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再见难忘
如今已是冬月底了，眼瞅着就要到腊月初一，麋赤雪心里还在忧心着宫宴的事情，也不知道到底在担心什么，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的，想来想去都觉得当初从沿海回来的时候应该把十二一起带回来的，让它在自己身边儿一站看谁还敢造次，都怪赫连玦那个混蛋，担心十二跟他争宠，所以被强行留在了皇家别院里。yuyunme
这天是休沐日，她和太子殿下睡到辰时末才起床，一起来赫连玦就被内阁大臣叫走了，麋赤雪自己冒着冷飕飕的凉气起来，清栩和宫人给她洗漱穿衣服，她打着哈欠十分不舍暖和的被窝。
刚穿好一身儿淡粉色蚕丝绒长裙，上了淡妆，拢了头发，戴了配饰和发冠，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麋赤雪侧头就看到小北走了进来，带着急切和惶惶的面色。
麋赤雪诧异的凝了凝眉，懒懒的问道：“怎么了？哪里着火了吗，这么急的样子。”
“太子妃…”小北面色焦虑而又凝重，犹豫了半天才缓缓道：“太子妃，临王到了，昨天晚上到的，这会儿在皇城附近的驿站。”
“什么？”麋赤雪猛然站起来，将宫人们给吓了一跳，她心中一紧欣喜的喘息起来，朝着门外就跑了出去，一路跑一路喊着：“紫杰，紫杰，紫杰…”
后边的清栩拿着白狐皮斗篷就在后边儿追，“太子妃，斗篷穿上外边儿冷…”
麋赤雪疾步跑着三两步就下了楼梯，冲到院子里就看见赫连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大鸟和小八，他见到麋赤雪这个样子下楼来，脸上立刻显现出愠色。
麋赤雪自己也是一惊，瑟瑟的朝后退了一步，心虚的看着他，身后清栩和小北追过来顿时面面相觑，觉得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赫连玦冷着脸蹙着眉头朝她走近，伸手接过清栩手里的白狐斗篷就给她系上，麋赤雪也不敢抬头看他，哼哼唧唧了半天才嘀咕了一句：“你不是想拦着我吧？”
赫连玦也不说话，将白狐斗篷给她系好后就侧身让开了，意思显然很明确，但是麋赤雪也感觉到他十分的不悦和阴郁的气息。
可是她现在不想管这么多，愣了愣之后便疾步跑出去了，赫连玦拧着眉头垂着深邃的眼眸，最后还是向后撇了撇头，身后的大鸟立刻就跟着追了出去，他沉默了片刻后便背着手进了主殿。
麋赤雪出了院子准备去安排马车那里，看到身后的大鸟追了过来，就急忙停下了脚步朝大鸟的身后看了看，随口问道：“殿下进去了吧？”
大鸟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撇着嘴点了点头，麋赤雪顿时欣喜起来，朝着大鸟的玄光斗篷一拽便低声喊道：“恕你无罪啊，赶紧带我飞出去，我现在去找马车太麻烦了。”
大鸟有些为难，白皙的小脸儿还变了变颜色，最后犹豫了半天才不情愿的点点头，但心里却还在想着，会不会被殿下知道了把自己给切成片儿。
主殿里赫连玦坐在暖榻的窗前看书，看了半天发现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烦躁的一页一页翻着，眉目间尽是寒霜，脸上冷漠的十分吓人，
对面站着东宫各处的十个总管，男总管和女使们各个低眉顺眼，屏息凝神大气儿都不敢出，明明殿内火炉燃烧的热烈温暖，但人人心里都好像揣着一个冰块一样。
赫连玦深邃的眸子里布满阴鸷，从来没有这么气闷抑郁过，他从书中无法得到缓解，便抬手将书丢到了桌子上，对面的人顿时吓了一跳，纷纷跪下低声喊着：“殿下息怒。”
他长吁一口气缓了缓心神，沉着声音淡淡说了句：“都出去。”众人立刻起身朝着外面悄声走去，他抬头看了一眼小北，将她喊住了，“小北，你留一下。”
小北身形一愣随即转身过来，赫连玦直直的看着她，让她心中还有些惧意，在她的印象里太子殿下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任何一个女子，除了太子妃，她稳了稳身姿低声道：“殿下。”
赫连玦皱着眉头喘息了一声，缓缓道：“她会不会…”
“不会。”太子殿下的话还没说完，小北就打断了，她当然明白殿下在担心什么，关心则乱爱深则昏这些她都懂。
赫连玦看着她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小北垂了垂眼眸又抬头柔声说道：“殿下，临王是她的心结，这次解开就好了，如果您一味地阻拦那她才会记一辈子。”多的话她也不想多说，太子殿下比她聪慧万分，有些事情用不着她来开口。
“你说，她这么没良心到底是遗传谁啊？”他不禁有些奇怪，怎么都捂不热的心是石头缝里出来的吗？
小北暗暗笑了笑，摇摇头回道：“天生的，她身边儿的所有人皆是有情有义，情深义重，唯独除了她自己。”
