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竷皇家天颜
麋赤雪单枪匹马的回到相府时已经快接近申时，一进门便发现气氛有些不对，走到前院儿就发现父亲，母亲，妹妹们，还有梁连城以及余伯余妈妈们都围在一处，脸色带着些许焦急之色，麋赤雪心中一凌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些人可都是她在乎的人。chunyame
众人听见响动，转身便看见麋赤雪走了进来，小北上前一步走到麋赤雪身前，附耳说道：“圣旨到了。”麋赤雪这才抬眼看见众人的簇拥处几个宣旨的太监等候已久。
“奉天承运，天地昭曰，特着麋家长女，三日后进宫面圣，钦此。”
早就知晓的事情，倒也未觉得紧张不适了，只是麋相仍旧有些心悸，麋赤雪长这么大第一次面圣，虽说圣上是仁和之人，但是到底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思难测，况且宫中规矩繁复，不止是只有圣上还有六宫贵人们不能不防啊。
麋赤雪倒是平静淡然许多，早晚的事情，自己跌跌撞撞了十几载，为的不就是今日吗？不过是一个拉开序幕的节点，以后比这更大的场面还会经历的更多要尽快习惯才是。
三日后，正值朝堂休沐麋赤雪辰时起床，沐浴更衣到祠堂焚香祷告，皇城规矩入宫面圣者不可饮食，故而麋赤雪空腹乘坐马车前往皇城的太安门，太安门乃是偏门，宫中规矩四品以上走太和门，四品以下走太临门，无品阶者走太安门。
进了太安门便要下马车步行进入皇城，随身近侍需得在太安门外等候，麋赤雪一人由前来接应的宦官带领着朝前宫走，走过半个时辰后，才正式进入陛下所在的崇德宫，而后领路宦官退下，由麋赤雪自己走过甬道直至崇德殿。
一路上麋赤雪都敛眉屏气，垂目不言，直至甬道上才稍稍抬头左右飞速的看了一眼，皇城庄严巍峨，肃目凝重，五步一卫，十步一守，尽显天家之威。又行至两刻，才渐渐看见一处辉煌明丽雕栏飞檐的华丽宫殿；麋赤雪今日进宫特意寻了较为低调又不失华丽的衣衫，内置白色绸缎交颈衫，外置淡粉色大袖交颈长袍，罩上清透的烟雨拢纱，腰间织锦玉带紧身盈盈一握，身姿修长裙摆垂纱飘动，流云髻用一支繁花玉簪固定，背后的三千青丝婉转飞扬超凡脱尘，仙子落地般的绝色容颜，这一路上麋赤雪直行过来皆是纷纷侧目。
逐步走进崇德殿，迎面便过来了一个宦官装扮太监宫帽宫服，宫帽下满头银色，想来岁数不小了的大太监，手中还持着一柄拂尘俏生生的朝着麋赤雪走过来，麋赤雪暗道：这便是辽国第一宦官，天子近臣，陛下心腹的大内太监总管叶言，侍奉了三代帝王，皇城中除了正经主子，便是他最大了，这样的人自然是争相拉拢的对象，但他却是陛下真正的心腹，谁也无法收买。
叶公公翘着兰花指，疾步走到麋赤雪的身前，眼中带着惊喜的笑意，直直打量着麋赤雪，边看边‘哎呦呦。’的绕着麋赤雪看了三圈儿。
“这就是相爷的千金吗？哎呀呀，这可真是妙人儿啊，这样貌，这身段，这气质，绝了。”叶公公尖细嗓音一边赞叹一边儿翘着兰花指，麋赤雪见了心里稍微有点犯堵。
“麋相之女麋赤雪见过叶公公，叶公公万安。”麋赤雪福身拱手行了一个礼，叶公公急忙哎呦一声，“哎呦，这是哪儿的话，麋小姐是贵人用不着跟老奴行礼嘻嘻。”
麋赤雪微微一笑，“公公说笑了，赤雪乃是晚辈，向公公这样德高望重的长辈行礼是晚辈应该做的，还请公公不要嫌弃赤雪蠢笨有诸多失礼之处，请长辈不吝教导。”麋赤雪说的柔和谦虚，让叶公公又欣慰又受用。
“相爷家的教养就是好，麋小姐可真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好说好说啊。”叶公公尖细嗓子咯咯直笑。
麋赤雪回以莞尔一笑，“对了，公公，赤雪的外祖父梁老侯爷与赤雪说过与您是旧识，这次赤雪回京特意让赤雪给公公捎带了一件拙物还请公公笑纳。”说着便从怀中掏了一块绿油油的四四方方的玉，递给叶公公，叶公公一见便‘哎呀’一声惊诧的不得了。
