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无语的误入18
常说，梦到一件藏在心里很久的事情，就代表这是遗忘的开始。
这几天江以白频频梦到他跟张望之说要带留影石回去，录下他哥穿官袍的样子。也梦到江氏说等他回家的场景。
他已经记不得他娘的样子了，留一脸的空白，脑海只存有喊他吃鱼干的声音，教他认草药的轻语。
“好讽刺……我想过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们长什么样，短短两百年过去……我却只记得我回去找你们时看到的余烬。”江以白失神地碰触留影石放出来的张望之影像，画面中执果篮的病容少年笑，他也跟着笑，“我想你们却不知道该怎么想起……”
蓦地江以白脸色骤变，快速把留影石收起来——他察觉到有物体摩擦发出的轻微声响。
他向声源处望过去，看到人和记忆中的张望之朦胧重合，那刻脱口而出一句“哥……”，待反应过来，他看到谈归僵硬着四肢，神色惊然地站在门边。
江以白不确定他徒弟站着看了多久，他恼悔自己太过于松懈不警惕。
“师尊……你哭了。”谈归顶着惨白的脸色，嘴唇蠕动一阵，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出去！”
这是江以白第一次带着怒音命令谈归，但这声怒音刺激到了谈归的某根神经。
周遭空气像停滞了一样，谈归迟迟没有要抬腿离开的动作，反而带着不甘和不相信反问江以白。
“你想掩饰什么？我全都看到了。”谈归自我嘲讽地抿笑，“师尊总是马马虎虎藏不了东西，第一次来洞府帮师尊打扫屋子的时候就看到了，打开留影石那刻我才知道，你对我的好，是在另一个人的基础上，就因为我长得像那个人，无条件纵容和迁就。”
谈归从心口处拿出碧定石，落寞地抚摸着：“在你听不到的地方，小声喊你师尊，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细细记你眉眼。我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那个人死了，我还在师尊身边，迟早有一天，你心里也会有我的一个位置……师尊给我碧定石时，我以为你真的把我当成徒弟，现在看来我又在白日做梦。”
江以白沉默地将留影石放回到书架上，他想说他分得清张望之和他，可刚刚那句无意喊错人，让他说什么都显得刻意演饰和虚情假意。
“师尊，让我再细细地看一看他，到底和我哪个地方像了。”谈归红着眼睛，身上泛散黑红烟雾，带着嫉妒而失去理智的表情走近江以白，想要抢过留影石。
“你怎么会有心魔？”江以白明白过来，“宗门幻境历练那次，诱导你产生了心魔，你怎么不告诉我。”
如今谈归不啻深渊原来是他一手造成的么……
围绕在谈归周身的黑红烟雾，越来越多，随着他动作而向后弥漫成型，像个骷髅鬼怪凄惨尖叫着控制谈归:“要是当初不拜你作师尊该有多好，堂堂正正跟你坦明我的心思，我也不怕你被别人截脊梁骨，说教了我这么一个以下犯上的逆徒……可是我又怕啊，宗门上下都想跟我抢人！”
谈归左眼通白，从脖子到半边脸蔓延着黑红交错的裂纹，用诡异的脸说着脆弱的话：“师尊，给我看一看，我只看一眼就好，不会弄坏的。”
“谈归你快停下，控制你的心魔！”
江以白被谈归身上的魔气侵蚀，头痛欲裂，一股仿佛冰封了万年的寒冷从心口散至全身。
接着，他的脑海陷入了绝对的空白，视线内被白色笼盖。
恢复光明能再次看到物体的时候，他手里握着修雅剑捅入谈归的心脏中，两人衣服上的血液多得像是用水桶来泼洒的。
黑红烟雾疯狂涌入修雅剑中，很快剑体通体漆黑。
江以白茫然失措地放开剑柄，看着沾满鲜血的手，不敢相信地步步后退。
温热的感觉从他背后包裹，他陷入另一个时空的怀抱。
没有空间扭曲，也没有意识昏沉，就眨眼的瞬间，他就躺在床榻上被一个人从身后拥抱。
他还在扶雅屋内，被他捅穿了心脏的徒弟却不见了，像黄粱幻影，都是虚假的幻象。
“不要哭了，不要想了，醒过来江以白。”
万雾满满倦容，双手却紧紧拥住江以白，“都是假的，都是梦魔在作祟。”
江以白怔滞，感觉全身酸紧堵塞撞涨，久久不能疏解，眼睛干流着泪浸湿枕边的床褥，等枕出水来，他才焦灼地带着浓浓的哭腔问背后抱他的万雾。
“你看到一把黑剑吗？全身漆黑，剑柄有植物藤纹。”
万雾替他抹泪，指了指床榻旁边半空漂浮的黑剑：“在这里，它一直跟着你。”
“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想一个人缓一会儿。”
