过膳,早膳未食,午膳未食,疲于应付了一日的宗室命妇,脚步未停歇,嘴巴也未停歇,肉眼可见的疲惫和倦意,让她们倍感心疼。
沉寂了一会儿后,侍女们寻来了小北大人,告诉了她皇后娘娘的状况,小北丢下坤宁宫的一堆事情,急忙赶来了葳蕤堂里。
进门之后就看到窗下躺着的麋赤雪,眼眸微闭,浑身透露着倦意和失意,身形显得很是萧索。
她悄然走过去,蹲身依偎在她的身侧,却发现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眼角缓缓划过,她心中一紧,伸手拭去眼泪,忧心的问着:“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是不是累着了?”
麋赤雪默不作声,睫毛稍显颤抖,显然是压抑着心中的委屈,小北见状急忙哄劝:“没事没事,我们不见这些宗室了,我们不管这些内外命妇了好不好,你别哭,别哭,要是累了就好好休息,什么都别管了。”
麋赤雪还是不做声,但是小声的抽泣转为了压抑的哭喊,她泣不成声,泪眼如雨:“我想家了,我想父亲母亲了,我想家人了,我也有家人的对不对,我也有亲人的对不对,我都离家三年了,为什么他们都不想我呢?”
她无声的哭诉像极了一个稚嫩的孩子,也像极了一个被亲人抛弃的稚子,即矛盾又复杂,即纠结又无助,明明是她自己放弃了亲人故土,选择了理想,现在又有何资格来要求亲人们对她思念如潮呢。
可人心就是这样,有了一样就想要另外一样,什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什么选择决定了一切,她是想要实现梦想,想要心中所想,可她也需要感情,也需要亲情,也需要能慰藉自己内心的东西。
但她的命运永远都是这般波折可笑,七岁前,她小小的脑袋里规划着惊世骇俗蓝图,忽略了身边儿亲人的陪伴,七岁后,她忽略了心中惊世骇俗的蓝图,开始想要了亲人的陪伴,可一切早已不是她可以决定的了。
十年深山空谷中,十年寂寞冷悠悠,原以为下山之后的岁月可以同亲人相伴永远,但殊不知从下山的那一刻,早已注定了沧海桑田,奔波在无尽的悲欢之间。
东辽一年半,北鸣一年,再到如今的西夏两年,小小年纪的她原来已走过了如此遥远萧长的路途,看遍了每一处的风光,也领略到了每一处的风情。
天边红日慢慢西坠,夕阳散发出万道霞光,御河边儿上的树木云影倒映入水,举目四望,婉约的湖光山色清丽迷人,处处透露着妩媚多姿的色彩。
暮色好像悬浮在浊流中的泥沙,在静止中慢慢沉淀,夕阳照在湖面,湖水如浮光跃金,流金赤紫交错,透过碧檐金瓦,将琼楼飞阁晕染。
夜风晚来骤,花浓凋浊酒,月光透过芸窗,带来一缕晚风的微凉,麋赤雪在侍女的侍奉下沐浴更衣,散着头发,赤着双足,穿着一袭藕荷色镂花交领窄袖寝裙,倚在美人榻上看着窗外的昏暗月光。
没一会儿,处理完政务的赫连玦疾步回来了,他穿着一袭星蓝色浸染龙虎纹云锦盘领窄袖常服,站在寝殿门口,隔着珠帘看着里面窗下的那个女子,眉眼间有歉疚,也有担忧。
他负手而立,五官轮廓分明而又深邃,一双冰眸幽暗深邃,旷野不拘,邪魅性感,整个人散发着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缓缓步入时,眉眼间只剩下了柔柔的涟漪,像是夜空中皎洁的明月,他悄然走近至麋赤雪的身边,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女子,伸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他安静沉稳,一言不发,将她放在另一边儿窗下暖榻的上面,让她倚在自己的怀中,躺进自己的胸膛。
外间儿的侍女们端来了精致的膳食,放了满满一榻桌,一道酥烤鲫鱼,一道玉带虾仁,一道干煸冬笋,一道御品官燕,一道七星鱼丸汤,一道蟹粉狮子头,色香味俱全,丰盛又好看。
赫连玦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的端过米粥喂她:“今日事多,我也还未用晚膳,你陪我吃点儿好不好?”
麋赤雪点点头就着勺子喝了一口,冰凉的胃里稍许舒适了一些,她动了动身子,在赫连玦的怀中找了一个最为舒适的位置依偎着,一边吃着他喂的膳食,一边儿感受着温馨的静谧。
她的鼻尖儿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他眼底带着波澜起伏,心中隐隐作痛,下巴在她额头上亲昵的蹭了蹭,开口询问着:“雪,玉山有个温泉行宫,你想不想去散散心?”
他知道近日的连翻应酬让她疲惫不堪,也让她心中难耐,看着赫连氏的亲眷一波接一波,回首间才发现自己的亲人一个都看不见。
麋赤雪微闭着双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回了句:“我一个人吗?”
赫连玦有些歉疚的垂了垂眼帘,“雪,我我”他的确是没有时间,平日里多和皇后相处一番都艰难,更别提出去散心了。
可他也知道,若是让她一个人,她肯定不会愿意去的,独身一人即使再悠闲也不会真心自在。
想着间他愈发歉疚起来:“雪,我答应你,尽快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每天多多陪你,守在你身边”
第二日,天气和煦云淡风轻,赫连玦上朝后麋赤雪睡到巳初才起身,今日天气好,侍女们一早就来汇报说园子里打理的干爽整洁,今天可以到园子里休息一整天。
而且许是陛下昨夜给内宫下了旨意,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许旁人再去惊扰,若是有请安问候的,上折子到总政处即可。
麋赤雪难得的安静,起身梳洗完毕,穿了一身儿三镶盘金梅花竹叶长裙戴着凤凰发冠就出了寝殿,正厅里一袭宫装的赫连瑶华等候多时。
赫连玦本来下旨旁人不许打扰皇后,但考虑到自己不在时,但心皇后一个人孤独,既命了瑶华公主过来伴驾,算是给麋赤雪找些乐子。
瑶华高兴的乐不思蜀,跟在皇后娘娘身边,那可是千百年修来的福气啊,旁人可是求都求不来。
清圆一早便在园子中摆了早膳,园子里空气清新花香四溢,就是用早膳也都能心情好些。
一行人缓步前往,只是刚出了葳蕤堂的大门,就感觉身旁的人都停下了脚步还倒吸着凉气。
她侧头看着文曼她们,正欲询问她们在惊讶什么时,一个久违的熟悉声音柔和的传了过来。
“皇后娘娘,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