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安德森（终）
回到顶层，罗伊只见安德森怔怔的看着甲板上被救助的人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伊来到他身前，同样找了把椅子坐下，就这么看着他。
安德森带着些苦笑，“你想要的应该都给你了吧？还找我有什么事吗？或者说？我的死期到了？”
“死？”罗伊有些好笑的重复了一遍，轻轻的摇了摇脑袋，“我不会杀了你的，我会让你到推进城，或者是什么其他的监狱里，为你所犯下的罪行好好的受罚。杀了你就是便宜你，你想的还挺美。”
安德森沉默了，他抿着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你知道mads吗？”
“mads？”罗伊坐直了身子，“贝加庞克那个mads？”
安德森点点头，“不愧是罗伊会长，见多识广。”
“那又如何？mads都解散了，还能护着你？”
“并非如此，”安德森缓缓摇头，“你想一下，为什么杜·费尔德在mads解散之后，还愿意继续资助我，而不是其他人？”
“为什么？”
“因为我的研究成果能被他卖给需要的人，尤其是世界贵族。”
安德森神色平静的讲出了自己和杜·费尔德之间的交易，“他资助我，我帮助他探究生化武器，这是贝加庞克还是老大的时候严令禁止的研究，也是我最擅长的研究方向。”
“所以你的意思是，哪怕你落到了官方人员的手上，最后大概率还是会被弄去研究这些玩意儿？”
罗伊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了，他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随后他有些不解的看向安德森，“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什么都不说，你不就能安全的离开我了吗？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安德森看着罗伊不解的表情，笑了笑，像是解脱，也像是绝望，“因为我不想再研究生化武器了，我最好的归宿就是死在你手上……”
一时间，汉斯的办公室内安静到了极致，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安德森才继续开口，“或者说，我想用我的死，和我的一生积蓄和研究成果，来交换他们的生。”
安德森朝着甲板上努了努嘴，“我的员工们，他们是无辜的，他们都是很好的服务人员，只是被我去除了一些负面情绪生成的机制。
还有克里斯丁，她是个很骄傲的小姑娘，只是自负了一些。
还有汉斯也是，他勤勤恳恳的为我处理一切事务，毫无怨言。
还有圣库努德……哦……我可怜的圣库努德……”
说道汉斯三人时，安德森的泪水决堤了一般，从眼眶中汹涌而出，“他们还是孩子时就跟着我了，我却没能让他们……生活在真正的安全中，一直让他们跟着我吃苦受罪。圣库努德还死于我的自大……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罗伊安静的看着安德森，他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不是他真实的内心所想，但他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这样的环境下，安德森没有必要骗自己。
“但你们终究做了错事，又有多少家庭在你们的肆意捕杀下支离破碎，你现在的眼泪不应该对着我流，应该对着那些你伤害过的家庭去流。”
罗伊背过身，语调平淡，他怕自己因为一时的情绪波动，影响正确的判断。
安德森闻言愣住了，他深深的低下了头，“都是……我的错……是我的无能……”
罗伊看着甲板上逐渐苏醒的人们，有人在欢呼，有人在怒骂，有人掏出电话虫，像是在通话。
“这样子的鲜活的瞬间才是真实的生活，你幻想中的童话镇只是毫无现实依托的乌托邦，是虚幻的泡泡，一点就破。”
罗伊转过身，面对着安德森说出了心中所想，随后手指一动，大部分的镣铐都被解开，只剩下一副。
“你应该做的是下去和他们道歉，而不是在这里对着我流眼泪。”
安德森怔怔的看着甲板上的人生百态，慢慢的弯下了脊梁，随后重重的跪在地上，“我害怕面对他们……”
罗伊的眼中闪过失望，随后从随身带着的精灵球中放出了汉斯和克里斯丁，同样用海楼石镣铐铐住了他们。
他们俩的伤势基本都被治好，被放出来以后便悠悠转醒。
汉斯最先发现跪倒在地的安德森，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汉斯赶忙想来到博士身边扶他起来，但是身上不断传来的虚弱感却让他也摔倒在地。