“这。。。。这可是文香绿玉啊，这可如何使得呀。”叶公公接到手中看了看一副不好收的样子，麋赤雪尽看在眼中，这绿玉乃是百种药材浸泡制成，一块绿玉需要养育数年，颜色越深质量越好，一块绿玉经过百药浸染佩戴于身侧可防蚊，驱虫提神醒脑，更可缓解疲劳解乏通润。对于长期在圣上面前当差的人来说，这个东西可是无价之宝，故而叶公公才会是又喜欢又不好意思收了。
“公公莫要推辞，赤雪外祖父一片诚心，知晓公公多年来在御前当差的辛劳心中念着旧人旧情自然是理应如此了。”麋赤雪一片诚心，笑容恬静。
叶言感动不已，口中还叹息一声，“哎，梁侯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这般还想着杂家，杂家心里真是感动啊。”说着还用手按了按胸口的激动起伏，像真的一样。
“行了，丫头，替我好好谢谢你外祖父啊，走吧陛下等着呢。”叶言说着便带着麋赤雪往崇德殿的右边走去，边走边说着，“丫头啊，你第一次面圣吧，不怕啊，我们陛下是个极为和善的人，从来不发脾气的，你虽不认识陛下但是陛下口中可是经常念叨你啊，待会儿要是看见你这个模样儿肯定会乐开花的嘻嘻。”
麋赤雪听见叶言叫她丫头，就知道这礼物送对了，这绿玉的确是梁侯给的，回京的时候梁侯给了好几块，但都是给她自己用的，这玩意儿难得可没说让她给别人，是麋赤雪自己自做主张拿来献殷勤的，梁侯和叶言几十年没见，先帝时候的情分能剩多少，想来叶言也知道是麋赤雪的孝心故而没有拆穿罢了。
叶言将麋赤雪领入陛下的御书房，麋赤雪就看到所见之处大多是一片明黄之色，御书房内陈设内涵沉稳低调奢华，入门便是榉木书案铺就明黄色锦缎，书案后便看到了相貌不凡，虽年近五十却也精神烁烁，英姿依存的陛下，正低头奋笔疾书，陛下眉眼清明铜色肌肤，明黄的龙袍衬托的极为干练，麋赤雪走入殿内也依旧未抬头。
“臣女麋赤雪，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麋赤雪稳稳跪地俯身抬手将头落入地面，行了君臣的跪拜的大礼。
书案后的陛下闻言抬眼瞥了一眼没有做声，继续批阅着奏章，故而堂下的麋赤雪也未动身，麋赤雪心想陛下这是有意为之，当然了她很理解，任何人在天子之威皇家天颜面前都得做小伏低低三下四，这便是皇权威仪。不过她心中也不禁念叨，自己十七年来还第一次跪的这么干净利落，跪的这么低入尘埃。麋赤雪本身就骨头硬，打小的信念就不愿意下跪，自小到大除了父亲和师尊，麋赤雪还真未跪过人，不是她不懂礼数，只是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些不为人知不愿低头的骄傲，或许还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桀骜不驯心在鸿鹄之上野心。
就这么过了片刻，上面的陛下觉得满意了才讪然的淡淡开口道：“起来吧，跪了那么久不累吗？”陛下这话说的好生矛盾，但是麋赤雪心中明白，她从未想过陛下会直接当她是自己人，更不会期待陛下会事事清楚明说，更明白自己这个人若要做陛下手中的棋子就要步步为营，谨慎小心不能给陛下惹祸，还要给陛下背锅，说白了，就是不能打着陛下的旗号但要帮陛下解决一切障碍，至于能不能做做不做得好，都在麋赤雪自身与他人无关。
“多谢陛下关怀臣女无碍，为陛下行礼问安乃是臣女应尽职责，只是。。”麋赤雪故意停顿了一下，她想试试，“只是，陛下殿中的青玉石板太硬臣女的膝盖会有些酸痛。”她想试试陛下的心意，也需要让陛下知道她不是个逆来顺受，随风入水流之人，人的命运必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让陛下看见你只是个循规蹈矩挑不出一丝错处的人，那陛下这十几年的等待算是白瞎了。
虽如此说，但麋赤雪仍未起身，一直垂目敛眉嘴角虽细细的笑着，但是看不出任何情绪，陛下顿时觉得欣喜起来盯着麋赤雪看了一会儿，搁下了手中毛笔，“既然这样，那还是先起身坐着说话吧，朕与你叙叙话。”
