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竷斥候探路
五月夏至,炎热的金陵城如平常一般,炽烈而又沉闷,一剂热雨突至将京城高空中的暑气全部压至地面,顿时周边的空气变得更加让人烦闷。yicuime
麋赤雪书房内,小北疾步走进,“小姐,北境朱家人回来了。”
麋赤雪猛然抬头,“这么快,陛下圣旨下发至今才不过月余,竟这么快回京了。”随即麋赤雪仿若想到了什么,“不是护国公?”
小北点了点头,“小姐猜的不错,的确不是护国公,是朱家长房,威北大将军朱元烈还有他的两个嫡子朱兆和朱暨,现下已经进了皇宫了。”
麋赤雪丢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窗台边,“呵,果然还是小瞧了朱家,陛下亲召护国公,回来的却是儿子和孙子,人都到了城门口暗卫才传来消息,不愧是辽国第一世族,行踪居然如此隐秘,想必此番公然违抗圣旨,朱家早已想好了对策了。”
麋赤雪看着远方,心中细细沉思,朱元烈,朱家长房长子,皇后长兄,心思深沉城府极深,镇守北境多年从未出过战乱,战场上杀敌万千,心狠手辣,看来有场硬仗要打了。
午后便从宫中传来消息,镇北大将军一家面圣述职,陛下已免其违逆圣旨之罪,还特意着内务府赐下宴席为朱大将军一家接风洗尘,晚上皇后娘娘亲自下懿旨邀请城中官员去护国公府参加接风宴,麋赤雪也在受邀行列。
麋赤雪笑了笑,果真是有意思了;小北似有忧虑,“小姐,我们可以不去。”麋赤雪摇摇头,“此举必然是陛下应允,敌在暗我在明,不走出去,如何能知道对方的意图。”
晚上,麋赤雪一人代表相府前去护国公朱府,一进朱家门便顿觉整座府邸富丽堂皇,骄奢淫逸,美则美矣华而不实,难怪是一家子武将,一点文心底蕴都没有。
麋赤雪带着小南小北转身侧近花园中,迎面便走来一个少年男子,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北境前锋少将军朱兆,朱家的嫡长孙,战场上英勇无畏名声斐然,他乃四品官,麋赤雪自然是需要向他微微颔首行礼示意。
“见过少将军。”麋赤雪微微一笑。朱兆仰头一脸的高傲,“麋小姐认识我?”
麋赤雪看着他轻轻一笑,“少将军说笑了,少将军乃辽国栋梁,战场上功勋卓著,金陵城中谁人不识。”朱兆一眼就认出自己,麋赤雪便笃定的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朱兆嘴角不屑的一勾,“听闻麋小姐年纪轻轻,但是手段了得,在宫中深得陛下信任,想来相爷家的教养就是好,一个女子都敢调教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麋赤雪心中冷笑,不愧是一家人,都是一个腔调,话里有话。
“少将军谬赞,世人皆知家父从善如流,行事低调,少将军的话请恕赤雪不敢认同。”说着灿然一笑抬眼对视上朱兆,“自是比不上少将军府上对待圣旨都是朝令夕改,直视不从的。”对待朱家可不是放缓姿态人家就能心软的。
“哼,那又怎样?圣上并未怪罪我朱家,麋小姐怕是要失望了。”朱兆丝毫不在意麋赤雪的挑衅,反而愈发得意起来。
“无论圣上怪罪与否,世人皆不是瞎子,看到的,听到的,必然也是会记在心中。”麋赤雪直面过去,看着一脸寒意的朱兆,你朱家行事狂悖就算陛下放任,天下人可是不会认同,纵你再权势滔天,无非就是在百姓心中多加一笔罪状而已。
朱兆没想到麋赤雪如此强硬和直接,胆敢正面和朱家杠上的还真没遇到过如此胆大不怕死的,正欲开口还击,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呼喊。
