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丰盛的午餐过后，茸德坐上车去了国王府一趟，首先是拿一些因为通讯地址而没能及时送到她手中的信件，接着又为国王府的大花园浇了浇水。
茸德一再强调这种小事不需要莫林德安来帮忙，因此他只是环抱着手臂站在花园边上看少女辛勤地忙来忙去，就像一只蝴蝶一般扑腾在玫瑰丛里。
画面固然美好，但是……
莫林德安清淡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他走到哼着歌忙碌的女孩面前，宽大的手掌包住女孩握着长嘴浇水壶正哗啦啦往花丛上倒的手，试图拯救玫瑰丛。
“阿德，你和你家的花丛是有什么仇恨吗？”
正专心致志浇水的茸德：“嗯？没有啊。”
正思考着哪里不妥当，莫林德安就从后面完完全全拢上来，悬殊的体型差几乎把她罩在怀里，然而手掌拢住她的手，向旁边的玫瑰丛移去。
茸德觉得随着拢上来的还有莫林德安带着积雪的森林气息，一下子包裹住她。
女孩侧眸小心瞥了一眼，而男人正神色十分认真，像是一位即将教给她园艺技术的老师。
莫林德安清润的嗓音就在耳边低低响起：“浇水不仅要看植物的种类，还需要看土壤的湿度，像玫瑰，只需要将土壤浇到完全湿润就可以了。”
握着她的手示范了一遍，莫林德安就抽开身，恢复站着的状态。
浓重的苍原气息一瞬间被带走，茸德捏紧控制权重新回到自己手里的水壶，被算得上陌生的气息熏了一通，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紧张，茸德不仅脸颊烧得绯红，就连眼睛里也有一层润红。
莫林德安环臂站着将视线落到小姑娘脸上，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变化。
他伸出一只手抚上玫瑰红的脸颊：“怎么了？阿德，是太热了吗？”
茸德：“……”
好吧，大概又是北洛斯利兰洲的风俗习惯。
在烧红的脸颊的映衬下，就连莫林德安常常保持着舒适的温暖度数的手掌都显得清凉，被熏得晕晕乎乎的茸德不由自主按住自己脸颊上的手掌，使其多停留了一会儿。
叔叔也不会在意的吧。
眼尾红润，就连脸颊也红润，贴近时会有可爱的甜香，这样子和她小时候似乎一样，但是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莫林德安感受着被女孩按住的手掌下腾高的温度，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思考。
当他只是企图教授给这个小姑娘正确的知识，身体自然而然付诸行动，就像小时候将她拢入怀中的每一次一样，即使十年未见，她也似乎像小时候那样像只卷毛猫一般柔软温暖，身上是蛋糕的暖乎乎的甜美气息。
但是时隔多年的拥抱，他忘记那时候是否有这样的感受，想要将手臂收拢得更近，看她双眸紧张的反应，只要一想到那画面，他就喉咙发紧，齿尖相磨，当她侧眸望来，他还想蒙住那双让他升腾起陌生反应的水润双眸，感受被禁锢着的她是否会有更生动的反应……
女孩片刻的晕乎过后清醒过来，重新转身做刚刚没有做完的工作，没有看见他原本温柔的双眸掺入一股莫名的情绪。
莫林德安垂下双眸。
……
下午茸德跟着莫林德安一起到皇宫，因为她在家里确实没什么可干的，所以当莫林德安再次提议，她很开心地答应了。
皇宫她也来过很多次，不过外交部的城堡大楼她还是第一次进，比起主城堡也毫不逊色。
从布置成图书馆一样格局的一楼大厅乘坐直升梯到达顶层，直升梯内的播报随着藏红色的结实门板同时响起：“外交部总部”。
播报使用了三种语言，一种是奥利维亚语，另外两种是世界通用语言和精灵语。
播报声一响，氛围立刻变得肃穆起来。