赫连玦没有再问了，果然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挥了挥手让小北退了下去，重新拿起桌上的书又看起来，没看几眼心中又是一阵疼痛难当，他伸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毅然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麋赤雪被大鸟带着很快就到了皇城根儿下的皇家驿站里，她站在门口使劲儿的喘息了一会儿，忍着心中的汹涌澎湃和不断加速的心跳声缓步走了进去，她拂了拂衣衫捋了捋耳畔的发丝，每一步仿佛千斤重让她惊惧的忧虑沉沉。
她跨进驿站的大厅里，那个熟悉又干净的白色身影缓缓转过身来，一袭鹤氅围在身后的莫紫杰露出了一个粲然的笑容，容颜俊逸神采飞扬，恍若谪仙降临一般点亮了麋赤雪的心，让她的泪水骤然而下。
“紫杰！”她冲过去抱住那个久违的身影，痛声喊着他的名字，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意识却恍惚的让她不敢相信。
麋赤雪的泣不成声让莫紫杰的眼眶瞬间泪光滢滢，他犹豫了半响不知所措的轻轻抱住了她，哽咽着无法言语痛不欲生。
时隔一年多未见，再见却是沧海桑田，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明明不过几年时间却像是纠葛了一生一世，若是过了一生一世也好，那他是否有机会重来，重新选择一切重新换一种人生。
他想起了那天在渝州的惊鸿一瞥，想起来凤阳别院里的暮色笑颜，还想起了金陵城里那个明媚有自信的风华绝代，以及在东境时烟火肆意下的生死相许，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错过了这么多，不知不觉间将他挚爱的她给弄丢了。
他平复了一下悸动的心绪，轻轻的将她扶在自己面前，看着她那更加美丽而又绝色的容颜，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赤雪，你，还好吗？”
麋赤雪闭着眼止不住的泪流满面，她伸手想要将他面上的泪痕抹去，却筹措着不敢上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紫杰，我，我，对不起，紫杰，对不起…”她再也忍不住压抑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巨大的悲痛几乎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再也无法克制。
莫紫杰眼中的泪水反射着细碎的光，他抿了抿嘴唇艰难道：“赤雪，不要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弄丢了自己也弄丢了你，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是我应该受的。”他缓缓闭上眼睛，眼眸止不住的颤抖。
麋赤雪哭累了，抽泣着抬起头来，那一刻她倾尽了所有的悲痛，释然了所有的痛苦，等了那么多天盼了那么多天，她终于等到了自己释怀的那一刻，那个堵在她心里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梦魇和枷锁，她终于可以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了。
“紫杰，不要这么说，如果没有我，你还是那个金陵城最明媚的少年，辽国山河间最潇洒肆意的七皇子，我欠你一句道歉，也欠你一句再见，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间，错的是命运，我们在错的时间相遇，在不懂爱的时候相许，在彻底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紫杰，我们已经弄丢了心中最纯粹的爱，就不要再弄丢自己了。”
麋赤雪笑着抹了抹面上的泪水，双手扶着他的手臂，坚定的看着他，柔声说道：“紫杰，谢谢你还愿意来见我，也谢谢你那么多年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也终生不会忘，但是我希望你过的好，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和以前一样是那个纵情山水洒脱不羁的莫紫杰，你答应我好不好，紫杰。”
莫紫杰伸手将她止不住的泪水抹掉，眉眼间的欣然一展无遗，他拉着她的手紧紧的握了握，最后点了点头，他咧嘴笑了，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大颗大颗朝下流。
