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女儿,你可知
回到了家
我看到了你
看到了他
看到她和它
我看到了
因为没有了我而不再阳光和轻快的女儿
那样子就像
就像我看到了也不再阳光和轻快的自己
我的女儿,你可知《题七月十五日》?
如果不知,且听:
早上打坐头昏沉,漫步院脚念由俭
高天白云三两朵,直下日头到身前
……是呀,这一天从早上醒来,我便觉得自己的头昏沉得很,昏沉得头都沉得挂不住了。
门咣当一声开了,趁着开门的间隙,我决然的闷不出声的走出门去,在院里独自漫步。
就那样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我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少圈和走了有多久?
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心中而或脑子里,在一直装着女儿你的名字。心中而或脑子里一直装着你,也正犹如在屋子里的那个我一样心事重重的装着你,装得都快把人给闷死了。
要是能像住日一样独自一个人哼着《国际歌》,吹着《牧羊曲》口哨,去反抗,去高兴地斗争,去想像着自由就好了……
但是,今儿个我实在是没有那样的心情,有的只是脑闷和头昏。
脑闷和头昏!
现在,我觉得自己闷得都似快要出不来气儿了。
现在,我没有想女儿你其它的什么,心里而或脑子里就似只装着你的名字一样,心里而或脑子里,甚至于嘴里,都只是装着、挂着、念着“由俭”你这个名字一般。
现在,沉重的、寂闷的等等,好像只是一个劲儿地源源不断的在向我聚拢集中,且还没有一丝想发散的打算。
真的,真的变得越来越沉重和寂闷了!
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突然地瘫倒在院里的某一处墙跟!
出不赢来气儿了,我开始努力地去让自己抬头。因为再不抬头,我恐在今后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抬头。把头抬起来……
头,终于抬起来了!
我把抬起来的头,投向远方,投向高远的地方。
或许?或许是因为有了什么东西的阻隔,使我看不到远的地方,而只能去凭想象。
或许?或许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在头顶阻隔着,使我去不了高天,而只能去凭想象。虽然现在的我,仍能透过所谓的阻隔,可以去看见高天之上的朵朵白云。
一朵、两朵,三朵……
我看见了高天之上的白云!
现在,我开始能顺畅地出气儿和进气儿了,我的头似乎已不再昏沉,且整个人开始变得轻松了不少。
我真的变得轻松了不少!我的头也真的不再昏沉了。
因为我可以从心里去叫住那飘到我眼睛里的那一朵、两朵、三朵白云,然后请它们把我载到我想去到的地方,去到女儿你的身前!
我的女儿,你可知《7月17日午睡耳鸣》?
如果不知,且听:
墙上风扇转不停,如耳听闻蝉在鸣
秧苗苞地连天绿,李树枝头蝉争先
黏竿蜻蜓田埂地,谁家孩童走田鸡
翻身下床踱步去,万千蝉鸣一夏天
夏天,特别是到了夏天,对于在中午不睡几分钟万万不行、睡个半小时以上却是绝对会睡出脾气的我来说,真的是一种彻头彻脑的折磨。
现在,又到了午睡的时间,不想睡,不去那连天的大铺上睡还真不行!睡,是必须的了!
至于仰天躺在大铺上,睁着眼是不可能看得见天的,因为粉白的屋顶早就已经把我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不讲任何交情地直接把我和天空给隔开了。
现在,我看见了一到夏天便急不可待了,先把自己挂在墙上一整个夏天,再然后不眠不休地转个不停的电风扇。
看着不眠不休地转个不停的电风扇?
不,或许,应该是墙上的电风扇在看着“不想睡,想在房间里自由活动,比如:走一走、逛一逛,却又不得不仰天平躺在大铺上,睁着眼睛”装睡的我?看着老是那样的我?
现在,电风扇发出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的轰轰的而或嗡嗡的声音。它,一会儿从右往左,一会儿又紧接着从左往右地巡看着我,正如我睁着眼睛“一会儿从右往左,一会儿又紧接着从左往右了盯着看它”一样。
你可知《7月17日题相隔将有二百日》?
