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谁是谁的椅靠
福音……
自从向北在湄江左岸中南大道,见了教堂大门门楣上的那“福音堂”三个大字中的“福音”二字之后,便从心里一直装着了语秋,并海阔天空地紧紧地把那“福音”二字跟语秋联系了起来,希翼语秋在那个地方能好……
希翼语秋在十千山看守所那个地方能好!
然后,向北就这样心里揣着语秋,从湄江左岸中南大道基督教堂的正前方离开,沿江左于天儿刚刚进入深秋而银杏叶黄的时候,在没有风的暖阳里往回走。
突然,向北在走过横跨在湄江之上的人行风雨桥时,他想到了昨晚黄昏时的一件事,并不由地想起了“谁是谁的椅靠”这个问题,再然后,他开始把昨晚遇到的并为之想到的,从心里开始去把它们告诉给语秋。
他说:
昨晚8点多一点的时候,沿湄江步道,经转中南古城,闲走散步的我,像往常一样,不早不晚地回到了家。
可就在进家门的那一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一种冷清、孤寂的感觉,竟然突兀地从四面八方扑天盖地的涌上了我的心头,心里总觉得好像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
我于心里深处开始连珠般地去问询起自己,竟一时找不到答案,而致心里越发地素淡寡味了起来。
……
灯关着,电视机也没有开……
整个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
而平日里的这个时候,父亲总会在沙发上或睁着眼睛看或闭着眼睛听电视里国际频道的国内国际新闻。
……
平日里的这个时候,家里也总会是有人的(或是母亲在、或是父亲在、或是父母都在)。
可今夜,却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往左扭头于客厅近端里侧的角落里,看见圆柱形鱼缸里的六七条红色的血鹦鹉鱼,正在缸里上下左右地飘动。
这一平日里于我思空见惯了的听不见的飘动,竟然于那个时候在我面前却不停地飘动着发出声儿。
可是,那声儿不仅没有让我感到欢喜,反倒是还让我生发起讨厌来!讨厌得让我去越发地觉得家里少了些什么!
……
在我正犯疑惑的时候,突然,从不知道是哪个房角,跑来的新养了两个多月的比熊幼犬,对着我开始不停地叫。
可那叫,却让我听了而越发地觉得家里更加的冷清!
越发地冷清!
越发地冷清?
是的,越发地冷清!
今儿个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
可能,父亲母亲大人也都出去走走去了吧!
心里边一边作那样子的自我安慰去想,一边从茶几上拿起,正摆放在藤制果盆里的电视摇控板,打开电视后开始坐在沙发上看。
可……
坐在沙发上看,却又觉得自己坐得越来越不自在!那不是滋味的滋味,叫我越发的坐不安稳了……
坐得越来越不是滋味?
是的,自己终还是觉得不对劲儿,觉得今夜就不是家里平日里我生活习惯了的那个样子。
……
我念及此,遂起身,开始于家里的客厅里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然后又走过去又走过来……
再然后,我又决定于家里的各个地方去找找看。
……
于是,我遂去到走廊阳台处向外看,希望能从阳台的外面看见父亲母亲大人!
只是,阳台外面下方的平台上只有父母亲平日里弄就的那几盆葱菜,独自在夜灯里静默!
于是,我又遂去逐一打开家里的各个房间,去向里看,希望能在某个房间里看见父亲母亲大人!
……
当打开父亲母亲卧室的房门,看见父亲母亲都已入睡了的时候,一种害怕竟立即涌上了我的心头。
害怕!
害怕?
是的,害怕!
当害怕涌上心头的同时,我开始于心里默默地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去问了问我自己:假如父母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假如父母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假如父母真的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
对于一个习惯了“父母给予我的我对他们的‘看得惯’和‘看不惯’”的我,父母只是在今夜突然早早地睡了,便让我感到了害怕、恐慌、不安、冷清、无靠,甚至是不知所措和天几乎就塌了地几乎就陷了……
假如父母真的于某一天不在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原来,我这个自命不凡的好云游四海的人,竟也有怕的时候和怕的的事情!
原来,我这个自命不凡的好云游四海的人的靠山,竟然是年已八旬的父亲和母亲大人!
况母亲还是一位没有进过学堂的农妇,父亲也还是一位只读到小学四年级的老翁!
但,就在昨夜,就在两位老人早早入睡了的时候,他们那个自认为才高八斗、学识不凡的儿子,在他们面前,原来竟自始至终地,还如同小的时候一样,其实什么都不是,其实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去倚靠他们。
没有了他们,我便真的是没有了椅靠。
即便,他们于某一天只是暂时离开,就真的像“2017年10月22日的夜,他们只是早早地入睡了,便能让我觉得特别的不习惯”的一样,也会让我立即感到生活没有了椅靠、人生没有了前进的方向、生活的一切都没有了滋味……
所以,我已经真切的感受到:现在年已八旬的父亲母亲和我生活在一起,其实不是我在陪伴和罩着他们,不是他们需要我如何如何地去陪伴和罩着他们,而是他们在陪伴和罩着我,是我需要他们陪着我和罩着我!
……
于是,我开始从另一个层面上,由衷地喜欢上了他们的陪伴,也喜欢上了他们如之前那几十年来一直罩着我的那样罩着我!
而且,那种陪伴和罩着,还真的让我感觉到了幸福!
一种很幸福的那种幸福!
就是很幸福的那种幸福……
即便,在我的生活中,特别是在当下的这个时候,会有很多的不幸福,但因为有了他们陪伴和罩着,我便感觉不到了那些不幸福,而觉得自己生活得还很幸福,还很特别的幸福,而且是最幸福的那种幸福!