“赤雪，我母妃的事情你不要自责，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那条路要走，你我也一样，原本我还想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但是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全部释然了，我发现他对你很好，好到我无所能及，好到你的眉目间全是幸福的颜色，好到让我发现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好到我才明白你就应该如此光芒四射，万千荣耀。”
他凑上去吻了吻她的额头，眉目间的悲戚让他怅然若失，那一刻他明白原来彻底失去一个人是这种感觉，那是一种痛不欲生的执念，一种痛彻心扉的麻木。
“赤雪，我之前跟你说过，读书时看见的那句话，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和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可如今我才明白，浮世万千，不得有三，水中月，镜中花，梦中你，月可求，花可得，唯你求而不得。”
麋赤雪垂着头抽泣着，狠狠的咬着牙齿忍住内心的悲怆，原来心脏痛到麻木是这种感觉，原来和一个人说再见也是这么艰难。
莫紫杰抬起她的头，眼中的悲戚化为柔情，他调整着呼吸想要掩盖住心痛，但颤抖的鼻音却出卖了他。
“赤雪，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春风再无你，谢谢你教会我怎么去爱一个人，爱不是占有，不是强留，也不是自私的想要地老天荒，日日相守，爱是奉献，爱是付出，爱是倾尽一生的想要她快乐，想要她幸福，想她所想做她所做，给她想要的一切，满足她一切美好的幻想，所以，爱是成全…”
“紫杰…”麋赤雪摇着头看他，她想要给他一个安宁的样子，一个开心的样子，让他不再为自己担心，让他正真释怀，可是她却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莫紫杰擦擦她的眼泪，笑着回复她，让她安心让她释然，“赤雪，我会好好的你相信我，我在辽国很好在哪里都好，皇兄待我情深义厚，无论我在哪里，都依旧是那个纯粹明亮的莫紫杰，我答应你，不会在放任自己不会再放弃自己，我会在远处好好生活，远远的看着你幸福，看着你快乐，看着你光芒万丈，好不好？”
麋赤雪闭着眼眸抽泣着点头，“好，好，我相信你紫杰，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也要幸福快乐，你是神采飞扬的莫紫杰，你是风度翩翩的临王，你一定可以幸福的一定可以的…”
沉默着时光缓缓的流逝殆尽，仿若燕雀无声又似大雁而过，这个冬季的寒冷仿佛渗透了人的心脏最深处，这个世间有着太多的阴晴圆缺，有着太多的悲欢离合，看遍了人情冷暖，走过了万水千山，到最后才发现守着初心的那份纯粹和坦然，才是属于最珍贵的留念。
莫紫杰走了，他一如翩翩的俊逸公子，带着一身的明媚笑颜，跨上马的那一刻，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渝州城外鲜衣怒马的少年，麋赤雪的记忆仿佛停留在了最初的那一刻，她追着那个白衣少年的马，一路跟随无法停下脚步。
直至到了城门口，莫紫杰头也不回的出城了，身后跟着永远一身玄衣的飞燕和飞剑，麋赤雪快速的跑上了城门楼，一路奔走着和他招手，可是他却看都不看一眼，麋赤雪知道他是害怕回头，害怕回头之后看到自己不舍的容颜就再也不能放手了。
她怒骂着自己，麋赤雪你承认吧，你配不上紫杰，配不上他的纯粹也配不上他的深情，你就是一个狠心绝情，自私自利的女人，你配不上他的爱，也不配让他永远将你放在心上。
少年的马缓步前行着，身后的飞燕眉目间带着艰难，缓缓道出一句：“主子，麋小姐在城楼上，你回头看一看也好啊，至此以后怕是永远不会再见了。”
莫紫杰喘息一声，长吁了一口气，“她过的很好我就放心了，赫连玦对她很好，把这个天下能给的不能给的统统都给她了，我自愧不如，既然不能给她想要的，为何还执着的不放手呢。”
“我莫紫杰生平所憾，终其一生皆无法忘怀，一憾少年迟暮，二憾恩义相负，三憾求而不得，四憾由爱生怖，五憾一生太短，六憾半生糊涂，七憾今生缘浅，八憾来世无路…”
城楼上，麋赤雪再也忍不住朝着远去的白衣少年大声哭喊，“莫紫杰，你忘了我吧，你忘了我…”哭喊过后，她却独自呢喃着：我不配，我不配…
远去的少年再也没有回头，可面上却是泪流满面心中疼痛，“赤雪，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