如果不知,且听:
十四年来未分隔,一日四次电话牵
遭人矫诬隔千重,囹圄境地失容音
相隔将有二百日,高天云白愁绪添
漫漫长夜日头长,度日如年倍思亲
计算着,就这样计算着,女儿你到我的身边,已经有十四年了。
这十四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十四年来,特别是自你能打电话以来,我就渐渐地习惯了,甚至开始依赖起了女儿你每一天里的那四次电话:
“爸爸,我起床了”!
“爸爸,我中午放学了”!
“爸爸,我下午放学了”!
“爸爸,我睡觉了”!
可是,我现在因遭人矫诬与你相隔千里,困在这囹圄之地听不到你的声音。于是我开始无数遍地想着你的样子,开始无数遍地忆起你每天打那四次电话的时间和声音,虽然那样会让我感觉到因相隔千里以致听不到你的声音而逾加痛苦。
就这样痛苦着,逾加痛苦着……然后,去想着你的样子,去忆起你每天打那四次电话的时间和声音……
不知不觉地,不,应该是很慢很慢地经历了将有二百个整天的那个样子……
在这将有二百个整天的日子里,我一有机会便会忍不住地去看高天之上的白云,一有机会便会忍不住地去想高天之上的白云,虽然那样会凭添更多倍的想你的愁绪。
因为,那高天之上的白云是我羡慕的,不信,你看它在天上是不是有着人世间比拟不了的自由?不信,你看它在天上是不是能经常来到人的眼睛里,把自己变成了人们眼睛里的一部分?不信,你扶摇而上了去到它的顶上,是不是也可以一个筋斗翻它个十万八千里,去到你自己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去到想去就能去到的地方,比如去到女儿你的身边!
慢慢地被不自由了放在这里就将有二百个整天了。
本就很慢很慢的慢慢的日子,再遇上这漫漫的长夜和夏日里白天那特别长特别长的日头,真是度日如年了倍思亲……
你可知《7月29日题青天白云》并序“想你了,我亲爱的女儿”?
青天白云似相同,去年今日稻城中
走马川西高原上,沿转院墙心也同
每一天,当我在院子里抬头看着看着,天上便总会又走来几朵昨天前天,包括前天以前就曾来过的白云,就好像今天跟昨天,包括跟前天那日子过得一样似的……
过得一样似的?
那又岂能一样?
此处的此刻的跟去年的彼处彼刻的“青天白云似相同”,但是,今年的我在这里,而女儿你在那里,且这里的我看不见那里的你,或者说是这里的我不被允许去见到那里的你……
然而“去年今日稻城中”的你和我是一起在这里的,是一起去那里的,我们在稻城亚丁放飞思想,洗涤灵魂;“走马川西高原上”的你和我似乎还在去年的那个高原草甸上策马扬鞭,拍视频,摄照片……可如今的我,可还能想得起那个时候的女儿你,包括我自己?可如今的你,可还能想得起那个时候的我,包括去年这个时候的你自己?
……“沿转院墙心也同”,在这里的墙根下打转着圈走的我,一定有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女儿你和我自己;在这里的墙根下打着圈走的我,一定有被你想起。
因为我看着那天上的几乎每天都会来到这儿看看我的那白云,一经猜想,便知道定是女儿你亲自派来的……
你可知《8月2日三梦未然》?
如果不知,且听:
东方吐白人未眠,只缘昨夜三梦亲
相伴骑行路陡峻,裤脚已短衣未添
相聚未见等不见,皱眉闭眼泪吞咽
知是生活有不易,缘是为父困天边
又做梦了!
如果要问,到了这里会不会做梦?
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要问,我一辈子做梦梦得最多的地方是这里吗?
答案也是肯定的!
