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无所畏惧
众人再次震惊,陛下召见内阁那便说明此事已是势在必行,根本无从劝诫了,他们开始更加着急,若真是这么做了,后果可能真的会不堪设想。fengxuanme
可就在焦急万分时候,众人并未等来觐见的内阁五相,而是见到了匆匆赶来的皇后娘娘,老爷子当即便心脏松了一分,还是从未有过的劫后余生一般放松。
魁山等人也是猛然松了口气,惊觉背后都要汗湿了,果然,阿赞这小子没有白在一品堂待一场,关键时刻还是能起点儿作用的。
麋赤雪穿着一袭淡白色折枝花卉月华裙,未施粉黛,未有配饰,只是在额间缀了一串珠环用来挽住鬓边儿的发丝,像一朵雪莲般娇柔美好。
她在门口直直的看着屋内寒戾的赫连玦,赫连玦也因为她的到来恢复了冷冽的心绪,面上也渐渐恢复柔色,他缓步走过去将她牵了进来,边走边问了句:“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等着急了,我正准备回去的。”
他将麋赤雪带到书案后让她坐下,温柔和煦的样子和方才那个暴戾无情的帝王判若两人,麋赤雪知道他还想瞒着自己,还想独自承担一切,可这一切早已不是一个人可以承担的了。
她心疼又难过的觉得赫连玦不该独自承担起这一切,明明说好了牵着手一起面对,可每次都是将她置身事外,可她从未想过这个天下是那么容易唾手而得,更没想过世间的一切会顺利的如鱼得水。
他们既承担起了长生天的命定,此生便没有幸运到无忧无虑的权利,他说的对,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无论这个天底下还有多少人反对,还有多少违逆者生乱,但也都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了。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坐下,只是直直的看着他,深思忧虑的眼眸已然说明了一切,也让人看清了一切,这样的眼神让赫连玦心疼,也让他明白她想要说什么,更让他明白她早已知道了一切。
他心中有些郁堵,虽然知道早晚瞒不住,但事到如今还是宁愿她一切都不知道,如若不然,也不会变的如此忧愁不安。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护着她的头让她贴近自己一些,待感知到她的情绪安定了,才带着疼惜和温柔的声音开口:“雪,现在外面所有的言论都不要去在意,我已经处理好了一切,相信我,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即使有事,我也会不顾一切的清除殆尽。”
麋赤雪凝眉,抬起头来看着他,声音有些悲切:“不顾一切?赫连玦,你是要杀尽这天下逆鳞者吗?”她的话随着风儿飘荡在整个御书房,也让房内的其他人纷纷垂目不语。
少年帝王的眼中开始冷毅,甚至不去看咫尺间的女子,他的心在慢慢结冰,慢慢生寒,似乎要吞噬一切,半响后才冷厉的吐出一句:“罪在当代,功在千秋,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这是实话,也是压在麋赤雪心里最沉重的话,她悲叹的苦涩一笑:“苍生无罪,子民无罪,他们需要信仰,需要敬畏,需要能填补他们内心空虚的一切,鲜血而下不过是徒增地狱亡魂,心中的空缺依旧存在,你是帝王,你是万民之主,你不是地狱阎罗,不是死亡之神,对于鲜活的生灵,你不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去对待。”
她的声音越说越大,眼眶不争气的瞬间红了,她撇开赫连玦的胳膊,侧过身不去看他,心中虽起波澜但却无比坚定,犹如光华的明月在眼中涌现的决然之色。
“我说这么多并非怪你,我也没资格怪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又有资格怪谁呢?打天下容易,守天下艰难,帝国需要民意,王朝需要民声,民心所向,苍生所致,这才是根本,人家拿着天象舆论,拿着苍生福祉来逼迫你我,既想要顺应民心,便就要做出选择,名声和政权之间你必须选一个。”她不再悲戚,而是凌冽孤昂的正视着一切。
赫连玦冷毅的勾勾嘴角,面容清寒带着不屑:“皇后是这么以为的吗?华夏几千年历史上每一个朝代的诞生,依靠的可不是百姓的含情脉脉,靠的是铁血政权,军队和兵器,哪一个朝代的建立不是充满了血雨腥风,哪一家的天下不是来自于强大的军队震慑,没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就没有新政权的建立,这才是冷漠真切的事实,而不是所谓的民意。”
麋赤雪有些苦笑,她当然明白赫连玦是故意在哄骗她,他不想让她将一切都揽在自身,不想让这一切的事情都归咎于她自己。
“你不用哄我,民者,君之本也,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王者以民人为天,古人云,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西夏称霸中原第一大国多年,万民归一,上下同心,你赫连氏延续一千多载,不过是世代以人为本,将苍生放在首位,你现在跟我说民心不重要,岂不是胡言乱语吗?西夏的疆域上历来都是上下一统,如今这般不过是因为我这个祸国之人罢了。”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显现出了抵触的想法,赫连玦更是直接怒斥一句:“不许这么说自己,那些人从未站在我们的高度,如何理解我们眼中的风景,又怎敢评判我们的功绩!”