带着茸德来到办公室后莫林德安就坐在那张宽大的桌子旁开始办公，隔着几步远的地方铺着一张巨大的毯子，上面摆放着一张宽敞的矮几和三张沙发。
虽然即使到了皇宫来也是看书和玩耍，但是有人在身旁和没人在身旁是完全不一样的。
茸德捧着一本魔法书，脱下缀着玫瑰花的小皮靴，对上莫林德安正望过来的目光，眼神很得意：“您已经答应我可以光脚踩地毯了哦。”
一边说着一边光脚踩上地毯，眼睛里冒着乐滋滋的光芒。
莫林德安无话可说，这使得茸德的笑容更加得意。
茸德盘腿坐在矮几边的地毯上，腿上盖着一张莫林德安刚刚拿过来的方形绣着茶花的小毯子，一边喝莫林德安在楼下咖啡厅点的甜饮和一整盘抹着鲜奶油的水果挞，一边练习着治愈魔法。
她真的很爱在学习时嘴里吃一些东西，就好像一边嚼一边学会更专注似的。
不知不觉吃掉一整盘水果挞的茸德活动了一下因为趴在矮桌上而有些麻的胳膊，伸了个懒腰。魔法是掌握了，可是好像还得再练习练习……
她抬起一只手臂捋起袖子，露出光洁的胳膊，可是没有伤疤怎么练习？
茸德坐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虽然划完立刻使用治愈魔法就可以治愈，但是还是下不了手哇。
突然戴着白纱的宽大手掌的画面划过脑袋。
莫林德安刚认真阅读完一份文件，就感觉到沙发后正露出半颗脑袋盯着他看，捏着纸张的手突然顿住，莫林德安侧眸望去——
似乎已经有些倦怠的眸子大概因哈欠而沁出一滴泪珠，无精打采一边盯他一边耷拉着脑袋。
“怎么了？阿德。”
莫林德安放下纸页，因为当他将视线投过去时，女孩的圆眸一下子睁大，发出一些亮晶晶的光芒，显然是遇到需要他的问题了。
莫林德安在因为不想打扰他而等待得有些困倦的茸德出声前就走到她所在的沙发上坐下，视线投向矮桌上摊着的书本。
“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醒过神来的茸德很高兴地转过身来，眼眸里装满了跃跃欲试。
“叔叔，您的手今天早上不是受伤了吗，让我来为您治愈吧！”
莫林德安先是一愣，但是很快自然起来：“是的，怎么了吗？”一边说着一边向早上那样翻开手掌，手心是一片通红和一道微微愈合却仍能看出受伤的血痕。
茸德没来得及想是怎样伤成这样的，就旋即想到另一件事：“叔叔，您怎么不用魔法为自己疗伤呢？这样的疤痕，一定很痛吧。”
莫林德安这下真的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了，他该怎么说这只是他用魔法变出的伤疤呢？
而男人微垂着眼睫思索的样子落在茸德眼睛里，就品味出别的意思。
难道……
女孩睁大圆眸，脸上是不敢相信。
莫林德安也看见了，正纠结着要不要将自己因渴望得到亲近而萌生的心思一五一十托出，就听到女孩似乎附在耳边压低的声音：
“难道，课业全部优秀的您其实不擅长治愈魔法嘛？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毕竟是人就不会十全十美嘛，我也觉得我们学院那些对于您的传闻有些太玄乎啦！”
女孩压低嗓音，跪坐在沙发上俯身贴近，温暖甜美如糖果般的吐息喷洒在耳侧，沉浸在这场关于庇护他名声的讨论里。
莫林德安摊开的手掌微微蜷了蜷，像是想握住某种不存在的东西。
沉默的样子在茸德眼里又成了难以启唇的默认。
这回她安抚般捧过他受伤的那只手，眼睛里有一丝怜惜：“别担心，叔叔，既然只有我知道您的这个小秘密，那么以后只要您受伤了，可以全部都来找我，我一定会认真学习治愈魔法，时时刻刻为您待命的！”
说完，又微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接着说：“不对，应该是希望您永远也不会受伤，这样就不需要学会治愈魔法了。”