“兆儿,不得无礼。”麋赤雪抬眼便看见一袭青衫华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沉稳有力眼中浑浊,戾气很重,必然是朱家长房的镇北大将军了。
“见过朱大将军。”麋赤雪福身颔首行礼,随即抬眼直视朱元烈。
只见朱元烈缓步走进了些,朝着麋赤雪点头示意,“犬子莽撞,冒犯麋小姐了,还请见谅。”麋赤雪微微一笑,“朱大将军客气了,少将军久居战场帝都礼节恐有疏忽乃是人之常情,赤雪不会介意。”
朱元烈和朱兆都是微微一怔,这个麋赤雪也太嚣张了,明明就是跟她客气一下,居然顺着杆子往上爬,还从未见过这等脸皮厚的女子,恬不知耻。
“正厅内即将开席,麋小姐赶紧过去吧,照顾不周了。”朱元烈轻声说着,看着麋赤雪转身离开,眼中立刻露出一抹精绝的杀气。
麋赤雪一入正殿,就见到了莫紫麒冷着一张脸杵在一旁,身后跟着墨鸦墨魂,见到麋赤雪就上前说了一句话,“你不该来的。”麋赤雪没有理他,他就又叹息一句,“就知道你不会听。”所以自己也来了。
宴会开始,麋赤雪见到朱家长房一家,还有从未有过正式接触的大公主莫紫柔,莫紫柔的驸马是朱家二房的次子,故而此次必然也会在此了;只是宴会期间大公主看了自己好几眼,麋赤雪都当做没有看见,一直垂着头不吃不喝也不动,直到莫紫柔亲自端着酒杯走到她面前。
“麋小姐,上次在宫中父皇寿宴上,本公主便对你另眼相看,只是时间匆忙,未能与你说上话,此番凑巧我舅父接风宴,不知道麋小姐可赏脸啊。”莫紫柔说着将酒杯一举脸上带着孤傲,直直的看着麋赤雪。
这时不少人也都看向了这里,盯着莫紫柔和麋赤雪,麋赤雪淡淡一笑,举起酒杯就朝着莫紫柔送了送,正欲开口,就见莫紫柔停在空中的酒杯忽然倒下,顿时一股清透的佳酿倾泻而下,全部落入麋赤雪的衣衫上,裙摆上立即湿了一大片。
“哎呀,麋小姐没事吧,怪我怪我,真是太不小心。”大公主一边面带愧疚的自责,一边急忙将麋赤雪拉起身。“麋小姐抱歉啊,裙子都湿了,本公主带你去换衣吧,走”
麋赤雪淡淡笑着看了看故作姿态的莫紫柔,一脸平静,“多谢公主好意,赤雪无碍,不用换了。”如此俗套的招数竟然还敢用,真是有够愚蠢的。
“那怎么行呢,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衣衫不整,旁人看着成何体统。”莫紫柔说着就要拉麋赤雪去换衣服,麋赤雪心中冷笑,看来不把自己带走誓不罢休了。
麋赤雪侧身准备跟着莫紫柔走,对面的莫紫麒缓步走了过来,一脸的邪魅寒霜朝着大公主邪睨着,用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你最近是嫌日子过的舒坦了是吧,跟着凑热闹。”莫紫麒眉眼一挑带着怒意,吓的大公主怔了一下,大公主立即开口。
“本公主就是单纯的带麋小姐去换衣服,四弟说的哪里话。”莫紫柔说着就拉着麋赤雪绕过莫紫麒离开正厅,刚走进花园的内仪门就见莫紫麒带着墨鸦和墨魂一起跟过来了。
大公主眉心一皱,硬着头皮迎上莫紫麒带着冰霜的目光,“四弟,这里是内院,你确定你也要跟过来?”大公主的身体显然有些僵硬,似乎在硬撑着。
“你觉得我会在意?”莫紫麒一个邪气的反问,让莫紫柔的手抖了抖,随即又很快平静下来,“四弟,你和麋小姐是什么关系?这般在意她,上次在父皇寿宴上大家可都看的明白,麋小姐和七弟纠缠颇深,你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刻意维护,只怕是让有心人瞧见了,会害死麋小姐的。”
莫紫柔的话真没说错,刚才麋赤雪就想提醒莫紫麒来着,就是一直没机会,这个家伙也一点眼力价都没有,想想也是无语,莫家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疯,上不尊敬父母,下不友爱兄弟,还无所畏惧不顾名誉。