他走上前拉起她的手放在怀里,娇皱着眉心看着她,“小人之行,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无需牵强附会过多解释,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是何人苍生尽知,与我一般无二,天之命定,万物至尊,那些大逆不道之人我自会将其诛杀殆尽。”
他的嗓音微微沙哑,漆黑如曜石的眸子闪动着光泽,似笑非笑又冷冽生寒,低沉的尾音蕴含着危险而又骇人的气息,他只是清俊挺拔的站在那里,便让人感觉心中起了凉浸浸之意。
窗外月光如水,浸透了帷幔,园中的花蕊浮于水上,逐水飘零,朦胧之间浮动着一丝暗香,这种香气飘荡了上来,沁人心脾,引人入胜。
麋赤雪终将是没能劝阻到他,可她已是无能为力,内阁的来临将一切都打破成了无数的幻境,被迫离开的皇后,被迫退下的一品堂,见着御书房内的灯火更加明亮,看着争议的声音愈发激烈,却也是惊得满地霜华,无处躲藏。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众人便知道结果已经注定了,那个冷毅持重的少年帝王,最终被逼迫成了一个狠厉无情的暴君。
夜空之下,月光点缀着整片天穹,仿佛星辰之中多了一个迷人的蓝色,它那淡淡的蓝光映照着大地,染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慢慢的吸引着每一个心灵的注视,让人难以忘怀。
宫城之内,人多口杂,再隐秘的消息都会像风一样的传遍各个角落,夜里不多时,总政处三十六司附近的一道宫墙边儿上,一阵絮絮叨叨的轻巧声音低沉的传来。
一个年纪不大的侍从跟旁边两个小宫人窃窃私语着:“你们听说了吗?外边儿都在传咱们皇后娘娘的话呢!”
其中一个小宫人惊讶连连:“什么话,没听说啊,娘娘方才不是还在御书房那边儿嘛?”
“哎呦,这几日政务要地都戒严了,据说是因为一件事儿呢”另外一个大点儿的宫人哀声道:“你们难道都没听说吗,现在大夏境内有不少关于娘娘的传言呢”
“传言?什么传言?”另一个小宫人正好奇的开口询问,但宫墙另一边儿一个冷厉的声音传来,直接让三个人给吓了个半死。
“何人在此处!”
禁卫军少将陆启带着巡视的禁卫军正行至此处,他的身前还站着一身儿银缕铠甲熠熠生辉的禁卫军统领凌将军。
凌将军眉眼生寒,浑身透着冷戾,直直的看着不远处的三人,面容的凌冽将众人震慑的不敢言语。
那三个刚入皇城还不到一年的宫人闻声立刻回看过来,见来人后瞬时惊惧胆颤的跪倒在地上,大声喊着:“凌将军饶命,凌将军饶命,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三人瑟瑟发抖不停告罪,凌将军没有任何表情的凝视了一眼,一旁的陆启立刻开口询问:“新来的?”
那侍从吓的话都说不清了,立马支吾起来:“回禀将军,小人几个是前司当差的,不是不是新来的,入宫一年了。”
“入宫一年?”陆启冷哼了哼,“那便是明知故犯了!”说罢他不顾对面地上三人的惊恐万分,径直拱手问道:“将军!”按照皇城律例,这种在背后嚼主子舌根子的,一律是要杖责三十逐出皇城永不复用的。
但是这种律例对皇城禁卫司来说,一种说法便可有千百种解释,凌将军邪睨了他一眼,毫无温度的吐出一句:“拉下去,杖毙!”
