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金秋岁月
这日巳正，园中绿荫之地的假山溪水旁，侍女完颜卿置了一张美人榻在花树底下，又抬了弯腿的圆桌和两张雕花绣墩搁在此处，花树垂枝，枝繁叶茂，花瓣如雨絮絮掉落，别有一番清雅之景。luoyume
皇后娘娘穿着银红遍地金折枝桃花长裙倚在美人榻上看书，长长的裙摆从美人榻上倾泻而下，落在绿荫草地上，裙摆上落满了粉嫩花瓣，同刺绣的桃花融为一色。
耶律静从小厨房拿来了精致的紫薯豆沙糕，红枣糕，桂花糕，豌豆黄，还有莲花糕在圆桌上摆好，糕点小巧好看，赏心悦目，想是刚出锅不久，还散发着白雾热气，香气扑鼻。
又兑了新制的牡丹花茶，汤水呈现淡淡的粉色，非常漂亮香气清幽，盛在镶嵌着鸽子血红宝石的紫黄水晶杯子里面，精致优雅的宛若一个艺术品。
小白兔拓跋敏端着水晶杯伏在美人榻前，伸手递给榻上正在看书的麋赤雪，“娘娘，您早膳用的少，歇会儿用些点心吧。”
麋赤雪正看的起劲，但瞥眼发现水晶杯中茶汤的颜色很是漂亮，便来了兴致的坐起了身，完颜卿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书，看着她拿起水晶杯喝了一口牡丹花茶才满意的会心一笑。
由于她身边儿的女使全部都去协助总政处了，这几日就这三个丫头近身侍奉在她左右，没办法，新帝旨意下的帝后大婚盛典要求太过弘大，宫里但凡能喘气儿的绝对不能闲着。
她又用了一块儿点心后接着倚在美人榻上看起书来，头顶时不时的有花瓣坠落在墨香的书页间，都被她用长长的指尾给扫开了。
三个侍女立于一侧看着这般娴静安然的皇后娘娘，心中一片欣然愉悦，完颜卿嘴角挂着娇笑，悄声跟另外两人说道：“娘娘的指甲又长了半寸，护甲该换了。”
另外两人抬眼看了看正在翻书的白皙素手，无名指和尾指的指甲的确是又长了许多，涂着肉粉色的蔻丹花汁，指甲长度都快超过手指本身了。
二人点点头，心中盘算着用哪种材质的护甲，赤金的还是珐琅的，玳瑁的还是软玉的，雕花的还是嵌珠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娘娘的手白皙纤细，粉嫩娇柔，还是用金镶玉珍珠指甲套吧。
闲看云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这样的时光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时光，很快时间就到了午初时分，完颜卿正欲询问她是否在这里用午膳时，就感觉有人进园子里来了。
她们三人侧头看了一下，没一会儿就看到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少年将军器宇轩昂的走了过来，完颜卿立刻悄声朝着麋赤雪汇报：“娘娘，凌将军和云将军来了。”
麋赤雪闻言也停下视线，微微撇头抬眸看了看，远处走近的两人正冲她微笑，她的两个狼崽子如今竟长成了这般顶天立地之势，意气风发桀骜不驯，又带着俯视天地的凌冽之气，她可真是骄傲啊。
二人走近后朝她单膝跪拜：“末将参加娘娘，娘娘万安”二人嘴角带笑，十分的亲昵愉悦。
麋赤雪坐起身来，将手中的的书递给完颜卿，笑着招招手示意他们近身前来：“过来，到本宫的身边儿来。”
二人嫣然一笑起身走过来，麋赤雪仰头看着他们，伸手拂了拂二人的铠甲，看着愈发俊朗耐看的阿烈，故作娇嗔道：“今儿个怎么知道进宫了，还舍得来看本宫啊，脱缰的野马早就放飞了吧。”
阿烈撇嘴一笑，冲她笑嘻嘻的告饶：“娘娘恕罪啊，近日事多，进宫就少些了，以后一定改。”
麋赤雪掩嘴轻笑，“算你有良心。”说着就赶紧吩咐一旁的侍女们：“赶紧的，去小厨房把云将军爱吃的点心拿过来，本宫早就备下的。”
耶律静立刻俯首称是，转身去小厨房了，此时园子的另一个入口处，小南和清圆带着御膳房的宫人们鱼贯而入，宫人手中提着食盒端着托盘，算算时间已经午正，的确是该用午膳了。
众人走近后朝着皇后和两位少年将军行礼，小南挥手让宫人摆膳，自己走到麋赤雪身边看着阿烈开口：“阿烈好久没进宫了，正好今日陪娘娘用午膳吧，娘娘可是天天念叨你呢。”
