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竷帝都金陵
七日后,也就是正月末的最后这一天,麋赤雪终于抵达了日思夜想的帝都金陵城,看着前方巍峨的城门,突然心生一股悲凉。ruxiame
“怎么?怕了?”莫紫杰看着一直盯着城门目不转睛的麋赤雪,心中有些堵塞,因为不止她心生悲凉,他自己也是。
麋赤雪垂眼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这不是我一直期盼的吗?何惧之有。。。。”前路迷雾,也定将视死如归,血道艰难,也必将万劫倾覆。
麋赤雪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隔绝,扭头看着莫紫杰从容一笑:“殿下,你我就此分别,一路照拂赤雪谨记与心,他日定当奉还,自进城之后,还请殿下以陌路相待,多谢。。。。”说完便不等莫紫杰回复径直打马进城去了。
莫紫杰俨然不动,叹息一声有些无措,他不过是风云际会的皇城中皇子,不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封疆大吏,更不是万人之下的未来储君,京城中波谲云诡他该如何才能不留遗漏的护她周全。。。。
“殿下,麋小姐身边有人护着,应该是影卫,想必有些事情她有能力权衡。”身后传来飞剑略带质疑的劝慰声。
莫紫杰嘴角微勾,眼神有些寒意,“这些都无妨,你若真的明白我,便不会质疑她!”
飞剑闻言立刻拱手道罪:“属下该死,主子恕罪,飞剑日后定当将麋小姐看的和主子一般重要。。。。”
金陵城丞相府
对于麋赤雪的回归,相府只能用空前绝后来形容了,阔别了十年的大小姐,麋相夫妇俩的掌上明珠,这简直比麋家被陛下赏了一座城池还要来的欣喜。麋家长女的回归也如一记春雷响彻金陵城的上空,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的人都蠢蠢欲动起来,更别提茶馆,酒楼,大家饭余饭后的八卦谈资。。。。
麋相近日特意调了休沐,就是为了迎接掌上明珠归家。夫妇俩抱着麋赤雪是哭了又哭,笑了又笑,当然,哭的只有麋赤雪的母亲梁冰儿,麋相全程一直笑着,四十多岁的老脸上笑的很不俊朗。
府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但是随着时间的沉淀愈发有古韵和内涵。麋赤雪一一走过所有角落,抚摸着每一处幼时记忆中的样子,心中欣喜,沉寂,明朗,厚重,情深自已,又情难自处。幼时一起的玩伴也都长大了,麋赤雪看着大家的样子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的;她期望着大家还是当年稚子般纯粹坦然,却又不得不面对成人后要经历的一切苦难与悲欢。
柔情似水而又心若磐石的二妹妹麋若惜,娇俏可人又不失纯真明媚的幺妹妹麋幽兰,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红玉和红袖,皆是稳重妥帖知书达理,母亲把她们教的很好,相府所有的人都还是以前的样子。
麋赤雪回家后的这几天,在雪颖阁中吃了睡睡了吃,吃了睡睡了吃,把历经半个月的长途跋涉所受之苦统统补了回来,直至第五天后,休息够了身体也养好了,麋赤雪就把相府管家主持中馈的事情给接过了手。
