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嫣然一笑
他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了跳,本就冷酷的脸上骤然像覆上一层冰霜,老爷子知道如今就算天王老子都拦不住他了,这个少年帝王最终还是长成了最为让人胆寒的存在。cuiyume
他无法反对,也没有理由反驳,只能祈祷这个铁血少年帝王心中的那一抹温柔,可以让他不会狠绝到无可救药,那个成了他唯一救赎和羁绊的女子,也终成为了他最后的妥协。
老爷子走后,御前的宫人进来将整个御书房的灯都掌了起来,顿时华光一片,璀璨的让人睁不开眼。
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声炸雷,惊得周围仿若动荡了一番,赫连玦缓缓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就出了御书房的门。
他抬眸看着夜色佁然不动,一旁的陆大人见状立刻和煦劝慰道:“陛下,时辰尚早,是在这儿用膳,还是回东宫陪娘娘用膳啊?”
赫连玦一脸的冷魅,默不作声,陆大人垂眸撇了撇嘴,朝着外头喊了句:“摆驾,东宫…”
璀璨的东宫里,麋赤雪独自在窗前的凉榻上看书,侍女们上来劝了好几遍让她用膳,她都拒绝了,她只是单纯的想让自己安静一下,平静一下。
如今这样她觉得挺好,没有吵杂,没有烦躁,不去想,不去做,不去理会,假装逃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能躲一时是一时。
赫连玦进来时她还在聚精会神看书,他看到穿着一身儿浅红色缠枝莲花宽摆裙的美人儿独倚窗前,这副画面美的让他心生悸动,让他顿感愉悦。
他悄悄走过去坐到她的身旁,麋赤雪也随即发现了他,他温柔的问了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看书了?”
麋赤雪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看着他目光有些阴郁:“近日事多,你可以不用回来的,再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老是这么回东宫不好。”
她的语气很平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然一些,自若一些,因为她心中十分清楚,这么久以来,她跟赫连玦虽然刻意的避开那些事情,不去提及那些事情,可并不代表那些事情会自己消失。
她也不会傻到认为先帝殡天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回归平静,因为如今的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说不定下一秒,说不定未来的某天,这些事情就会如同炸雷一般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她虽有忧思,可她也相信赫连玦的能耐,相信一品堂的能耐,况且她也不想赫连玦担心她,为她担忧。
赫连玦知道她的想法,也明白她的忧心,故而将她捞进怀里宠溺着:“皇后知道身份不便,还要离我这么远,岂不是故意让我牵肠挂肚,寝食难安啊。”他低头在她额间吻了吻,熟悉而又安心的感觉充斥着全身。
麋赤雪知道他的想法,故而有些沉默起来,倚在他怀中好久之后才浅浅的回了句:“现在还不是时候,先帝停灵都还未下葬,况且你的登基大典也还未举行,这么早就在一处会被旁人议论的。”
赫连玦嘴角微勾,正欲反驳时就被麋赤雪伸手按住了嘴,她滢滢娇柔,声音平淡带着劝诫:“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如今你已经是帝王了,行事不能肆无忌惮,这重身份代表的不仅是权力和地位,还有责任和义务,不止是你的义务,还有我的义务,我们不求贤德,但求问心无愧。”
赫连玦下巴蹭着她的额头,欣然的笑着:“好,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皇后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声音柔和直至:“那皇后也答应我开心一些好吗?宽心一些,高兴一些,也让我安心一些,可以吗?”
麋赤雪紧紧的依偎着她,脸上露出了安然的笑意,闭着双眸静静享受着此刻的宁静,她虽身心疲惫,灵魂茫然,可依旧清楚她的心牢牢的挂在眼前之人的身上。
由于二人的敞开心怀,赫连玦不再强求让麋赤雪搬离东宫,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一些想法,而后的岁月不过是多跑几趟罢了,根本无关紧要。
晚膳时间早已过了,但他还是让人传了膳食过来,一丝都不肯让他的皇后饿着,侍女们上了千层蒸糕,枣泥方酥,雨水望春蜜饼,还有梅花香饼,以及牛乳酪和梅花酪。
还上了两碗带着热气的红枣粥,和四样腌制酱菜,这次两人都很给面子,在侍女的侍奉下吃了不少。
又过了几日,麋赤雪照样在东宫里日常起居,新帝陛下也时常来看她,只是每次过来都见大鸟在一旁窃窃私语的汇报着事情,好几次都是眉眼急促,面色焦急。
麋赤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统统都当做没看见一般不动声色,整个七月上旬皇城里的气氛都显得很是异常,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这日下了朝,新帝入政务殿处理公务,陆大人像往常一样跟随左右,抽着一个空隙就将自己的事情呈报了上去。
“启禀陛下,下个月就是中秋团聚的日子了,微臣想着国丧期间难免士气低落,人心不稳,加之又正值奉国寺方丈新开光了一本般若经,未免辜负了这团聚的大好时日,微臣以为不如将佛经广布前朝后宫,以及群臣世家中参详祝祷一二,一来算是为悼念先帝,二来也算是为娘娘祈福,三来以皇室之名宽慰臣民,陛下以为如何啊?”