“殿下,多谢殿下的关心,赤雪无碍,去换身衣服就回来。”麋赤雪出言劝诫并给了莫紫麒一个安心的眼神,还看了自己身后小南小北一眼,但效果差强人意。
莫紫麒一副不听劝的样子,故而麋赤雪觉得或许真的有比较大的危险,所以莫紫麒才如此不放心,但是她今日既然决定来这虎狼窝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没有这次就还有下次,朱家既然打定主意要找她麻烦岂会善罢甘休,于是麋赤雪沉思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莫紫麒一眼,眼神中带着很多意思,但愿莫紫麒可以明白。
“走吧,公主。”麋赤雪淡淡笑着跟莫紫柔进了后院,莫紫麒便未再跟来;一路游廊抄手房舍婉转,越走越远,莫紫柔刚开始一直垂头不说话,后来却也忍不住了,边走边轻声说道。
“麋小姐,我乃皇室公主,虽嫁予朱氏子孙,但仍旧是莫氏皇族的人,与朱家关系不大,所以,我母后和朱家图谋的事情我并无兴趣,今日之事是我欠朱家的一个人情,如今还了就再与之无牵扯,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希望你不要恨我,不过你也用不着恨我,我今天既然做了这事,你也看到了,四皇子是不会放过我的。”莫紫柔淡淡的说着就领着麋赤雪进了一间深深的院子,院子颇为宽敞,莫紫柔说完朝麋赤雪微微颔首就转身离去了。
小南小北瞬间就汗毛一竖,“小姐,全是高手。”麋赤雪嘴角邪魅一勾,带着寒气,笑了笑;霎时从门口到厢房内出来了一大群黑衣人,与暗夜融为一体。
这么直接,果然是朱家的作风,领头的那个人面上带着黑布身形健壮,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朝着麋赤雪就就不屑笑道:“果然是好胆色,就是不知道待会儿划破你这张绝色的脸蛋会不会跪地求饶。”是个陌生的声音,不是朱元烈也不是朱兆,麋赤雪没听过。
麋赤雪也知道对方是在吓唬她,便也没有任何惧色,反而是一片云淡风轻的不屑。那人轻哼一声,随即开口:“动手!”一瞬间黑衣人四面八方朝着麋赤雪三人进攻起来。
小南小北上前便击杀了两个人,夺下对方手上的长剑便开始了厮杀,黑衣人明显不是小南小北二人的对手,地上的尸体越堆越多,领头的黑衣人目光如火充满煞气,看着纹丝不动的麋赤雪一阵怒意,举起长剑就冲了过去。
麋赤雪今日出门带了上次莫紫杰送给他的长萧,见那领头的冲了过来便将玉萧一扭,抽出短剑正面迎了上去,这是麋赤雪回京后第一次动手,也是至下山之后的第一次,所以并未手下留情,不过三招,麋赤雪便将领头人的长剑斩断,并且一剑划伤那人的右腿,那人立刻跪地不起,此时院中黑衣人所剩无几,几人见状立刻扶起领头人,随后一吹口哨又一拨新的黑衣人出现,直接再次攻了上来。
麋赤雪再次停手未动,此时小南小北的衣衫上沾满了鲜血,仿若地狱来的使者不停的收割着生命,二人又击杀了一拨,第三波黑衣人再次上场,麋赤雪正欲加入动手时,瞬间从天而降十个同样一身夜行衣的黑衣人,斗篷的帽檐盖住整个头部,手持的短刃在月色中熠熠生辉,落地的瞬间手起刀落,照着朱家每个黑衣人的脖子就是一抹,干净利落,速度快到还未见血就已封喉。
是莫紫麒的影卫,如果说刚才小南小北的击杀是地狱的使者收割生灵,那现在莫紫麒的影卫就是暗夜里的修罗来屠戮人间,不愧是杀人机器眨眼间生命已逝,不给你留下任何一丝喘息,就已消失离去。
片刻,朱家的第三波全军覆没,院中血流成河,这样的悬殊差距即使再来十拨结果仍旧是一样,朱家黑衣人的领队见状立即按着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冷冷一哼轻轻说了句,“撤”
麋赤雪看黑衣人已撤走,莫紫麒的影卫也瞬间消失在空中,便带着小南小北转身离去。