克里斯丁醒了后，先是看到了博士，随后看到了自己浑身的伤疤，神色也变得恍惚了起来。
安德森转头，看到汉斯和满身伤痕的克里斯丁，发疯似的将他们挡在身后，勇敢的直面罗伊，道：“你不可以杀了他们，要杀他们，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闻言，汉斯立刻爬起身，克里斯丁也不再关注自己的伤疤，想和汉斯一起挡住博士。
看着扭作一团的三人，罗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冷冷的开口，“有多少个被你们毁掉的家庭，在破碎之前也是和你们一样？不断地祈求，争前恐后的将家人护在身后。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了，没有用的。”
三人都愣了下，随后安德森重重将头磕在地上，汉斯和克里斯丁都愣了下，随后便想将他拉起来。
罗伊也是紧皱眉头，用斥力一下子将他抬起，“好歹是个人物，不要做这么下作的行为！”
安德森此时眼神格外坚定，“我不是什么人物，我只是个失败者。”
他紧紧握住汉斯和克里斯丁的手，看着罗伊道：“但是失败者并非一无所有，罗伊会长，我用我的一切，换取你的三个承诺，可不可以。”
“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我告诉客人是谁！！这后面涉及到了比欧登赛更加多的人口贩卖，你不是想知道吗？如果我不说出来，会有更多人死于非命！”
罗伊眯着眼睛，一脚将安德森踩在脚下，“到现在了你还在威胁我？”
汉斯和克里斯丁恨恨的看着罗伊，拼命的想将罗伊的脚移开，但是却是那么的无力，也只能弄皱他的一点裤腿。
安德森眼神不变，依旧坚定的看着罗伊，“不是威胁！是交换，用他们的命，换他们俩的命！”
安德森的脸现在红的可怕，但即便是快被罗伊踩炸了肺部，他依旧坚定地盯着罗伊，死死不肯闭眼，就怕错过了罗伊点头的一瞬间。
罗伊咬了咬牙，认命似的移开了脚，安德森立刻咳了起来，但他还是盯着罗伊，等待着他的回复。
“可以，希望你的情报，能够比他俩的命值钱一些，否则在黄泉路上他们应该能很快就追上你。”
安德森终于笑了，他瘫软在汉斯和克里斯丁的怀中，边喘着粗气，边说道：“这艘船，我的财产，我的研究成果，我在黑暗世界的联系网，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以合法让渡的方式。
这样子无论是世界政府还是海军都不能拿你怎么样。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们活下来，汉斯和克里斯丁，还有甲板上的工作人员，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
罗伊有些烦躁的踢开了刚刚坐着的凳子，“我说了不要在我面前卖可怜，赶紧把你知道的情报完完整整的告诉我！”
安德森笑了笑，指了指身边的办公桌，道：“那请允许我先把一些必要的转让文件签署好，再最后给我和孩子们一些相处的时间，可以吗？”
看着近乎于哀求的安德森，罗伊一脚踹开办公室的大门，朝外走去，“最多给你三个小时，三小时后我回来，你们最好不要想耍什么花招。”
听到罗伊逐渐走远的脚步，安德森松了口气，让汉斯搀扶起自己，在两人的帮助下，签署着相关的让渡文件。
三人的声音不断在房间中响起，有争吵，有哀求，有笑声，但最后，都化作了一阵一阵的抽泣声。
……
走出船舱的罗伊眉头不展，此刻的他有些想找德利厄斯要根雪茄，但是看到被贵族们团团围住的奥丁和德利厄斯，罗伊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远离人群，来到了僻静处。
罗伊从精灵球中放出一只花纹独特的电话虫，他不知道他的这只电话虫有没有被窃听，但是此刻他想拨出这一通电话。
“布鲁布鲁布鲁~喂？谁啊！”
看着电话虫上出现的橙色卷发，罗伊笑了笑，道：“哟！达旦老大，在干啥呢？”
“哦，罗伊啊，我在给那三个小鬼洗被单呢！这三个家伙昨天晚上偷偷进山了，玩的满身泥巴才回来，早上起来一看，三张床单已经脏的睡不下人了。我跟你说啊，这三个臭小鬼比你小时候皮多了，前天晚上……”
罗伊安静的听着达旦的絮絮叨叨，时不时的回应着，就这样，三个小时一下子就过去了，时间快到罗伊都没有发觉。
他看了眼时间，拍拍屁股站起身，对面的达旦还在说着三人组半年前做的坏事，罗伊一阵哈哈大笑之后，对着话筒道：“你让那三个小家伙小心点，要是真的出海做海贼了，我第一个抓他们去领赏金！”
“啊啊~知道了。”