相府本身人口门户都很简单,麋赤雪祖父祖母在麋相幼时就去世了,自打麋赤雪记事儿起对其映象便是祠堂里头的两个牌位。麋相十八岁入朝为官,先后进过翰林院,尚书省,最后至内阁拜相,至今已有些年头了,丞相府坐落在金陵城二环内的北面永昌大街上,永昌大街上住的全是高品阶的文官,相府乃前朝匠人所修葺的官邸,府邸不算大,但胜在雅致和底蕴,不比其他文官的府邸华丽锦绣,但是自成一派的秀丽景观实属难得。
相府也分前院儿,中院儿,后院儿,前院儿从正门或左右偏门进入,是左右护院儿,马厩房,外议事厅和外库房等,再到外仪门进入是前院的正房,左边儿是荷花池隔绝的外书房,议事厅,茶水室,右边儿是锦鲤池隔绝的账房,库房,厨房等,四司六局。再进里面便是中仪门,中仪门进去便是带着花园,亭台楼阁,戏台,花圃,花厅的中院儿,中院儿的中心伫立着两栋三层高的阁楼,外边儿的这座叫做摘星楼,里边儿的那座叫做望月楼,这两座阁楼外观似塔楼,飞檐吊角,每层的廊檐下雕栏玉砌,用来观赏高空下的景致,甚是美好。此两座楼是麋府的藏书楼,一楼是正厅,用作饮茶用膳,落脚休息之用,二楼藏书万卷,三楼是字画,大多数麋相收藏的一些名家大作,当然这些个名家里头也包括七岁之前的麋赤雪。
楼阁的中间是一间花厅,名曰漪澜殿,用作餐饮待客,用膳议事之用;漪澜殿前后开通,前面是一片大理石铺就的空地,左右两边是百花争艳的花圃相佐,花圃的后面便是中院儿的厢房了,靠近内院儿右边儿的是女眷厢房,靠近外院儿左边的是男客厢房。漪澜殿前方正对的尽头便是一片玲珑水阁,水阁中心便是戏亭,辽国人文娱乐活动丰富,便就有听戏这一项。
漪澜殿的后方出了殿门便是整个的一片大花园了,麋赤雪的母亲自小便是闺阁女子正统教养,自小喜爱花花草草,侍弄花草本就是梁氏的一大爱好,闲暇时除了照顾女儿其他时间都用在这上面了,内仪门进来绕过摘星楼,便走进这明媚如春的万花春色当中,小桥流水,鹅卵石铺路,左右相佐花树夹道,花间垂影,柳树垂枝,层层叠叠又恍恍惚惚,再经过一片绿油油的竹子林,和一片桃花林,才是内院的入口,内仪门。
内仪门进去便是另外一片稍小的百花园子,院子内气象更胜,中雅古朴,低调内涵,首当一冲的便看见左边的正院儿,梁氏的住所正德堂,右边不远处乃是麋相的内书房,出了百花园会经过小桃林和芳庭轩,而后才是女眷们的天地了,那是在一片盎然的后花园里,麋家三姐妹分别住在相隔不远的并排而立的三处阁楼上,先是麋赤雪的雪颖阁,然后是麋幽兰的,悠然阁,再是麋若惜的灵犀阁,三座楼阁的前面是一片柳湖,清透和煦,湖边种植了很多柳树,故而取名柳湖,这也是梁氏的匠心独运,能让三个女儿每一天起床后第一眼便能看见这万花丛中的嫩柳清湖,开始一整天的好心情。
麋赤雪回家的第五天开始管家了,这天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麋赤雪一早便到外事厅会见了各处的管事,相府本就人口简单,相爷年轻时便是一个人单过,虽分了府邸,但也没几个佣人,而后娶了梁冰儿,梁侯夫人乃是大家族,嫁女儿自然嫁妆是颇为丰厚的,就这么一个女儿,十里红妆都还是说的比较谦虚了,故而一下子填充满了整个相府。