赫连玦侧头看了他一眼,到底是西夏皇宫里的第一人啊,这觉悟和思想永远在帝王的前头,想你所想,做你所做,既懂你所想,又能做你所想,这个世上的聪明人还真是比比皆是。
他挑了挑眉眼给予了赞赏的表情,陆大人欣然的微微浅笑,“陛下英明,微臣已将中秋佳节不能回京的宗室们送去了团聚之礼,是以皇后娘娘的名义赐下的,另近日四大边境多有动荡,八大藩地也似有异动,微臣根据内阁的指示已拨下一年军饷前往赏赐,皆会在中秋前送到,陛下放心即可。”
如果说方才的赞赏是平淡的,那么现在这次的赞赏就会浓烈几分了,到底是御前侍奉了三朝帝王之人,这番觉悟和聪慧的心思早已胜过世人百官万千有余了。
少年帝王倍感欣慰,中年老臣也颇为自豪,君臣之间的关系自来都是伴君如伴虎,宁做名臣不做忠臣,可放眼看看皇庭中的这些臣子们各个皆乃忠心不二。
二人接着又说了会儿话,就见禁卫军的凌将军疾步进来,朝着他单膝跪地行礼:“陛下,急报,户部尚书和内阁五位大人求见。”
赫连玦眉眼一凛,低沉回了句:“传!”自己则进了政务殿里等候,他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但却比想象中的要快。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户部尚书和内阁的几位大人就到了,他们持重的行礼之后就在新帝的示意下左右坐了下来。
赫连玦拿起书案上的折子看了一眼,户部尚书正欲汇报时,就听见他淡然说了句:“这些事朕前些时日已经知道了,暗地里已经派了一品堂去处理,面上的事儿你们谏个人出来主理,问题不大,走走过场就罢。”
众人一听,随即放下心来,既然陛下都知道了,那定然可以处理好这个事情了,不过也瞬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能劳动一品堂出动的事情,必然没有大家看到的这么简单了。
内阁齐大人思虑了一番开口道:“衍都地处以北,属于直隶都郡,直隶知府和巡抚皆乃世家之子,依老臣看,是时候动用藩地官员了。”
耶律大人也颇为赞成,点点头附和:“氏族牵扯极深,藩地官员正好可以避开这个弊端,的确是最为合适。”
赫连玦漠然的笑了笑,看着他们问了句:“南属上官铎吗?”
