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受罚】
顾秀摸出钱袋只倒出一把铜板儿,
顿时耳根子就红了,尴尬无比,“呃,今天没带银子,我,待会回去拿。”
满贵一听,蹬蹬地大步走来,先看一眼她手上的钱袋和铜板,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一翻,那铜板就掉在他手里,然后又一把扯过那钱袋,说道,
“你不必回去拿,就拿这钱袋充酒钱吧。”
“诶!你这人……”顾秀未料到他动作如此鲁莽,阻止也来不及,不禁皱起眉头。那钱袋她可花了不少时间绣的,光绣那首蝶恋花眼睛都差点儿瞎了。
她一直盯着钱袋,见他只是拿手上看了看,又随手丢到一匣子里。这下更恼了。
“喝鸡汤吗?马上就炖好了。”
这话仿佛有魔力,一腔怨气立马无影无踪。她使劲点了点头,“喝!”
“那坐吧,”满贵又回去继续盯那一锅鸡汤。
顾秀坐下,有些拘束,看满贵在炉前忙碌,便伸长脖子使劲儿往砂锅里瞧,可惜啥也看不见。她暗忖要不说两句免得尴尬。
“呃,我昨天都看见你了。”
“是吗?哪里?”满贵背对着她,随口应道。
“就在观花亭,我跟杨莲花……呃,是我同室的姐妹。当时就在门口,我们还听了美人唱曲,那首评弹唱的真地道。”
“妙常本就是吴江人。”
“妙常,好名字……”顾秀没话找话说,“知道么,我有个好友,当然是在南京,沈香班的台柱子。也是个美人,唱花旦,杜丽娘,唱得可好了。沈香班你听说过吗?”
“没有。”
“哦……”
顾秀有些接不下去,正寻思还聊点什么,恰好满贵道,“炖好了,我给你盛一碗。”
“好好!多谢。”
鸡汤里像是放了几味药材,混合着油脂满屋飘香,顾秀深深吸一口气,“真香!”本来才吃不久,此刻又觉得有些饿了。
满贵盛了两碗,一碗递给顾秀,一碗他自己喝。先吹吹,再慢慢抿一口,脸上有了笑意,“还不错。”
鸡汤还冒着丝丝热气,顾秀一直吹,吹了好一阵才尝试着喝一口。有种无法形容的鲜美顿时溢满口腔,就像烟花绽放。
“哎……”她忍不住赞叹,“我好像看见烟花绽放。”
“噗嗤!”满贵听了一笑,也如烟花绽放般。“你还挺会说。”这一声赞美倒是让他的态度好了很多,至少不再有距离感。
顾秀连喝几口,一碗见底,满贵又替她盛了一碗。她咂着嘴,还在回味口腔中残留的那种鲜美味道,忽然想起什么,又连向屋里四处瞧,不禁问道,“诶,咋没见李叔?”
满贵道:“他昨晚醉得一塌糊涂,现在都没醒。再不醒就只有煮醒酒汤。”
“哦……”顾秀寻思着,“对了,我知道一个醒酒方子,是我一个卖酒的朋友说的,挺管用。”
“说说。”
“哦好。就是要橙子三斤去核,连皮放石臼里捣,加檀香末半两、甘草末一两,焙干的生姜片五两,合成饼子焙干,再碾成细末。喝的时候每一钱加盐少许,冲沸汤点沸就可以了。”
“嗯,东西都有,一会试试。”
顾秀三碗鸡汤下肚,喝得浑身冒汗,来了也将近一个时辰,满贵老是在忙,她不好意思再逗留,遂起身告辞。
走出小屋时,满贵没有出门相送,只是说了声,“不送……”
顾秀心里又吐槽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2~
正月十七,宫里开始撤鳌山,但节日的气氛尚留一息。
转眼又到正月十九,十九俗称燕九。这日,御前安放的各种灯盏也悉数撤去。同时,宫中之人凡好黄白之术者,能出宫者都出了宫,崇万帝携皇后及一众妃嫔,也去了皇城西南的白云观,问道士访丹诀。
出宫的场面尤为壮观,杨典制和田德女也跟了去,可惜顾秀是新人,这一次只能留守宫里。她乐得清净,只呆在屋里做女红,哪也不去。
到了二十日,是灯假最后一天,京城诸多衙门已在开门打扫。这十日灯节,京官都与节假不奏事,除非要紧事,也是写明白了才封进来。待到二十一日,各衙门正式坐班,意味着这年算是过完了。
三天之后二十四日,又是玄武门开市之日,和上次一样,杨典制找来内官出入的铜牌关防,三人顺利出得玄武门。