麋赤雪进宫的消息犹如惊天地雷炸响了帝都，也震动了皇城，暗处的人们似乎说了些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说，都说陛下亲召一个在外多年的丞相之女很诧异，但是结合当下的朝局，再看看一直是陛下心腹的麋相，反而觉得可以理解陛下之意。
御书房内，陛下和麋赤雪说了很久，一个在书案后坐着朦胧间深不可测一个在堂下地板上坐着，显得独立渺小，但是麋赤雪的脊背很直未带一丝弯曲。两人像一对阔别了多年又重逢的老友，从幼时聊到苍山那十年，从麋赤雪的学识再到如今的朝局，麋赤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带了自己的见解，但也是挑着说的，她又不傻什么话都不会在陛下面前明说，能委婉尽量委婉能比喻则比喻。
然后陛下却是说了很多但又好像没说，交代了事情好像又未交代，话里话外皆是通俗且又难懂，眼神深邃晦若不明。这让麋赤雪想到了当初在苍山时有一年冬季，随着师兄师姐们去后山狩猎，她远远瞧见雪丘之上有一只棕色和灰色相间的野狐狸，那狐狸眼神清透带着渗人的光亮，脚步缓慢，麋赤雪本以为可以从容的将其捕获，但是三番几次均未得逞却还不小心将周边的其他野兽全部放跑，麋赤雪当时十三岁，那时她便明白有一种野兽会踩着稳重的步伐，将你戏耍的团团转你却还将其无可奈何。
麋赤雪此刻看着陛下那稳若泰山八风不动却又滔滔不绝的样子，心中默念了一句：老狐狸。
“你可会下棋？”陛下一个问道打断了麋赤雪的思路。麋赤雪微微点头含蓄一笑，“回陛下，师尊曾说过臣女在围棋上颇有造诣，还说臣女擅长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麋赤雪眼神明亮炸着精光，眼角微微一斜抬起并看向陛下。
皇帝不为所动，沉默半响淡然一笑，“既如此，那你便每逢朕休沐之日进宫陪朕切磋棋艺吧。”朝堂每月中月末各休沐一日，那就是每月进宫两趟。
“既劳你伴驾，朕便赐一道圣恩给你，今后金陵城中，你可无需再行跪拜大礼。”陛下说完，麋赤雪心中暗吸一口气，“陛下，这不太好吧，于礼不合啊，且皇城中贵人众多，臣女若无心冒犯，怕是没法伴驾下棋了。”
麋赤雪本人肯定是非常感谢陛下，她这副硬骨头不用再下跪了，但是陛下这显然是要将她放到众矢之的以她来做挡箭牌了，可麋赤雪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后面的那句话说的很直白了看陛下怎么处理。
“既然如此，那朕便御赐一副御前玉牌给你，可畅行皇城不必行跪拜大礼。”说着陛下便招了招手，一旁进来一个小太监将手中的托盘递给麋赤雪，麋赤雪立即再次叩谢：“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说着便轻轻拿起那块清透幽碧的玉牌，上面写着：御前。两个字。
陛下看着麋赤雪狡黠的样子，最终嘟念了一句：年轻的小狐狸啊，麋赤雪听见陛下的声音正欲询问，便听见陛下看着她的腰间淡淡道：“你出生时，朕赐予你的满月珏你还留着呢？”
麋赤雪看了一眼腰间玉佩，暗暗点头，“圣上所赐皆为君恩，赤雪日日佩戴从未离身过。”
陛下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又想起什么来着，询问道：“东定司的裴洹你可见过？”
麋赤雪摇了摇头，“回陛下，臣女未见过裴大人，但是裴大人的名号臣女不绝入耳。”
陛下闻言笑了笑，“裴洹这孩子啊，行事鲁莽了些，但是人还是不错的，若以后有机会见了你便明白了。”麋赤雪心里一阵嘀咕，陛下管这叫鲁莽？东定司昭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你管这叫鲁莽，裴洹号称铁面阎王鬼都憷三分，管这叫鲁莽，果然天子宠臣尔。
麋赤雪是辰时五刻入的宫，现在即将快午时了，出了崇德殿麋赤雪摇了摇头，陛下是真能说啊。迎面走来了叶言叶公公娇俏着朝着麋赤雪笑着，“丫头，这么快说完了”说着还看了看麋赤雪手里的玉牌笑的更甜了，“陛下吩咐了，让殿前指挥使战鹰少将军送你出宫，你放心安安心心回去便是。”