所以现在相府里头,前院儿管事儿也就是大管家,乃是梁氏的陪房,麋赤雪母亲梁冰儿乳母的夫君,都是麋赤雪外祖母家族亲,大家都喊的余伯,内院儿管家婆子便是梁氏的乳母了,大家喊的余妈妈,然后各主子房里头还有一个管事儿妈妈,正经主子也就麋相夫妇和姐妹仨,但也都是梁家族亲或者是余家的族亲,就连麋赤雪的乳母都是余妈妈的亲妹妹余婶儿。所以家里大大小小的管事儿都是当年梁氏嫁过来之后一起跟过来的族亲,是的,没错,麋相家没人,父母死的早,几代单传能有几个旁支亲戚,就算有也早已出了五服,或者死绝了,麋赤雪有时就在想估计麋傲这个人刚正不阿,宁折不弯的性格,最大的幸运便是娶了梁氏。
对了,还有,余伯和余妈妈还有一个儿子,叫余生,恩,名字挺好,也是一名大好青年,当年师从梁老侯爷,而后来了京城父母身边儿,如今在太医院任职,是一名小小的太医,平日里还在永昌大街的一个小角落里开着一个小医馆,据说人气很高。比麋赤雪大,麋赤雪幼时见过,长得挺帅。再有就是麋赤雪的乳娘余婶儿是个寡妇,年轻就守寡了,命不好,也没给先夫留下一子半女的,余妈妈不忍心见她半生可怜,就让麋赤雪的外祖母做主从族里过继了一个丫头给她,然后又把她们一起带到了金陵来,余婶儿的那个女儿叫翡翠,据说是余婶儿自己取得,想让她以后嫁个高门。。。。翡翠比麋赤雪小一岁,但是性格开朗,十分热衷于吃,小时候麋赤雪一直不理解,为何翡翠的口腹之欲如此强烈,现在知道了,年仅十六岁的翡翠姑娘现在金陵城最大酒楼醉仙楼的一名女大厨,名声享誉海外啊,当然相府的厨房也归她管。
相府还有一个护院将军,乃是兵部配给相爷的护卫,那将军不过三十多岁,姓佟,在兵部司隶下属中任校尉之职,为人很是憨厚,老家是渭阳的,家小都在渭阳,麋赤雪回来之后见过几次,映象中这佟将军每次见到她都会红脸。
麋赤雪接了管家的职责,虽说是管理整个相府,但是好在整个府里挂名儿的都是自己人,除了少数的小厮丫头是外边儿买的,其他的都皆可放心,买来的也是经过调查底细清白的人。但麋家主子不多,下边儿人挺多的,护卫,小厮,管事儿爷们儿,丫鬟,婆子,厨房上的,事情也不少,麋赤雪之前没干过,但是胜在天赋高,聪慧机敏,问题倒是不大,就是还挺累。
外事厅处理完了事情便从角门进了后院,率先去了麋相的内书房,麋赤雪知道父亲已等候多时了。耽搁了这么久他俩都没好好的一处单独说过话,现下得了空肯定是要深讨一番了。
书房内,麋相喝着茶,麋赤雪倒也未拘束,两人之间没有太多的弯弯绕,麋相并未对麋赤雪有所隐瞒,麋赤雪对父亲也不会绕弯子,两人开诚布公了说了很久。
“雪儿,如今朝局复杂,党争严重,你既然回来了就先多留留心吧,六部这边儿有陛下护着,倒也问题不大,为父在朝多年,自保不是问题,而后就看陛下如何安排吧。。。。当年既得了圣命,如今再矫情也是没用了,为父想得开,但愿雪儿也能看得开。。。。”麋傲一脸慈祥却仍旧有些无奈。
麋赤雪淡淡一笑,反安慰着,“父亲,莫要忧心,帝王之心向来深不可测,我麋家能得圣命,忠君之策,是我麋氏的光荣,父亲只需踏踏实实的做好本分,至于其他的,女儿定不负使命。”
麋傲无奈的点点头,“想必过几日会得陛下召见了,你做好准备吧。”说着突然想起了数年前陛下在告知自己红鸾星的那刻,曾允诺过麋家的一件事,如若红鸾促成大局,安定江山,便是未来的国母,麋傲当时太过震惊未告诉还年幼的麋赤雪,只是如今。。。。
“雪儿,当年陛下曾允诺过。。。。。”麋傲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麋赤雪抬手止住了。