一倒床就会去梦的路上,一睡着就去了梦乡……
搞得那些梦啊,整个争分夺秒似的……弄得生命里曾出现过的所有人、所有地方,都能在不同的时间、空间和人物角色上转换了,然后和我在一起。
8月2日,我又梦到了女儿你。
8月2日的凌晨,我不仅梦到了女儿你,而且我还在其间起了两次夜的情况下,接连梦到了你,甚至是到了天儿已经大亮了的时候,我都还未曾好好的睡一觉。
梦里梦外,都没有好好的睡一觉!
我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什么。正所谓:东方吐白人未眠,只缘昨夜三梦亲……
梦里:
相伴骑行路陡峻,裤脚已短衣未添。
我和女儿你相伴骑着自行车于梵天净土深处的梵净山的山道之中……
陡峻的向上的山道,阻止不了我们的前行的脚步。因为虽是陡峻,却很快乐……
美中不足的,就是扭头回看,我发现了女儿你穿的裤子的裤脚只没及你小腿的腿肚子……
到了此时此刻,我方才深知自己与女儿你的分隔已经有很久了。
面对正在长身高的女儿你,我们都忘了给你买衣装,你穿的还是原先的以前的那些衣服和裤子……虽然我知道自己离开你才几个月。
或许?或许不是时间因为女儿你在长身高而自觉地拉伸了长度,而是因为我们相互之间的思念而拉伸了长度从而导致了你裤脚的“短”……
梦里:
我们一家三口人就要团聚了……
我和女儿你都知道你妈妈也在这座山里,为了快一点见到她,我和女儿你在一家小卖铺决定分开去找她,然后再在这家小卖铺相聚,甭管是找得到她还是找不到她。
我们从小卖铺各自拿了一根冰棒出发,然后分头去找她了……
明明知道她就在这座山里,可我们都没有把她找见……
明明说好最后甭管去找她是什么结果都相约在这家小卖铺相见,可我站在这里等啊等也见不到你的到来……我把眉头皱得紧紧的,我把眼也闭得死死的……我听见我的喉咙在发出呑咽的声音,可那却是吞咽泪水而整出来的动静……
这岂不是“相聚未见等不见,皱眉闭眼泪吞咽”?
女儿你肯定急死了!你肯定急死了!你肯定因为“在找不到了妈妈的同时,还把好不容易见着的爸爸给弄丢了”而急死了……
“知是生活有不易,缘是为父困天边”,或许,我是说或许,女儿你终究会因为那样去想然后搞明白。
而这样的“或许”,却让爸爸我再难入眠……
你可知《八月三日题长空如练》?
如果不知,且听:
水洗长空澄如练,蔚蓝空天无朵云
八月三日来回步,欲上九天画团圆
那是大海?
那是大海!
不,我抬头看到的方,它只是有海一样的辽阔和深蓝,却没有海一样的声啸和诡谲,有的是太有别于海的静!而静,却太容易引人往深处去想了!
现在,它又静得只会让我慢慢的想、静静的想了!
现在,它又平得就是一面大得没有比它更大的镜子,而让我不得不照了又想起自己……
水洗长空澄如练,蔚蓝空天无朵云。每毎秋冬的时候,我都喜欢去望头顶上的那片澄蓝澄蓝的没有一片云朵的天空。在外面的时候是如此,到了这里更是如此,因为那让我能从中得到无尽的自由,然后去作无尽的想象,当然包括想女儿你……
八月三日来回步,一步、二步……还是借来风信扶摇而上,去九天画团圆吧……
你可知《题八月十三日凌晨》?
如果不知,且听:
欲到《辋川》见王维,风飘水流蝉争鸣
目瞑想园山水色,睁眼方知天未明
想,瞑想!
我喜欢去作这样的瞑想!
我经常去这样,自从我到了这里之后。
我是自由的,虽然我已不再自由。虽然我已不再自由,但我也能找到自由。我喜欢在这不自由的地儿去往自由的时空里逗留,就如我喜欢去暝想的世界里去作随意的无尽的想象一样!
