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
两人背靠着废弃工厂的大门,落日黄昏里,只剩下昏昏沉沉的日光,顺着照亮坐在地上的两人。
门外的铁链,被工藤新一挣脱得沾满了他的鲜血,正沿着链子不断往下流淌。
手上传来尤为剧烈的疼痛感,工藤新一却顾不上处理,无力地坐在地上,听着里边一声比一声绝望的抽泣声。
“别哭啊,小兰。”
他侧头,试着站起身,推开这扇铁门,铁门显然是被精心设计过,质地坚硬,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没法推动这扇门分毫。
“小兰,你知道吗?”工藤新一手拉着铁链,脑袋抵着门,很轻地笑了笑,“我想起上次,我带甜点到你家门口找你,那个时候,你也是哭成这样。”
“我看不到你的脸,但能想象到你哭成小花猫的样子。”
“所以,我当时就想,以后绝对不能再让你哭,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你哭了出来。”
毛利兰双手互相摩擦,拼命挣脱手上的桎梏,眼泪不断夺眶而出,沿着脸颊落下,模糊腰上绑着的炸弹显示器。
“我还有很多话想要亲口对你说,现在不说,我恐怕以后没有机会对你说了。”
“不要新一……你快离开这里,”毛利兰抽噎着,使劲摇头,“算我拜托你了,你快离开这里,快走,好不好?”
“算我求求你了,新一!”
哪怕遭遇很多挫折,哪怕面临很多危险,毛利兰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露出这么绝望的一面。
“我不会走的,”工藤新一神情很平静,他用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摸着门,就好像透过这扇门触摸着她的脸颊,“我不会离开你,别怕。”
“小兰,目暮警官他们已经找到铃木被绑的地方,何况也有她的男友京极真在那边,我相信她会被安全救回去的。”
毛利兰还没来得及回话,工藤新一放下手,任由鲜血从指尖滑过,脑袋紧紧抵着门,清晰而又坚定说着,“小兰,我想对你说的是,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就像当初的告白——
要比地球上,任何一个人,都喜欢你。
毛利兰紫色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随即而来,铺地盖天的泪水好似要漫过她。
毛利兰努力眨眨眼,克制着泛酸的眼眶,低头,想要顽强的解开这枚炸弹,始终都是徒劳。
她要是被炸死,说不定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可工藤新一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若是死了,就彻底没有所谓的下辈子。
人生只有这一次。
她不能让他死。
不可以。
毛利兰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她恍然想起系统,它能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一定也能阻止这场悲剧,对不对?
一定可以。
她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停在心里默念,企图召唤系统:【系统,你出来吧,好不好?】
【求求你救救新一,救救我们。】
毛利兰坐在地上,望着不断减少的分钟,心里那燃起的希望,慢慢彻底被熄灭,眼泪一颗颗滑落,计时炸弹上显示的时间,只剩下三十秒。
她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毛利兰紧紧靠近门,索性放下手中所有力气,静静等待着炸弹爆炸。
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去,她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微笑,是面对绝境中的释然。
“新一……”毛利兰微微低下头,盯着炸弹上显示的时间,呢喃,“对不起。”
我曾经一直在利用你。
而现在,也是我连累了你。
“小兰,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不用道歉,”工藤新一一字一句地,“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毛利兰哽咽着,低低应了声,垂下眼,盯着腰上的显示器。
只剩下一秒。
她神情平静,死死盯着变幻的计时器,等待宣判死亡的降临,睫毛微微颤抖。
平静等了好一会,预想中的爆炸声并未来临,天光大亮,骤然驱散整片阴云。
工藤新一望着忽然泛着不同寻常光的天空,察觉到很久都没有动静的门内,忽然愣住了瞬,连忙转头问:“小兰、小兰,你还好吗?”
“新一,我还好。”
毛利兰望着始终卡住001的定时器炸弹,以及忽然松开,逐渐消失不见的绳子,一点踪迹都没有,仿佛这里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那一双瞳孔里充满不可思议,人都没反应过来,铁门就忽然被人毫不犹豫闯开了。
铁门外突然折射过来暗沉的光线,令她不适应地眨了下眼,随即,她看见有一个人影顺着那片光晕跑过来。
工藤新一跑到她身前,俯下身,将她拥入怀里,力气很大,她竟然快要呼吸不过来。
“新一……”毛利兰挣脱了下,来不及缓口气,目光看着他,止不住关切地问,“你怎么样?还好吗?”