“父亲,女儿明白,但是,有些事情是我们不可说的,无论陛下有任何允诺,父亲也当未听到过,父亲为官多年,对陛下的了解远胜于女儿,父亲必然比女儿明白伴君如伴虎这句话。。。。”麋赤雪不是不明白,对麋家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面,自然是会补偿些什么了,麋家本就势大,这么个身份,自小又这般出类拔萃,允诺的东西并不难猜。
麋赤雪说完,麋傲欣慰的点点头,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想着间便又想起什么般继续说道:“对了,还有一事,需切记,在京中行事须有一人必不可招惹。。。。东定司 裴洹。。。。”
五年前,随着皇子们逐渐长大,五大家族的势力愈发丰盛,前朝文武百官之间的争斗,后宫妃嫔之间倾轧,一时间到达了顶峰,难以抑制,前朝五大家族强势,后宫太后皇后一脉压制,陛下眼见着控制不住,便在六部的联名举荐下,设立:圣上直属京城巡抚镇守司隶总署,东定司,这个新衙门由陛下亲统,设四品东定司掌史,专职监察,结党营私,忤逆谋反,叛国投敌,祸乱超纲,党同伐异,谋朝篡位之罪,东定司,可设昭狱,定生死,上至皇族,下至百官,拿人不趋,提审不拦。上可直达天听,折子无需经过三省六部,可随意出入皇宫复命,下可先抓人后提审,再提证据上报。
一时间朝中一片哗然,各大世家联合组织上谏皆无其效,陛下还特命其心腹裴洹任职东定司掌史一职,这个裴洹乃是当年跟随陛下一起拨乱反正的御前将军裴宁之子,裴宁为救陛下身死,留下幼子在老家东安郡,但是就在数年前东安郡的礼县发生瘟疫,好几个村子的人都死绝了,也是裴洹命大,留了下来,当地的官员知道其忠勇先烈后裔的身份,故而上了一道折子奏请陛下如何安置,陛下便发现此人现在已是孑然一身,并且由于自小缺爹少娘,无深教养,眼中的戾气颇深,便想到了东定司掌史这一职当真是非常适合了。
这个裴洹不过年方二十多岁,便是一身戾气,眼中杀气十足,在京中无根基,一朝得陛下重用,便是一把非常合适的利剑,此人自小文武双全,城府极深,机智谋略不输他人,上任的第一天便把在京中设了多年的京兆尹衙门给废了,当时朝中一时间弹劾数日,但是陛下一句:设立多年,未有建树,便驳回了所有的弹劾,而后裴洹将东定司昭狱设于原京兆尹衙门,而后的半年里将京城所有家族查了个遍,但凡涉及到罪责的统统下昭狱,严刑拷打,或砍头,或流放,一年时间将乱局清理了一番,各大家族中也被清理了不少,也彻底压制下了世家们蠢蠢欲动的心思,但是一时间金陵城中也是风声鹤唳,人人开始自危,也都清楚了陛下开始动真格的心思,更被这个活面阎王给吓到了。
现在金陵城中人人都知道了,京城有个地狱叫做,东定司昭狱,里面有个活阎王,叫裴洹,上至皇族,下至百姓,都绕着走,夜里小孩子哭闹只要说一句裴洹,就不哭了。。。。
当然了这是大家以讹传讹,实际上那个活面阎王比想象的更可怕,因为他无心,无欲,孑然一身,没有弱点,所以做起事情不留后路,至死方休。
麋赤雪当然知道,陛下肯定一早就想设定新规,什么六部谏言,不过是陛下借六部的手拿到台面上来而已,但是陛下竟然真的开始反杀,那么麋赤雪日后的路想必不会太难了。
东定司,自然是不可招惹,倒也不是惧怕,但到底是陛下手中的底牌,圣上亲政以来第一次和五大家族正面交锋的兵器,能避则避便是,在者,裴洹这个人,杀人如同宰鸡,戾气过重的人麋赤雪并不喜欢,在她众生平等的理念中,与之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