这次市集上,上回那家卖文房的没来,顾秀便没了兴趣逛,田德女非得拉她一起,她蔫蔫地跟着一道看。不过还是和田德女一起买了块南京产的仰素缎料。她是打算做几只绣囊,如有剩余再做个扇套。
市集过后第二天,二十五填仓日,京城米粮商贩致祭仓神,鞭炮比过节还盛,然后家家饱食酒肉,恣餐竟日。宫里亦不例外,这日的伙食肉菜有明显增加。
又一日,正月二十六,自新年以来第二次的听讲女训。原本十六日有一次,因灯节而延至二十六日,此次是皇后领嫔妃夫人于坤宁宫,令女官进讲。
唯有一点不同,讲读官选的是顾秀,而非司籍女官。只是她直到前一晚才得知,来不及细思,仓促之下也毫无准备。
讲章是翰林院攒造的二训讲章,每月都攒成直解三章,后来总为一集,方便女官按期讲解。可顾秀手头并无讲章,多亏杨典制私下找到司籍手下的一个女史打听,又花了点小钱得了一本手抄讲章。
顾秀都来不急谢过,连夜挑灯夜读,她背未必全背的下来,至少看过多少会有些印象。这一折腾直到快五更天,她才吹熄蜡烛,上床眯了一会。
天微亮就起来了,另两人也跟着起来,一番忙碌之后,三人收拾好来到院中,稍后随六局女官一起来到坤宁宫丹陛守候。
这次的听讲仪式虽没上次隆重,可还是在丹陛陈了女乐百余人,奏二南之歌。
辰时末,太阳出云层,阳光洒下大地,万物皆被以暖色调。简短仪式后,高坐在正殿宝座之上的谢皇后缓缓启口,对殿内外一众嫔妃、女官道——
“高祖命翰臣修《女戒》,意为治天下者修身为本,正家为先。正家之道始于谨夫妇,本宫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使预政事。至于嫔嫱之属不过备执事,侍巾栉,若娇恣犯分,则上下失序。观历代宫阃,政由内出,鲜有不为祸乱者也。内嬖惑人,甚于鸠毒,惟贤明之主能察于之未然,其他未有不为所惑者。而翰臣纂述女戒,及古贤妃之事可为法者,使后世子孙知所持守……”
顾秀立在殿内女官一列,方才还满脑子混乱,此时听谢皇后一段开场白,反而渐渐冷静下来。略一思索便知今日要讲哪一章。而这之前根本没人提醒。
谢皇后讲完,遂起立拱听,嫔妃亦起立。司赞唱毕,顾秀出列先四拜,然后来到宝座一旁的讲案,恭立。司赞再赞进讲,顾秀方缓缓开口——
“妇人之事君,比昵左右,难制而易惑,难抑而易骄。然则有道乎?曰有,忠诚为本,礼仪为防,勤俭率下,慈和处众。诵诗读书,不忘规谏,寝兴夙夜,惟职爱君……
“居处有常,服食有节,言语有章,戒谨谗慝,中馈是专,外事不涉,谨辩内外,教令不出,远离邪僻,威仪是力。毋擅宠而怙恩,毋干政而挠法。擅宠则骄,怙恩则妒,干政则乖,挠法则乱……
“纵观往古,国家兴废,未有不由于妇之贤否也,事君者不可不慎。苟不能胥匡以道,则必自荒阙德,若惘之无纲,众目难举;上无所毗,下无所法,则沦胥之渐矣……
“夫木瘁者,内蠹攻之;政荒者,内嬖蛊之。女宠之戒,甚于防敌。夫上下之分,尊卑之等也;夫妇之道,阴阳之义也。诸侯大夫及士庶人之妻,能推是道以事其君子,则家道鲜有不盛矣。”
这一章不过三百来字,顾秀虽背诵得不流利,但也少有卡顿。进讲完毕回到原处,依然垂首恭立,只是她后背早已汗湿,却是别人不知。幸得她记性还可以,要不今日……她不敢多想。但严格来说,她还是背漏了几处。
丹陛女乐又奏响二南之歌,进讲持续近一个时辰,已趋结束。谢皇后还宫,诸嫔妃夫人也渐次离开,最后才是女官、宫人离开。
回到六尚局,毫无意外,顾秀果然被告知去宫正司处。宫正司屋里有三人,除了陈宫正、佐宫正,还一女史正埋头书写。
陈宫正瞅她一眼,先冷笑了一声,再语带嘲讽道,“你入宫不过二月,已记过两次,顾掌制,你挺行啊。”
顾秀默然不语,也不为自己辩解,只任她说。“知道错哪了吗?”
“不知。”
“不知?”陈宫正语气一窒,端详她好一会。
“好好好!虽然宫正司可以小事不必奏闻,自己决裁,既然你不知,那我就清楚明白地告诉你错在哪里。免得
惩处了,你倒像受了冤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