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兽
“黄泉冥府……也就是说，我，我已经逝去了吗？！”
尽管萧飞的语调仍旧平静，仍未完全摆脱之前的懵懂状态，但他对自己当前处境的感受显然发生了变化。
“逝去，且是彻底消亡，否则本尊焉会在此出现。”
云雀真灵冷眼看了萧飞一眼，冷漠地道出真相。
萧飞尚能回忆起濒死之际的最后一幕……
四十
自己前一刻还在质问那狡猾莫测的六耳猕猴妖灵，正当他修为停滞，打算强行吞噬此妖，速求突破之时，异变陡然发生。
“那时究竟发生了何事？唯觉心脉似遭九幽魔刃贯穿，疼痛难当，随之……随之便该是我形神俱灭之时……”
萧飞目光空洞地望着自己那已无生机的双手，低声呢喃。
我，究竟为何而亡？
对于死亡的恐惧，自此刻起如同一只围绕在萧飞顶峰徘徊不去的冥鸦，紧紧缠绕住他的心灵，
令他的背脊涌上彻骨的阴寒。
生而为修士，无人能真正对死亡无动于衷。
收回了生者情感的萧飞心中微微一震，那失去光泽的眼眸不住收缩。
“初入幽冥的新鬼皆如此，重拾生前记忆后出现这般反应乃常态，从今而后，你得先学会接纳自己已亡的事实，承受这份源自死亡的恐惧吧。”
云雀仙尊面无波澜，骄傲而又冷漠，言语间却蕴藏着一丝关切之意。
让萧飞去接受这个残酷至极的真相，恐怕需耗费不少时日。
死亡，对他而言意味着一切归零，他已然失去了所有。
那些他曾誓愿守护之人，那些尚未履行的诺言，从他仙躯陨落、大道消逝的那一刻起，已被现实残酷地粉碎殆尽。
随着萧飞的情感点滴回归，那份不甘、痛楚和锥心的感受反复冲击着他的灵魂深处。
萧飞双膝微屈，身处那虚无缥缈的黑暗之中，目无所见，手触无物，更显其内心负面情绪的疯狂增长。
忽然，萧飞的耳廓内似乎有异物蠕动！
仿佛一条阴秽蛔虫，在他的耳窍内蜿蜒曲折，意图钻出体外！
“呃啊啊啊——”
萧飞紧锁眉头，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一股自丹田狂涌而出的邪煞之气瞬间弥漫周身。
“杀戮……毁灭……破环……淫掠……”
这些邪恶的字眼，如梦魇般在萧飞的意识深渊中浮现，随后一遍遍在他的耳边回荡。
“呃啊啊啊啊啊……”
萧飞用力拽扯着自己的耳廓，似乎渴望将其生生撕离自己的身体。
这种自我摧残之举，反倒激怒了潜藏在他耳窍内的“邪虫”，它们似乎正在噬咬他的血肉，并持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
那些声音，使得萧飞产生了奇异的幻象——
在幻境所构筑的世界中，他亲眼目睹自己身边的一切，遭受敌人的无情摧毁。
妙善被强行灌注了观世音的记忆，重新堕落为那个残忍嗜杀的伪佛恶鬼；孙悟空被困在永不见天日的黑暗囚笼之内，等待他的将是星辰般的屠戮命运……
猪八戒和沙僧永世以丑陋妖怪之身存活，而在遥远之外的女儿国琵琶洞内，沉睡在亘古无尽池底的女王再也无法等到复苏之日，她倾城倾国的容颜开始凋零、腐败……
“不！不！”
萧飞怒啸连连，五指紧握，锐利的指甲刺入血肉之中，他的手掌上鲜血淋漓，然而他并未感觉到半分疼痛，内心的狂暴之力正在冲击着他的理智，令他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
“保持心境平和，切勿让潜藏于内心的荒兽驾驭了自我！”
云雀仙尊一声轻斥，用力摇动着萧飞的肩膀，试图唤醒他的清醒。
“叫我如何冷静！你来替我守护那些我无力守护之物！你去替我达成那未竟的宿愿！你替我踏上那无法触及的彼岸之路！”
萧飞神智模糊，反手紧紧抓住云雀仙尊的衣襟，痛苦地质问着。
“本尊无暇理会你这俗世修士的琐事，自身的愿景需自身去实现，心中的珍重，唯有靠自身去守护。”
云雀仙尊消瘦的身影被萧飞紧紧拽住，她的眼神冷冽，但口吻却难得地平静，并未因萧飞的失礼而流露出杀机。
“你是在开玩笑吧，我已经陨落了啊！”
萧飞犹如一头愤怒且倔强的小兽般，“不甘”地向云雀仙尊“反驳”，泪水混杂着愤怒滑落。
“你尚有机会重返阳世。”
云雀仙尊声音冰冷如霜，言语中却蕴含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你说什么！”
萧飞凶狠的声音颤抖着，眼中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本尊从不多言，松开你的手。”
云雀仙尊面色微沉，一手震开萧飞，瞧了瞧自己衣襟处微露的一角，但她并无任何需要遮掩之处，只是轻轻挑了挑眉，随意地整了整衣领。
这一击之力道颇大，萧飞瞬间跌落在虚空中，眼中的迷茫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尽管耳边仍有诡异之声嘈杂，但恢复理智的他已经挣脱了它们的束缚。
“刚才的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无法掌控我自己，只想……”
萧飞记忆犹新，想起刚才失控的画面，不禁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云雀仙尊凝视着躺在地面，神情显得脆弱的萧飞，心中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稍顷，她终于慢悠悠地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潜藏着一头野兽，它蚕食着我们的内心。”
“野兽？”
萧飞听闻此词，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
事实上，萧飞对“野兽”并不陌生。早在他在鱼篮国的时候，他就见识过因为替观世音菩萨收集善念而兽性爆发的金鱼妖阿杰。每当月圆之夜，兽性的阿杰便会变得残暴至极，竟然连孩童都不放过。
“在幽冥界内，当鬼魂沉浸在深深的哀伤之中，心中的野兽便会实体化。若不能及时遏制，它就会吞噬鬼魂，将其变为受仇恨驱使的恶性亡灵。”
云雀仙尊淡漠地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