小上一圈的手只能覆住他手掌背面的四个突出的指关节，轻轻托着，很小心翼翼似的。
莫林德安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靠在椅背上垂眸看着女孩的动作。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确实可以“不擅长治愈魔法”。
手上的力气完全松懈下来，使得温热的手背可以全然感受女孩掌心的柔软，这让他心底冒着丝丝缕缕不明情绪的紧颤得到令人沉迷和心悸的满足感。
盯着女孩认真的动作，莫林德安笑意渐深，声音更加温柔，眸底掺杂着深不见底的黑沉，像是放纵的开始。
“谢谢，阿德。”
女孩沉迷于治愈魔法的练习，没能看见这一瞬的转变。
在茸德细心的努力下，莫林德安红肿的伤口恢复健康的色泽，掌纹清晰明显，就像是没有受过伤一样。
在女孩得意狡黠的目光中，已经恢复清淡笑容的莫林德安低笑着开口：“阿德好聪明。”
那是当然！
因为新学会了一个高阶治愈术，茸德的心情也变得尤为愉快，四处走动起来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要非要找出和主城堡的不同，那就是装潢的色调上，主城堡以白色和金色为主，四处都是闪亮明媚的色泽，而外交部则偏暗一些，以藏红色和棕褐色为主要调色基调。
所幸有一整面巨大的落地格子窗，茸德跑到窗前往楼底下看。
阳光明媚，皇宫特有的一整排加托利金橙树正开着浅橙色的花朵，颜色鲜艳得似乎将香味也远远送过来，是甜美可口的香橙气息。
树下站着两个人，一位穿着皇宫的工作制服，看起来她并不认识；而另一位穿着深色外套制服和白色长裤黑色靴子，有着极为特殊和漂亮的冷灰色头发。
是纳斯威尔！
茸德的眼睛亮了一亮。
她现在对纳斯威尔有莫名的想要亲近的感觉，看到他站在那里她就想跑过去打招呼。
“叔叔，我想下去玩儿，会很快回来的。”
莫林德安想着茸德对皇宫一定是很熟悉，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就没说什么。
女孩身影噌得消失在屋里，显然是直接用魔法传送走了。
……
卡桑德拉一回到办公室就听见今日份的办公室八卦，她虽然早就对前辈们的爱好有所掌握，尽管轻视却也时常听一嘴，早上的话题还是她和莫林德安，下午就变成了“普列斯大人带了一个小女孩到办公室里！”
正准备去接热茶的卡桑德拉走到距离茶机几步远的地方，两个年纪不大的职员站在茶机前接热茶，脑袋凑在一起，声音并不大，但是卡桑德拉听得很清楚。
“普列斯大人真的带了一个小姑娘到办公室里吗？”
“是的呀，当时我就在大厅印文件，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孩皮肤白白静静，就是侧脸被头发遮住了，我没看见，或许有人看见正脸了。”
“啊，但是今天早上不是还传出来说咱们领导对伊麦很不一般吗？怎么下午就带来了另外一个女孩。”
“都是传出来的啦，谁也没看见是怎么一回事对吧，说不定普列斯大人根本没那意思呢。”
“也对哦，眼见为实，听说普列斯大人对牵来的那个小女孩很是温柔呢。”
“对呀，我全都看见啦！普列斯大人牵着那个女孩一刻也没撒手呢。”
卡桑德拉捏紧茶杯，沉默着转身走远了。
两个小职员接完茶水转身往回走，不约而同看见了卡桑德拉已经走远的身影。
职员a：“咦，那个不就是……”
职员b（压低声音）：“对呀，她就是伊麦啦，今天早上把猫放进普列斯大人的办公室，但是自己说大人没有惩罚她，听说她的语气很有深意呢，结果大人下午就带了一个女孩来。”
两人心有灵犀般地对了个眼神，毕竟谁也不是初入社会的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