麋赤雪点了点头，继而又瞧见叶公公递给了自己一块儿明黄的锦缎，沉声道：“丫头，这是陛下给相府的恩典快好好收着，回去之后再看啊。”说着便招了招手，崇德宫门外便进来了一个身穿金缕铠甲的年轻武将，麋赤雪抬眸，少年的金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少年的脸上虽显稚嫩，但是眼中却是明亮深邃厚重稳定，与年龄有着不相符的成熟和严肃。这便也是陛下心腹，御前护卫三品殿前指挥使，战鹰。
战鹰缓步走进麋赤雪，看了一眼随即垂了一下眼帘，拱手行了一礼做出个请的动作，眼中丝毫没有波动，但是周身的气质很是清冷，麋赤雪想这便是凶神恶煞杀气重重了吧。
麋赤雪微微点头示意，将圣旨拢入袖中便跟着战鹰走了出去，刚出崇德宫的大门麋赤雪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四周的御前侍卫没有变化但是远处似有一些走动的人影，但崇德宫乃陛下之所旁人是不能在此逗留的，麋赤雪看战鹰没有任何反应便也未动声色。
直至到永安门前的宫道上，麋赤雪就见到迎面走来了一个女官宫服的女子，身后还带着四个宫女，朝着麋赤雪走过来后便停止了脚步，战鹰见状皱眉瞥了瞥头，没有耐心的斜着眼角眼中透着寒意，止步看着前面的人，领头的那个女官，四十多岁的样子，梳着高高的发髻，双手放在腹前，举止端庄有礼稳当持重，一看就是在宫中多年训练出来的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那女官朝着战鹰福身垂头行礼，“少将军，皇后娘娘有旨，请麋小姐去凤藻宫一叙，还请少将军行个方便。”
战鹰转头漠视的撇着寒意十足的脸，握在腰间佩剑上的手动了动，“陛下有令，麋小姐即刻出宫，高云姑姑还是劝娘娘省省心吧。”说着也不理高云脸上的愠色，带着麋赤雪绕过一行人便径直走了。
高云脸色青红不接，她乃凤藻宫女官后宫宫娥中最高级别，平日里谁不是巴结奉承。不过高云心里也清楚，这个战鹰乃是陛下心腹，皇城内只听陛下之命谁都不放在眼里，即使皇后娘娘面前也这般放肆，他脾气硬说话直，至今为止没人可以撼动，暗处的人看着凤藻宫的人都吃了鳖，便也都收起了心思。
麋赤雪跟着战鹰身侧，行至甬道处，战鹰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从怀中摸出一包东西伸手递给一旁的麋赤雪，麋赤雪抬头一看一块帕子包着几块金糕，抬手接住后左右看了看，除了两旁的形容石雕的长枪侍卫，没有别人。
“这里是末将的地盘，小姐不用担心。”战鹰似乎看出来了麋赤雪的担忧解释道。
麋赤雪没作声，拿起糕点吃了起来心中却在沉思：这个殿前指挥使在宫中看着如此强硬，连皇后娘娘都不怵，难道真的是因为陛下心腹宠臣的原因吗？不顾礼数送点心给自己吃，或许可以讨个交情。
“战将军。。。。”麋赤雪轻声喊了一声，想试探的询问一番。就听见对方一脸不耐烦的停下脚步，寒着脸看向她，“太安门到了，末将任务完成小姐请回吧。”
麋赤雪闻言不再说什么微微颔首，示意多谢，多谢送行和多谢糕点，战鹰看着麋赤雪手中的金糕，又看了看她略带疑惑的神情，垂了垂眼帘又开口道：“此乃受人之托，小姐不必言谢。”若有深意的看了麋赤雪一眼便转身径直回去了。
回家的马车上，麋赤雪回想着战鹰的话，送自己出宫乃是陛下圣命，那战鹰所说的受人之托便是送糕点的事情，自己在宫中没有一个熟人，况且因为相府的原因，宫中未有任何眼线内应，这受人之托究竟是受谁之托呢，是莫紫杰吗？
反复间，麋赤雪未再继续纠结，拿出陛下给的圣旨仔细看了看，心中一片哗然，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坑自己了，如此的紧促陛下到底在着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