达旦在电话那头敷衍着，这话不知道罗伊和卡普说了多少次了，现在再听到基本就是敷衍了事了。
罗伊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习惯性的顺口一说，随后他朝着船舱内走去，轻声道：“注意身体，达旦，我还有事，先挂了。”
没等达旦回答，罗伊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朝着楼上走去。
电话虫那头的达旦有些莫名其妙，“这小子怎么突然还来电话了，想家了？”
想到这儿，达旦立刻自嘲着扇了扇眼前的空气，“咋可能嘛！”
……
“时间差不多了哦。”
罗伊推开办公室的门，三人正坐在沙发上，神情都平静了不少。
安德森看到罗伊进来，也站起身朝着他走去，身后的克里斯丁本想拉住他，却被汉斯拦住了。
汉斯低着头，没有看安德森，也没有看罗伊。
安德森则是一脸坦然的递上了厚厚的合同，“过目一下吧，罗伊会长，或者说，黄天鹅研究所的新所长。”
“免了，我更想知道你所说的那个情报。”
“那就走吧。”
安德森也爽快，将文件整齐放在桌上，来到了罗伊身边。
罗伊拉住安德森的肩膀，安德森只感觉面前一闪，两人就来到了黄天鹅研究所的顶层。
“死在你最熟悉的地方，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吧。”
安德森认同的点点头，环视了一周，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黄天鹅研究所吗？”
罗伊也没回答，安德森便自顾自的继续开口道：“在父亲的童话中，有一章叫丑小鸭。说是一只灰色的丑小鸭最后变成天鹅的故事。
当时我就在想，真正的童话，应该是真正的鸭子变成天鹅，而不是他本身就是天鹅，那只能叫长大。
所以我把研究所成为黄天鹅，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突破命运的藩篱，成为实现梦想的那个人，只可惜，还是没能够实现梦想。”
罗伊瞥了眼安德森，道：“你原本是有机会的。”
安德森摇了摇头，“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会接受杜·费尔德的资助，没有他的资助，当时在mads根本不受重视的我怕是根本不会继续我的科研之路。”
说完，他抬头看向罗伊，“当我在死亡来临之际，回望我的一生，才发现所谓的人生的多种道路，其实根本不存在。你所经历的，就是你该走的路，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你也如此。”
罗伊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想讲什么。
安德森看着罗伊的脸，突然就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他笑了起来，“勇敢追去你梦想中的道路吧，年轻人，反正我们终归尘土。”
说完，不等罗伊有所反应，立刻将关于杜·费尔德订购大批量奴隶的完整事件告知了罗伊。
随着安德森的讲述，罗伊的双眼不断瞪大，他紧紧的抓住安德森的肩膀，质问道：“确认属实？时间和地点都是？”
安德森笑了，“汉斯和克里斯丁以后和你共生死了，我不会在这一点上骗你的，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你要去的话，不要带上他们。”
罗伊此时仍旧处于震撼中，有些懵的点点头，“那是自然。”
远处，几艘高大的军舰正在驶来，安德森注意到了，示意了一下罗伊。
罗伊看到军舰，也知道不能再拖了，安德森的生命已经走向倒数了。
安德森整理了一下衣服，再度看了看研究所内的一切，平静的看着罗伊，道：“你有什么变装吗？最好避开你傻了我的嫌疑。”
罗伊愣了愣，终于是在安德森面前笑了笑，“你在教我怎么杀你？”
“小小的指导一下，你就当是将死之人的唠叨吧。”
罗伊麻利的拿出西装，再套上“枭”的头套，快速的换好了一套装备。
安德森有些揶揄的看着头套，道：“西服不错，头套是真的丑。”
“是吗？”
罗伊摸了摸脑袋，“那就等到这次之后换一个吧。”
说完，他看向安德森，“最后还想说点什么吗？”
安德森看着远处的海面，喉头动了动，最后万千情绪化作一句，
“真是，糟糕又美好的人生啊！”
紫色的光芒闪烁，罗伊在一瞬间压缩了安德森的大脑和心脏，看表情，应该走的还算畅快。
……
罗伊拎着安德森已经失去心跳的身体，轻轻的说了句，
“再见了，安德森，下辈子做个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