阿烈不好意思的抿嘴点头，俊朗的面上尽是温柔，他伸手将麋赤雪扶到圆桌旁坐下，清圆和宫人已将午膳摆好。
耶律静此时也端着托盘拿来了阿烈爱吃的点心，燕窝马奶糕，翡翠烧麦以及芙蓉白玉糕，和午膳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麋赤雪一边招呼阿烈坐下，一边跟他说着：“上次见你时，本宫看你又长高了一些，就让御锦坊的人新给你做了几身衣裳，料子都是最好的素锦，你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
“多谢娘娘关怀，末将一定好好穿。”阿烈嬉笑着回应，看着麋赤雪的目光充满了高兴和愉悦，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三个侍女侍奉他二人用膳，一旁的小南和清圆也跟着嬉笑，就只有阿赞一副不高兴的表情，看着俩人亲昵的模样心中还挺泛酸。
“娘娘也太偏心了，又是点心又是衣裳的，怎么没有阿赞的份儿，阿赞可不服啊”他故作骄矜的吃醋，让众人皆是掩嘴戏笑。
阿烈不理他自顾自的看着麋赤雪，麋赤雪则是斜睨了阿赞一眼，打趣的戏谑一句：“你有什么不服的，你凌将军的寝宫里何时缺过爱吃的点心和新衣服啊？”
麋赤雪自己都忍不住勾勒嘴角，此话一出顿时让所有人窃笑，让阿赞和清圆二人瞬间红了脸色。
清圆羞赧的放下最后一个菜，红着脸支吾一句：“小臣厨房中还有一个汤，小臣去拿！”说罢，兔子一般赶紧带着御膳房的宫人跑了。
阿赞掩饰尴尬的假咳了半天，抬头看看天，清了半天嗓子漫不经心来一句：“那个该去巡视了！”说完自己也赶紧疾步溜了，让麋赤雪和阿烈忍不住取笑了半天。
小南又陪着絮叨了一会儿，见这边儿有三个乖巧的侍女伺候，自己也出了园子忙别的去了。
今儿的膳食味道走的江南淡雅格调，倒是趁了这满目的花色景致，中间紫砂小盅里东坡肉煮的入味儿，龙井虾仁也甚是雅致，虾仁玉白鲜嫩，芽叶碧绿清香，还未入口便已感到唇齿留香。
还有一碗莲藕火腿汤用来开胃最是不错，其它几样小菜也很是可口，都是麋赤雪平日里喜欢吃的，阿烈也很是中意此番菜色，麋赤雪还特意给他夹了他爱吃的翡翠烧麦。
这烧麦制作工艺很是繁复，里面是碧绿的颜色，透出蒸熟后薄如纸的面皮，犹如翡翠一般，轻轻咬上一口一点就破，吃到里面由虾仁，韭菜和鸡蛋制成的菜茸，爽口清润。
因为阿烈爱吃，这便是小厨房常备的点心了，麋赤雪觉得阿赞在宫里众星捧月，又是在自己身边人人奉承，还有娇俏贤惠的清圆侍奉的极为妥善，她完全不用操心。
倒是一个人在外面的阿烈让她很牵挂，小小年纪就统领千军万马，身边儿也不习惯有人伺候，在军营里更是没人管，所以她也格外留心一些，他不似大师兄，有完颜家的家奴随身侍奉，再不济人家还有夫人将一切打点妥帖。
阿烈孑然一身，独自一人，独来独往惯了，若是再缺了关心，搞不好就会成下一个仇老大了，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给变成这样，他值得有正常的人生和充满希望的未来。
侍女给二人斟了一杯米酒，这是御膳房去年用新鲜樱桃酿的米酒，昨日才开坛调味儿，味道酸甜，冰凉宜口，阿烈一连喝了好几杯。
没一会儿就见清圆将她专门给皇后做的汤膳端来了，是一道海参鱼翅炖木青雪梨，将南疆上好的海参鱼翅燕窝煲了一天一夜，营养都渗入汤盅，再将刚采摘的雪梨去核后塞入几片木青叶，放入汤头，再放进冰糖，煮到雪梨酥软，木青叶的清香加上清脆爽口的雪梨，既去火又大补。
阿烈像是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一般，也不顾品尝只管享用，光是主食玉饭都添了三次，一桌子菜让他一个人吃了大半，麋赤雪看他这样愈发觉得心疼了。
她一边儿自己喝着汤，一边儿让阿烈慢点吃，没一会儿一旁侍奉的完颜卿侧身朝着园子入口那边望了望，接着向麋赤雪汇报：“娘娘，蓝汐姑姑来了”
闻言，阿烈不动声色的继续用膳，麋赤雪抬头看了看那边，片刻蓝汐姑姑就带着一队御前的宫人走了过来，麋赤雪看的清楚，御前宫人里头一身儿宫装的端木云朵也在。
走近后众人向麋赤雪行礼问安，阿烈放下碗筷起身朝着蓝汐姑姑拱手俯身：“姑姑。”
