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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漾回到餐厅,回到包间,看爸妈和公婆的对话戛然而止。他们无非是在说:别看漾漾没事人似的,心里指不定怎么惊涛骇浪。他们也一样,每个人的深沉都是故作深沉。

    蒋父蒋母势必看过了蒋泽园写给叶漾的书,甚至熟读,甚至倒背如流。

    丁月吟和叶安龙势必站在女儿的角度,想起了郁森——拿着女婿写给女儿的书,想起了女儿如今在接触看看的男人。二人来之前想得周全,说别在亲家的面前提郁森,两年的时间,他们想让女儿向前看,亲家未必能接受。这会儿看来,别提向前看了,大家齐刷刷地向后转。

    为女儿捏把汗的同时,他们能怪女婿吗?

    不能。

    一直以来,蒋父蒋母只给叶漾及格分,他们却是给蒋泽园一百分。时至今日,蒋泽园也是他们心目中最好最好的女婿。

    总之,各有各的惊涛骇浪。

    “先点菜?”叶漾是今天的寿星,是两家人仅剩的桥梁。

    蒋母:“我们提前点好了,都是你爱吃的,剁椒鱼头、血鸭、红烧肉。”

    蒋父:“还有臭豆腐和牛肉粉。”

    叶安龙悄声问丁月吟:“什么鸭?”

    丁月吟心烦意乱:“你管什么鸭呢!”

    “我怎么不知道漾漾爱吃鸭子呢?”

    丁月吟也不知道。

    这一家餐厅的永州血鸭,叶漾吃过一次就爱上了,曾给丁月吟和叶安龙打包过一份,他们不爱吃,也就没记住名字。

    从餐厅,到永州血鸭,蒋父蒋母了如指掌,势必是蒋泽园“告诉”他们的——用叶漾面前的这本书告诉他们的。

    还没上菜。

    一时间,鸦雀无声。

    叶漾不得不再次拿上书:“我……现在看吗?”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问谁。最后,她求助的目光停留在了金展的脸上。

    金展责无旁贷。

    没有他,不会有这本书的面世,也就不会有今天一家人“化干戈为玉帛”地给叶漾庆祝生日。

    蒋父蒋母今天请他来,也是请他来再还原一遍这本书的始末。

    三年前。

    蒋泽园和叶漾相识。叶漾对蒋泽园一见钟情,展开了追求。蒋泽园以“不开花的花园”为昵称在社交媒体上记录了他和叶漾的故事,有足够的艺术加工,保留了内核——叶漾的不遗余力,和他所谓的张弛有度。

    数月后,随着和叶漾恋爱、结婚,蒋泽园在社交谋体上的记录点击飙升,总点击高达两千万。

    出版社找到他,希望他把片段式的记录整理作小说出版。

    蒋泽园几乎是立即答应了。他没有“作家梦”,只希望把这本小说作为二十七岁的生日礼物送给叶漾。在他们的感情中,叶漾对他并非百分之百的满意。

    他知道,她总觉得他爱得不够。

    这本小说会告诉她,他并非爱得不够,只是没有她义无反顾,只是在得失和进退的衡量中习惯了“嘴硬”,习惯了假惺惺的超然。

    可惜,造化弄人,没多久,他死在了一场大风中,一块广告牌下。

    社交媒体上的记录到此为止。网友们有人说这一段感情结束了,也有人说这十万字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博眼球。很快,被新的潮水般的文字淹没。很快,被网友们遗忘。

    出版的事,也不了了之。

    金展是“不开花的花园”的忠实读者,也是出版社编辑的表弟。当年,他求着表姐带他去见蒋泽园。表姐让他作为编辑助理,带他见过蒋泽园两次。

    两次,他几乎没有和蒋泽园说话,全程只负责拍摄蒋泽园谈创作、谈叶漾的画面,以备以后宣传用。

    蒋泽园死后,他的表姐和出版社都放弃了这本书的出版,客观上,觉得热度过去了,主观上,不想用作者的死作噱头。

    只有金展没放弃,想帮蒋泽园完成未完成的心愿,两年来,断断续续为这本书的出版奔走,让这个故事的热度在社交媒体上死而复生。

    怀揣目的性,他做了叶漾的助教。

    叶漾面试他时,他之所以注意到叶漾剪指甲少剪了两根手指,是因为叶漾在他眼中不仅仅是叶老师,更是打动他的蒋老师笔下的女主角。

    终于,来得及送她二十九岁的生日礼物。

    上菜了。

    还原这本书的始末,用时不过十分钟。

    “漾漾,现在不要看了,不要弄脏了,”蒋母哽咽,“回去一字一句地看,一字一句都是泽园对你的真心。”