地上的人一下子震惊的无以复加,顿时停了心跳,陆启不带犹豫的即刻拱手称是,随即一挥手身后就出来了几个禁卫军,直接上前堵了地上人的嘴拉下去了。
凌将军冷着眸子抬步继续朝前走,身后的人立刻都跟了上去,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听见了一阵悠扬婉转的哨声,声音低沉几不可闻,这是禁卫军之间特有的信号之音,哨声的内容只有禁卫军的人可以听懂。
凌将军止住脚步,微微撇头凌厉的看了看右边儿的上空,身边儿的人也都警觉起来,陆启上前一步小声汇报:“将军,是西南角那边。”
他一说完,众人立刻转身疾步朝着西南角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皇城西南角的宫墙外边儿,眼前的景象让凌将军深冷的眸子愈发狠厉。
西南宫墙的外面,十几个一身儿黑色夜行衣包裹全身的刺客,但此时已被禁卫司少将完颜陌所带领的上百禁卫军所包围着,已处剑拔弩张之态,蓄势待发随时要动手。
完颜陌见凌将军来后立刻拱手行礼:“将军,是死士细作!”
凌将军邪气的撇了撇头,没有言语的朝前走了一步,看着眼前一群虎视眈眈的刺客眼中迸射出了浓烈的杀气。
他知道这群刺客是怎么进来的,更知道是中山关那边故意放进来的,宁元帝外围的东番军罢了,有何畏惧的,陛下早已下了旨令,在西境内的东番军,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直至杀完为止。
完颜陌上前正欲询问是否要拿下时,就见凌将军伸手阻止了,他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争鸣的声音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刺耳,他提着冰冷刺骨,泛着寒光的长剑朝着刺客中屠了过去。
少年将军手法狠厉,招招毙命,也毫不留情,不过片刻过后刺客就被残杀过半,刺眼的鲜血浸染着少年的铠甲,少年眼中除了冰冷再无其他。
外侧围绕的禁卫军和两个少将纷纷不敢插手,而且显然是清楚他们的大将军不过是在发泄怒气,完颜陌朝着陆启看了看,轻声问了句:“将军最近心情不好吗?今日杀的这般狠?”
陆启摇摇头示意他少说话,但还是回了句:“娘娘自先帝驾崩后一直深思忧虑,寝食难安,将军的心情如何能好。”
完颜陌立刻便明白了过来,蹙着眉眼看着眼前的刺客,心道这帮子逆贼可真够猖狂的,害的娘娘日夜不安,还欲闯入皇宫寻衅,真当他们禁卫军是吃素的。
片刻后,凌将军一人挥剑斩杀十几精锐刺客,地上的黑色尸首横七竖八的躺着,他收起剑后,立刻就有禁卫军上前去处理尸体。
一刻钟后,此地安然无恙,仿若未发生任何事一般,众人散去,凌将军独自一人回了西宫的寝殿,只是还未进门就发现内室卧房中灯火通明,似有人影晃动,他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一时间不太想进去了。
正欲转身时里面的门却打开了,出来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冲着她娇嗔一句:“去哪儿啊,不想见我是不是?”
阿赞垂眸一笑,恢复眼中的温情:“没有我只是!”好吧,他还没想好怎么编瞎话。
但是清圆却一点都不在意他这个样子,上前去将他拉进了内室中,用热水给他擦拭了身上的血迹才将铠甲褪下,只留了内衬在身上。
阿赞一边儿让她收拾自己,一边儿有些歉疚的看着她:“圆圆,你不是害怕人血吗?我下次收拾干净了再回来。”
清圆冲她娇柔一笑,摇着脑袋故作感叹:“人总要长大的嘛,我就当是鸡血鸭血了。”她又换了干净热水,褪下他的内衬和汗衫,给他光着的上身擦拭干净。
阿赞的身上留着很多的疤痕,清圆每次看到都要心疼半天,故而擦拭的时候也格外的轻柔,这让阿赞很是动容,他伸手捏了捏清圆稚嫩的脸颊,欣慰的询问道:“娘娘可睡下了?”
清圆抿着唇点了点头:“娘娘睡下了,不过陛下今日没过去,估计是怕娘娘责怪他吧。”
她说着就有些唉声叹气:“这种不安生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就不能让娘娘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