“好。”
……
【系统，我想回去，我不想做任务了，我要回到我的小厕所里呜呜呜。】
江以白掩面而泣，也极力憋住泛滥的泪水。
【那是原主遗留的记忆，你不要伤心了，就当做全息体验嘛。】188瞎乱哄着它家宿主，其实它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它就一个意识体。
【我还以为是一个恶毒男配的故事，没想到原主人生处处充满遗憾和可惜，和你给信息出入不符。你那边是怎么记录气运之子成魔尊的？】
左看右看，没什么东西可以擦泪，江以白抱起被子就胡乱往脸上抹，搓得全脸通红了才停手。
头上的细软长发也杂乱不堪，有几根碎发还沾在脸上，他红着鼻头和眼睛，活像个受虐、凌辱过的美人。
【谈归，本世界气运之子，进入长落山不久后被原主带入自己的扶雅洞府，原主垂涎气运之子的美色，多次对人骚扰，以师徒之名，要求谈归同塌而眠，谈归不堪受辱和原主发生争执，结果被原主捅伤心脏。
长落掌门知道此事后，选择包庇原主，将谈归赶出长落，后面谈归无路可走，拖着一身伤进入魔界，当了魔尊后，对还敢赶来骚扰他的原主，直接弄死。】
188越说越觉得它家宿主表情不对，甚至称得上是扭曲，于是它改了口：【谈归作为气运之子，记录肯定有些正面性描写，和原主纠缠是几笔带过的事，重要的是气运之子今后的宏图霸业……】
【好假，你们都是这么记录的吗？】江以白还受梦里原主的影响，又偷偷哭了，这次他拿身上的白袍尾摆擦泪。
【不是我们记录的，是世界意思里自己存的信息，到底为了世界的平稳运行，有些脱轨的东西要拨回正轨，一切和气运之子接触的人，其信息就越要跟着气运之子走。】
这算什么真实世界，比剧本世界又假又戏剧。
江以白耳边仿佛还留有最后一刻，谈归捂着被捅的心脏说出来的话。
[师尊，我的少年赤诚都在你这了，你可以暂时喜欢我一下吗？]
顶着疯魔恐怖的脸本该强势到不容拒绝，却说出了最卑微的话。
想要得不到，想近不能碰，只能不断挑拨心底那条师徒道德底线，求而不得，魔由心生。
……
【系统，我是怎么从四方秘境中心出来的，百里万枯怎么放过我了？】
【你得去问万雾，他带你出洞天，我才可以跟着你离开。】
原来是这样……江以白简单收拾了一下身上的着装，便下床找门外守着的万雾去了。
“万雾，谢谢你救我。”江以白走到万雾身边，也跟着坐在台阶上，“你是怎么救我的啊……有没有受伤？”
“还难受吗？”
虽然见江以白摇摇头，但红肿着眼睛，头发散乱的样子可信度不高，万雾从江以白脸上移开视线继续说:“见到百里万枯的时候……”
见到百里万枯的时候，看到他怀里抱着沉睡不醒的江以白，万雾目眦欲裂，就这么一刻失去了理智，借着血莲抵挡黑雾，用蛮力碾压百里万枯的脊骨。
他那时以为，江以白死了……
“见到他的时候，你躺在地上，拿血莲跟他换的你。”万雾转而愤愤说道，“我那时早就跟你说过，百里万枯不是好东西，你偏要说什么见到才知道！”
“我也是不知道阿念就是他……”江以白自知理亏，赶紧认错，“对不起，我已经认清他的真面目了，下次绝对不会被骗了！要是再见到他，我保证跟你统一战线。”
安静了一会儿，江以白说出心中疑问：“他不是四方秘境主人吗？四方秘境不是长落护山秘境吗？为什么……我懂了。”
秘境是长落山的，但秘境生出来的意识不受长落控制，更何况是百里万枯这种秘境意识死后成鬼王，鬼王再死后的衍生物。
万雾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我原本以为你只会示弱讨好人，没想到你是真的蠢。”
怎么突然人身攻击？
江以白怒拍大腿：“你怎么跟我这个长老说话的！”
万雾看他这样，一时觉得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如同清风吹动的风铃声，朗朗悦耳，江以白被感染到，也跟着呵呵呵傻乐起来。
很快的，江以白身上泛着丝丝糜烂的花香，万雾盯着他的喉结不动声色地靠近，小小地吸着花香。
……
“啧，江长老好心情啊。”
一阵黑红烟雾徒然散开，谈归从里面走了出来，桃眼清目，微挑的眉中间有一抹远古红光咒印，语气恶意满盈，“我还以为人又要死了，哭着喊着找我救他。原来是我来迟了，让他勾引上我的兄长。”
“谈归。”万雾收起笑脸，沉着声音训斥。
谈归还是一副狂妄狷傲的嘴脸，不过对比刚才确实收敛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