拓跋大人点头称是:“陛下英明,此人心思深沉,人情练达,深谙为官之道,且也不乏忠君奉上之态,是个难得的政见之人。”
赫连玦嘴角微勾,带着一丝寒意:“你们从北域推了端木丛,如今又看上了南属上官铎,端木丛给朕惹了多少乱子你们心里都清楚,但愿这个上官铎不会再次辜负你们的期望啊。”
众人听着陛下这么说,便明白陛下这是准了,但也有几分眉心凝重起来,自古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泱泱大国靠的不是中枢朝廷,而是万民之势。
民间的事情若想处理得当,必然是需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了,毕竟人心险恶,不是所有人都长着一颗正道沧桑的心和忠君为民的魂。
又有谁能想到,孔儒一生传承一世的端木丛在最重要的时刻被子女牵连拖累呢,仕途这个东西,三分运气,三分能耐,剩下的七分全是天意,谁也说不好。
由于中枢的消息被人刻意的压制了下来,除开了解内情的内阁五相和三公重臣外,就只有三省主位和六部尚书稍许知情一些。
可七月上旬间的两道圣旨,将人们的视线彻底拉到了台面上来,先是衍都的矿山发生意外,因为火药剂量的问题导致工人在挖矿的时候发生剧烈爆炸。
好在发现的及时,受到的损不算大,人员伤亡也在少数,但也直接导致了铁矿附近的民众陷入恐慌,衍都巡抚百里加急上报朝堂中枢禀明此事。
矿山乃衍都立足之本,遭到损坏后,前朝后宫皆是一片哗然,经新帝和内阁商议,当即便派了翰林院学士上官铎为钦差大臣,前往主理恢复工作。
户部同时也拨了赈赐的五十万两白银用作救济铁矿附近受损的民众,以及恢复铁矿建设,群臣百官之间倒也没太大的担忧。
只是衍都的事情刚处理结束,南边儿梁都又传来了另一个噩耗,城郊仅此一座的铜矿被纵火破坏,梁都虽不是唯一的铜矿所在,但长期依靠矿山营生的梁都百姓,此番直接被遏制住了命脉。
消息一出再次震惊世人,纷纷议论起西夏究竟是怎么回事,连翻的灾祸蔓延在西境,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民众的思想总是会联想到天灾人祸,更会牵连起星象之论,舆论就是这般被烘托起来的。
如果说之前的事情可以当做意外,天下这般大怎么会不发生点天灾人祸呢,但是一连两个地方都发生这么大事情,那便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
夜幕降临,少年帝王在御书房内伏案灯影重重下批阅奏折,他敛眉沉思,月色难掩周身雍贵凌厉之气,四周一片静悄悄,安静的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之后,十一个一身儿玄光斗篷的黑衣人悄然走了进去,立于外间的禁卫军皆是躬身俯首,以示礼仪。
书房内,帝王没有停下挥动的手,只是听着下方之人的汇报,眼中愈发寒戾悸动起来,浑身散发的冷冽也达到了极致,以至于让周围的人尽数开始胆寒。
老爷子:“陛下,消息压不住了,传到中都不过时间问题,四面八方的舆论顺势过来,虽未引起波动,但已是蓄势待发,该杀的能杀的全都杀了,一品堂的三千门徒尽数出动,各地上万的探子已然全部用上了,那个言论眼下已是人尽皆知,若是再想瞒着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
赫连玦依旧不为所动,魁山垂着眸子上前了一步:“陛下,眼下那道遗旨没有公布,想必是时机未到,按照他们的行事方式此事还需要一个契机,属下猜测或许和近日的南北之事有关,制造舆论最佳的契机便是结合天象传言,如今祸乱之地不足以引起凶吉之论,我们…还有机会…”
原本大家以为陛下的不为所动,是还未放弃,并不认为是到了最后的时刻,可谁知道魁山的话一说完,下一秒就见书案后的帝王猛然挥手掀翻了桌上的一切。
顿时所有人都惊吓的跪了下去,大声喊道:“陛下息怒…!”
赫连玦一甩长袖,负手而立,眉目间带着浓烈的煞气,声音高昂狠厉:“鼠目寸光,愚昧无知的贱民,朕和皇后的功绩足以抵消这个天下的一切,如今却不及一个谋逆反贼的无情荼毒,这世间的是非黑白竟这般浑浊可笑。”
他阴森的冷笑一声,目光凌厉的扫过屋内的所有人:“既如此,那便再无情面可言,传旨下去,从明日开始,各藩地,直隶属地,凡其地界儿发生此番妄言之议的,统统从属地总督开刀,谣言一日不绝,朕便诛杀一日当政官员!”
老爷子和众位闻言立刻眉眼紧促,俯首大喊:“陛下三思!”他们心中汹涌澎湃,这简直是要疯了。
以暴制暴本就是下下之策,如今竟然拿着各地官员开刀,不仅以暴制暴,还要牵连无辜,这可怎么是好啊,况且这并非是小事,这可是动荡朝局的大事啊。
老爷子等人瞬间焦急的无法言语,陛下如今怒意正浓,可能根本无法听进去任何人的劝解,想着间众人皆是凝重不已,不知该怎么办了。
赫连玦不顾众人的劝谏,朝着外头提声吩咐:“来人,传内阁觐见!”外头的阿赞闻言立刻俯首称是,转身传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