同样,那样的陪伴和罩着,真的让我觉得很好!
即便,在我的生活之中,特别是在当下会有很多的不好和不堪,但因为有了他们的陪伴和罩着,我便觉得我的生活还是美好的,总还是美好的,而且是最美好的那种美好!
……
于是,我希望他们能一直陪伴和罩着我,能长一点儿长一点儿又长一点儿、再长一点儿再长一点儿又再长一点儿,尽量长一点儿地陪伴和罩着我。
……
陪他们这个儿子,多生活些日子!就像画在画里的那样,时间可以长久长久地能久长些!
……
于是,我不禁想到:原以为我是家里老人的椅靠,其实是我错了!
因为,经历了昨晚的事儿,我终于明白了家里的老人才是我的椅靠!
要是没有了他们,我该怎么办……
于此,我无法去想像!也不敢去想像!
因为,我从孩童时,于老师教读的课本上识来的“天崩地陷”这个成语,好像到了四十年后的昨晚,才跟我说明了它的一点点真实的意思……
一点点?
是的,有一点点就足够了!
有了那一点点,就足够我不敢继续或深入地,去想那“没有了父亲母亲大人存在的天和地,会瞬间消失殆尽了的难以言状或不想言状、不敢言状”的世界!
……
于是,我想起了小的时候,自己因为体弱多病,然后父亲常常背着我走村过岭爬行、骑行二三十里山路,去求医问药的过往来……
寒暑往来,春华又秋月!
经年下来,一次次的往返,我发现自己竟真的似是从父亲的背上一路路的走了过来,并慢慢地长大……
现在,虽说父亲已经老了,但是人生百年,父亲才过八十不久……于是,我不禁想到:小的时候,是父亲背着我;现在父亲老了,已该我去背背父亲了!
所以,我希望父亲能健康长寿,可以同意我去好好地陪陪他,然后带他去看看外面的更多的世界……
而母亲,是极为平凡的,也如同天下其他的母亲一样,又极为不平凡。
现在,母亲也已经老了……
如能天假年月,唯愿母亲能长命百岁,在她老人家走向自己人生归途的旅程里,时间能走得慢点、慢点、再慢点……如若果真能那样,我就一定能好好地陪她坐坐飞机,去往更多的远方,看看更多的光景儿,让她、让我们,都变得更高兴和拥有更多的高兴!
……
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的向北,又继续跟语秋说道:
此时此刻的我,觉得“女儿也是我的椅靠”!
……前不久,我于夜里梦见了我们的女儿。梦里的女儿只有三五岁的样子。我梦见她睡在床上,在一边用她的那双小脚,不停地踢着盖在她身上的小红碎花丝棉被子;一边娇气地叫嚷着要我不要去上班,叫我陪她,多多的陪她……
虽说,梦由心生,女儿现在已经快满16岁了,且她已从小时候的“天天缠着我,我走到哪她就会跟到哪,毎天晚饭后,小手总是挽着我的手,散步的同时,还要听我给她讲我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变成了现在的“不再喜欢出家门、不再喜欢跟我一起去别的地方、不再主动跟我套近乎和听我讲故事……”
女儿已经长大了,开始有了她自己的主见和思想!
女儿开始和世上的孩子一样,随着自己的成长,开始逐渐脱离,甚至开始走在渐渐远离我们的人生道路上……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猛然明白:现实生活中的我恰如梦里的女儿一样“开始有些依恋和舍不得她了……
所以,现在的我又明白了:原以为我会一直是女儿的椅靠,其实是我错了!
因为,到女儿长大了之后,我就不再是她的椅靠了。在她不再是如她小时候的那般依靠我的时候,我倒是有些像她小时候的那般依恋和舍不得她了……
原来,她也是我的椅靠!
……
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的向北,又继续跟语秋说道:
此时此刻的我,觉得“你也是我的椅靠”!
虽然,我在这之前,常常是用安慰和鼓励的语气,去和你对话,对话的时候还特别担心你会因为没有我在你身边的缘故,而于思想、心理、身体和生活等等方面,都会出问题,进而会完全被你给占据整个头脑和心魂了然后去担心你……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看书的时候,于书页里看到了“怅然若失”这个成语,身处当下的我竟然比平日里多了一份心思,对“怅然若失”这个成语多了个理解,而或多了一次真切地感受了……
因为,在我稍加做出一点不努力而或稍微的一点点地做出一些放弃的时候,我就会很快失去你,就会真正地体会到“怅然若失”是个什么滋味……
所以到了现在,我又明白:原以为我是你的椅靠,其实是我错了!
因为,如若你不要我去担心你、而或拒绝我去担心你了,如若没有了对你应该要负责的那份责任和牵挂,我又该怎么办……
原来,身在十千山看守所里的你,也是我的椅靠!
因为,完全被你给占据整个头脑和心魂了然后去担心你,又岂能不是我现今生活着的和接下来需要继续活着的勇气和动力!
虽然,你这个椅靠,既不同于父亲母亲大人给予我的那个椅靠,又不同于女儿给予我的那个椅靠!
叮当叮当
向北正念及于此的时候,东山之上天王殿里有钟声传来,然后在空中经久不息地回响着。
回响里,向北的眼睛,从仰首看向东山之巅的天王殿收了回来,然后去看向平缓流去的湄江之水。
在平缓逝去的流水里,向北似是看见了湄江左岸中南大道上,基督教堂左边的东山之巅,天王殿里传来的钟声,正顺着湄江南下的流水在飘来荡去