蓝汐姑姑笑着点头回以示礼，“云将军。”说罢便一挥手让身后的宫人端着的一盘菜式放在了膳桌上。
“娘娘，陛下和内阁几位大人还在议政，午膳就在前面用了，御膳房今日的这道水晶鱼冻肉脯陛下觉得很是不错，让小臣送过来给娘娘尝尝鲜。”
端菜的就是端木云朵，只见她规规矩矩稳妥的将白瓷盘放在桌上，边放还边给麋赤雪介绍道：“娘娘，此乃稚嫩兔肉切丝，挂上桂鱼的鱼冻所制，入口即化肉质绵软，还请娘娘试试看是否合口味。”
麋赤雪没有动筷子，也没有看她，仍旧自顾自的喝着汤，阿烈在旁边冷着眸子，轻描淡写的突然飘出一句：“你那个兄长可有消息了？”
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躬身退下的端木云朵知道问的是自己，立马朝前一步躬身颔首：“回禀将军，奴婢兄长未有家书回来，所以还没有消息”
阿烈不以为然又径直坐下了，淡然回了句：“不都说大学士家的门风严谨，教养严苛吗，怎么无论是家中大小事长子都未现身，这可真是让人唏嘘啊。”
他那淡漠的语气让端木云朵也咬了咬嘴唇，眼中尽是暗淡：“将军说的是，奴婢惭愧，家中多生变故兄长却未归家尽孝，实乃家门不幸”
她话一说完，蓝汐姑姑就在云将军的眼神示意下开口了：“陛下和娘娘很是敬重信任大学士，龙恩浩荡这也是端木家的荣耀，你有这份心也算是没有辜负娘娘将你召至御前之恩，以后定当要更加尽心尽力才是。”
“是，奴婢谨遵姑姑之命，感谢姑姑教诲。”端木云朵谦逊直至，很是乖巧懂事儿。
而后蓝汐姑姑笑着点点头，很是满意的表情，朝着麋赤雪再次俯身行礼：“娘娘，您慢些用膳，小臣先行告退了。”
麋赤雪点点头，她便带人退了下去，人走后麋赤雪看着仍旧吃菜的阿烈问道：“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啊？她如此单纯稚嫩，应该不知晓她兄长的事情吧？你们这么做能有用吗？”
阿烈低头咬了口虾仁，眸子闪了闪：“端木家的人情复杂，她虽置身事外，但也深陷其中，早晚有用得上，娘娘无需忧心。”很显然他规避了一些事情，有些顾左右而言他。
但麋赤雪并未计较的追问到底，因为他发现这次明显是赫连玦有事瞒着她，从上次大鸟闪躲的眼神，到今天阿烈的意味深长，关于端木云朵的事情，他们似乎都没打算告诉她。
自从她破了大宗师的舆论局后，那个至始至终的关键人物和遗旨就未出现过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而赫连玦他们送走了长女又将幺女收了进来，她能想到的也就是会利用她引出那个关键人物，可这真的有用吗？那个人根本不可能轻易现身的。
这个少女能有几分作用呢，更何况她这么纯质的性格怎么会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亲兄长呢？这一切真的是太复杂了，她也有些不愿思虑了。
安安静静的将这顿午膳给用了，下午送走了阿烈，她就带着三个侍女进了园子里的畅音阁内，畅音阁成了她近日最爱去的地方，往往也会在里面待很久。
畅音阁位于大花园右上角，里面是存放着各类珍贵的乐器，乐谱之地，什么号种琴，绕梁琴，绿绮琴，焦尾琴，幽兰调乐谱，白石乐谱，琴操乐谱等。
不仅有着罕见的广陵散全集，就连伯牙钟子期的高山流水，神秘的阳春白雪，潇湘水云，以及胡笳十八拍，梅花三弄，阳关三叠，渔舟唱晚什么的，都是珍贵的原稿孤本。
还有各色昂贵的琵琶，稀有的十八般乐器应有尽有，随便拿出一样都是惊世骇俗的存在，音，曲，舞，乐，占了满满整个阁楼。
她近日一直留恋在此处，在最深处的雅室里开始她的任务，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孜孜不倦。
雅室里冰梅纹窗格嵌着琉璃，清透干净，此刻略开了半扇，漏出庭前廊下三两梧桐，窗前榉木束腰灵芝纹禅香案上摆了香炉，正隔熏蒸着檀香，淡淡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十分的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