甭管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只要心气还在,只要还愿意去想,咱就能在《辋川》里见到王维,就能在山水田园里见飘风、看流水、听蝉鸣,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你可收到《8月15日蛋糕可曾有》?
如果没有,且听:
蛋糕可曾有?蜡烛点与否
九天星辰在,眉上心头愁
生日歌谁唱?就差我一个
咫尺天涯隔,风云亦不谋
从晨到昏晚,感念思愁悠
说天不言语,嘱地还静默
过去十三年,不曾缺过我
感女今生日,直叫一个“我”
我,我,我……今儿个的我就不能参加你的生日了!今儿个的我就不能帮你买生日蛋糕了!
我知道,这个样子的话,你会很不习惯,你会很不高兴,你会觉得今儿个的这个生日最不像生日了……
蛋糕可曾有?蜡烛点与否?虽然我不在身边,但是女儿你今儿个的这个生日也应该有往年那样的蛋糕,而蛋糕之上的蜡烛也应该像往年那样点起。
九天星辰在,眉上心头愁。虽然我不在身边,但是你可以抬头去看一看九天之上定然会有的星辰,在那里,当你凝注于某一颗星星的时候,你一定会看见我心头上的那无边思愁正在去往我眼眉的路上,而这正说明了我有多么爱你,正说明了在你今儿个这个生日里,我有多爱你!
生日歌谁唱?就差我一个;咫尺天涯隔,风云亦不谋。其实,我知道在你今儿个的这个生日里,生日歌肯定会有人唱给你,你不高兴的仅仅是“就差我一个”。
其实,我是知道女儿你会最终原谅我的,因为风云如不给予方便,即便我们只是有咫尺之隔,却实有天涯之隔。
从晨到昏晚,感念思愁悠;请天不言语,求地还静默。从睁开眼的清晨到逼着自己闭上眼准备去睡觉的昏晚,那个一边感怀过去无数个生日,另一边想像当下这个生日的我,在你生日这一天的一整天里,为此而滋生的思绪、愁感,犹如江河之水会无尽无休地在我的心尖上、眉宇间缠留。
缠留下,想请天传话给你吧,天却不应语;想求地书信予你吧,地却始终保持着静默……
所谓求天不应、问地无语,便是如此。
而面对如斯境地,我能做些什么呢?
或许只能去回味过去的那十三年。
而去回味那过去的十三年“我是如何为你过的生日”,却又徒增了我对自己的不满意和对缺席女儿你今儿个这个生日的无尽歉意。
是呀!过去的十三年,又何曾缺过我?感汝今天的这个生日,直叫一个“我”,而说不出接下去的话语……
既然遗憾已经造成,抱怨已是无用,只求这里的日子快快的过去,得以让我回到女儿你的身边,然后做回曾经的那个我,以便更好地去陪你过好这辈子余下的生日。
你可知《8月15日酒泉子》?
如果不知,且听:
今女生日,尽日眉上心头望。三三两两与我语,心却在它洲。悄言上得九天去,浮云有心不予寄。过去十三年有我,思遁天地寒。
女儿你一定知道,这是我在你生日那天写下的语句。在你生日的这一整天啊,我的眉眼间无时不在传导着我的心头所望,甭看这里还是三三两两的会有人在跟我说说话,可我却是一边从口头上敷衍着,一边却心想着外面的你。然后悄悄地,悄悄地把自己想对你说的生日悄悄话,避了看守,扶摇上到九天去。可,平日里都还好说话、肯帮帮人的浮云却刻意有心于今天不肯帮我。
难道它是刻意让我为之去忏悔吗……
没想到天上也似地下那般充盈着满满的寒意……
我既能“悄言上得九天去”,纵浮云有心不予寄,又焉能让我而不再言语?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我一定会于女儿你生日的这一天从心底说出祝福我女儿“happy birthday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to you祝你生日快乐!”的话语来过心地告诉你,和欣慰地告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