    蒋父跟着哽咽:“我们看过了,泽园又活过来了一样。”

    丁月吟和叶安龙不知所措,一个顾一个地给蒋父蒋母递上纸巾,劝慰着。

    叶漾心中的疑惑被解开:蒋父蒋母是在看了这本书之后,停止了对她的跟踪、监视和恶语相加,停止了对她的恨。

    蒋泽园活着的时候,始终在蒋父蒋母的面前护着她——她讨不到公婆的欢心,不是蒋泽园的错,他尽他所能,至少让公婆对她客客气气。蒋泽园死后,还能护着她?他比所有人认为的更爱她,让蒋父蒋母就算做不到爱屋及乌,至少有顾忌。

    他们再对她赶尽杀绝的话,儿子死不瞑目。

    与此同时。

    郁森比叶漾先一步看到了这本书。

    登机前,郁森只是在机场的书店随便逛一逛,偶然在“最新上市”的柜面上看到这本书,目光扫过去,调回来,拿上,放下,最后,买下了它。

    爱情类文字并不在郁森的阅读范畴内。

    为什么会买下它,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飞行中,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它。

    看得囫囵吞枣,不是因为它不好看,是他看得不舒服。女主角带给他一种似曾相识却纯属虚构的飘渺,混杂着飞机的颠簸,让他像生病了一样不舒服,说不出哪里痛,但力气甚至意识都在一丝丝消散。然后,他粗蛮地翻遍了整本书,找不到“纯属虚构”四个字。

    所以他怕的不是飘渺。

    他怕的是真实——真实的故事,和真实的女主角。

    他拦下一名空姐:“现在的小说都这么不负责任吗?胡编乱造,为什么不写纯属虚构?不知道现在的人很好骗吗?我,我就很好骗。”

    好巧,这一名空姐也是这个故事的忠实读者:“先生,这本书好像还真的不是胡编乱造,很好看是不是?当年我也被骗走了大把的眼泪。”

    郁森可以不相信直觉,但不可以不相信命运。

    他为什么要买下这本书?除了命运,他找不到第二个理由。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把手剁了,也不会买下它。

    另一边。

    叶漾和爸妈、公婆,再加上金展,六个人,八个菜,都上齐了,虽然是给叶漾过生日,但气氛并不热烈。相比热烈,更像是冲着刻骨铭心去的。等叶漾活到九十二岁,也不会忘了二十九岁的生日。

    蒋母用手肘碰了蒋父一下,喊他一块儿举杯:“漾漾,为了泽园,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是最爱他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他泉下有知,会保佑我们好好的。等到我们和他团聚的一天,他才不会怪我们。”

    “漾漾!”丁月吟猛地一站,“生日快乐!”

    丁月吟同情二位亲家,也真真切切地悼念女婿,但听不得蒋母这番话。听她说的那叫什么话?团聚?和蒋泽园团聚?那不得死后?女儿才二十九岁,是要盼着孤零零地长命百岁,还是要盼着早死?

    金展对叶漾举杯:“叶老师,生日快乐。”

    此情此景之下,叶漾反倒旁观者清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

    金展所谓完成蒋泽园的心愿,未尝不是自私地完成他自己的心愿。他才不管两年的时间过去,会不会有人想要向前看了。

    爸妈也是自私的。当他们把女儿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才不会去想蒋泽园在蒋父蒋母心中的地位是同等的。

    蒋父蒋母也是自私的。他们要和她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全当是他们对她的恩赐,才不觉得她有为难、踌躇和拒绝的权力。

    每道菜的味道都变了。

    和记忆中相去甚远。

    “你说你当时拍摄了视频?”叶漾问金展。

    从刚刚就想问了,心理上怎么也准备不好,想看,却又觉得不该看,不该看,却又不能不看。

    蒋母云淡风轻了一晚上,失控在这里,嗷地一声哭出来:“他不给我们看!他说只有你能看!我们的儿子,我们凭什么不能看!”

    叶漾能理解蒋母的失控。蒋泽园离开后,他们做父母的把儿子从小到大的照片、视频都看烂了。金展有蒋泽园“新鲜”的视频,他们垂涎三尺是能理解的。

    十五分钟后。

    郁森乘坐的航班落地京市。

    他给叶漾发了一条微信:「我到了。」

    报平安是他的惯例。另外,他知道这个时间,叶漾在和爸妈吃晚饭,只给她发一条微信,合情合理。

    即刻,叶漾回复他:「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郁森:「十二点前我当面祝你生日快乐。」

    叶漾:「先祝一下又能怎么样??!」

    两个问号和一个感叹号,殷切又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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