他手上滴答流着的鲜血,沾了点在她的衣服上,脸颊染两抹漆黑,整个人都莫名有点狼狈。
工藤新一深深地望着她,摇头:“没事,小兰,你怎么样?”
相比于他的狼狈,毛利兰浑身上下布满疲惫的姿态,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看起来更加灰尘扑扑。
“我没事的,”毛利兰摇头,眼睛盯着他的手,“新一,要不我先帮你止血?”
“不用了。”工藤新一满不在乎,垂头,仔细盯着她腰间的定时炸弹,“等下警官他们应该就过来了。”
他说完,缓慢的抬起头,带着劫后余生似的庆幸。
“我们都没事了,小兰。”
你看。
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毛利兰怔怔地望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说不出话来,心里所有疑问的话,在这一刻,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最终它们都只化作一句:“嗯,新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工藤新一有点不太自在的点头,视线往下,看着那颗完全不动的定时炸弹,用那个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拨动了下,心里揣测着想要将它利落拆掉。
这个时候,另外一只手传来一点轻微的拉力。
工藤新一垂眸,望着那个血淋淋的手。
被一个白皙带着点灰色痕迹的手掌,用一根黑色宽宽的发带,层层包裹住伤口,熟悉的温度,萦绕着他手心。
工藤新一抬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披散着头发,沉默地帮他包扎着伤口的她,像是在问一个很寻常的问题:“小兰,你刚刚怕不怕?”
“怕不怕可能会跟我一起面临死亡?”
听到这个提问,毛利兰指尖像是被烫到,忍不住瑟缩了瞬,旋即,手下动作不停,很快速、麻利的帮他缠好了发带。
手掌心的血渍被止住,取代它的是一根黑色发带,堪堪包裹住他整块受伤的地方。
等很久都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复,即使是意料之中,但他内心也怕她经历这件事会受到什么刺激,开始有点忐忑不安。
“小兰,我不是说不用包扎吗?”工藤新一别开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常一点,“你这是在……做什么?”
毛利兰抬眸,视线定定的看着眼前别扭少年的脸部轮廓,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过了一会,声音很轻却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砸进他的心里:“我不怕,但我怕你会因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遇到危险,这个世界的工藤新一总是会义无反顾奔向她,也为她受过很多次伤,这些都是她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始就注定亏欠他的。
这次他在危难关头,对她说的那句“既然我们不能同生,那我们就同死”这句话,她内心怎么也做不到像表面一样平静。
尤其,这句话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
所以哪怕没有系统的干涉,亦或者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她心里也会很怕面临失去他的风险。
工藤新一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一愣一愣的,蓝色眼瞳里映出五彩斑斓的颜色,最后独独只剩下她一人。
“我刚刚是在帮你包扎,”毛利兰反应过来,稍稍向他解释一下,转而问他,“新一,你还疼吗?”
工藤新一淡定的摇头:“不疼。”
有她的关心。
即使这不是她第一次露出这种眼神,但他忽而觉得,这样的伤口并没有很碍事,反而心里想要受到这种伤口的欲望还要强烈。
毛利兰观察着他手心包扎的伤口,怎么样都不像是不疼的样子,她抬头,动了动唇,好似要跟他说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新一、毛利小姐,你们怎么样?”
毛利兰和工藤新一齐齐往那边望去,是目暮警官带着高木涉一行人匆匆跑了过来。
毛利兰赶紧大声回道:“目暮警官,我们都还好,只是新一他的手需要包扎。”
目暮警官看了眼工藤新一,又看了看毛利兰,视线落在毛利兰腰间的那个炸弹上:“……依我看,更需要关注的应该是你吧,毛利小姐。”
“高木,”目暮警官到高木涉耳边耳语几句,“你赶紧去叫后面的爆破组过来拆炸弹。”
“不用了,”没吭声的工藤新一摇头,盯着那颗定时炸弹,并未抬头,而是直截了当说出口,“这里都交给我,由我来拆炸弹。”
目暮警官看着他满脸坚定的神情,有点微妙,叹了口气:“新一啊,你的手上虽然被处理过,但还流着血,拆炸弹这件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员处理吧。”
“别逞强。”
“不是。”工藤新一神情平静,“这枚炸弹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拆,所以,一切交给我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