夜里,麋赤雪躺在榻上沉思,朱家此番定然是知道了当初在江州水患难民中的细作一事,是自己所为,如若知道了此事,那必然也知道的了,五皇子的东郊侵地案,江州官员贪污案,那个一箭三雕之策想来是暴露了,如此说来,那江王一脉,五皇子白家,必然是和朱家合作了,白家,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看着小北还有些忧心,麋赤雪翻身安慰,“不用担心,今日就算是莫紫麒的影卫不出现,朱家也不会真的杀了我们,那毕竟是在朱府,况且我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大公主带走的,丞相府的千金在朱家出了事,朱家也难逃干系,他们不会这么傻,再怎么强横诛杀当朝一品大员的千金也是不敢做的,今日不过是试探试探我的能耐罢了,现下已然知道我和四殿下的关系,短时间之内必不会再轻举妄动了,朱家权势大,但和莫紫麒想比,还是逊色一些。”
纵然是江王,五皇子和朱家合谋了,麋赤雪也并不担心,她既从中作梗搅动各家互相撕咬,便不会自负到谁都查不出来,朱家在辽国根基纵横,想要查清并不难,只是他能从莫紫麒的身上查到隐身背后的自己,倒也是让麋赤雪惊讶了一番。
不过麋赤雪到底忧心的不是这个,她一直在想朱家到底和陛下说了什么,陛下才会放任此次大好的机会,不去追究朱家的违抗圣旨之罪。陛下那里她必然是不能去问的,那是禁忌,陛下也未见得会告诉她,只能靠自己去查了。
第二日,宫里又传来消息,说是大公主莫紫柔和驸马朱允进宫给陛下请安,驸马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怒了陛下,被陛下仗责了十板子,大公主求情也被陛下赏了十板子,还勒令二人回公主府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
消息传来相府,麋赤雪嗤声一笑,这个莫紫麒也太睚眦必报了。自那日回来,麋赤雪动用了所有的暗卫前去调查朱家回京后的一切动作,果然发现朱家和江王有过接触,江王尚在禁足中,居然私下敢和朱家混在一起,只能说明两人可能已经达成共识了,可是江王已经是一步费棋了,朱家既然查到了麋赤雪,那江王便没有任何价值了,为何还在频繁接触,如今江王既失了陛下的圣心,又被赵家给放弃,只有赵惠妃苦苦死撑着,但也没什么可以翻身的作用,若是如此,那朱家的意图可能就是在莫紫麒的身上了,或许是他们已经明白了,若想动麋赤雪必然先解决掉莫紫麒,但是朱家与莫紫麒的实力悬殊过大,朱家何以以卵击石呢。
至于白家,暗卫探回来的消息称,五皇子和白家最近特别的低调,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起伏,据说白家家主御史台大夫白老大人,近日身体越发不适每况愈下,但五皇子闭门不出谁也不见,白家也是忙着侍疾在白大人身前尽孝未见任何动作。
麋赤雪觉得很不对劲,这怎么可能呢,朱家既然派了斥候探路如何能坐等下去,如此低调绝对事出有妖,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天空一声炸雷,麋赤雪觉得有些不安,立即吩咐道:“让暗卫盯死朱家,江王,还有五皇子,白家。。。。”说着又想起什么,朝着小北看了一眼,“去一趟东定司,裴洹向来有自己的手段,让他想办法盯死朱家,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就不信朱家是铁桶一块。”
麋赤雪缓缓起身,朝着窗外看着即将密布的雨霖,她现在只想知道,朱家到底和陛下说了什么,江王殿下捏着莫紫麒的什么把柄,白家和五皇子会用什么方式反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